趙登祝
鄰班有一個隨班就讀的女孩,被大人和學校“判定”為弱智。對這樣的孩子,學校一般有不成文的“規則”:只需保證孩子安全就行了。但孩子的家長卻不這么想。
曾經有好幾次,我聽見孩子的數學老師說:“都給她說過多少次不用交作業了,她還交。全是錯題,交上來有啥用呀?”從同事的話中我了解到,這個孩子的家長特別要強,孩子的作業無論對錯,都必須完成和上交。看來,在這個家長和孩子的眼中,做作業和交作業是人之為學最重要的事;而我的這位同事則認為,她的作業無足輕重,可有可無,甚至是教學的一種負擔和多余。
我們的眼睛中究竟有什么?究竟能容納什么?作家王爾德說:“把人分成好的和壞的是荒謬的。”一個老師的眼中如果只有“好學生”,而沒有其他學生的一席之地,這樣的教育也是荒謬的。
在一個朋友的婚宴上,一盤蝦剛端上桌,一位賓客就飛快地將六只蝦撿到6歲兒子的碗里,又意猶未盡地自己再拿了三只蝦。面對幾乎空了的盤子,同桌的其他賓客皆怒目而視,但這對父子卻神態自若,吃得津津有味。此番情景令我感慨。我似乎從那孩子的眼睛中看到:我最愛吃的就該是我的!而我從那父親的眼睛中則看到:從小就不該讓娃娃吃虧!
我們的眼睛中究竟有什么?能看到多遠的未來?就如餐桌上的那對父子,總有一天會把他們吃蝦的習慣“薪火相傳”,對孩子和孩子的孩子的心靈造成映射、滲透和影響。當孩子長大后,當他面對更多更好的東西而不能據為己有時,他會怎么辦?從小不該讓娃娃吃小虧,長大后就可能該吃大虧了。不能吃小虧,就不能涵養禮讓與文明,不能產生修養與氣度,這樣的人生即使很“發達”,也是遭人唾棄的。
面對如今諸多的教育問題,我們不能不說,我們有些“盲目”了,有些“失聰”了,而且不只是感官上的,更是心靈里的、精神上的。而我們之所以“盲目”和“失聰”,是因為我們的感官只向某類事物打開,比如成績、名次、榮譽、職稱、金錢、利益……從而關閉了靈性。當短視的、狹隘的、暫時的“利益”布滿瞳孔之時,一個人就看不到他的青年、中年乃至老年。于是,我們便面臨著一個嚴肅的問題和一個重要的任務——為目光“去蔽”,為心靈“除壅”。
視域的“去蔽”和“除壅”,不是哺之以糟粕,而是飲之以瓊漿,灌之以醍醐,其中包括眼界的擴展、情感的深厚和思維的延伸。一間教室,并不僅僅是所謂好學生的空間所在,而是所有孩子成長的地方,能讓所有的生命都更豪放地盛開。尤其小學生的教室更不是精英的聚集地,而是所有孩子的習慣養成地、人格成長室和生命棲居室。
因此,對于教師或家長來說,需要不斷努力的或許正在于此:學會在這個眾聲喧嘩的時代不輕易地“盲目”和“失聰”;避免以輕浮、冷漠的態度把學生劃分為兩個陣營;避免讓孩子們的靈魂情態和生命狀態陷入到“快餐文化”的泥淖之中。不斷地避免狹隘,不斷地拓展眼睛的視域,不斷地開啟“審美之眼”,是教育的要義,也是洞開孩子們多重視域最重要的視點之一。
教師,應該讓眼睛里裝著小火盆,并時時翻檢其中的清澈、渾濁與灰燼,時時添加更優質的柴薪,讓眼睛日日增新,時時明亮。而其中的善念、寬容和悲憫,以及對教育透徹的理解,更多樣的視角和更柔軟的包容,就是那火盆里的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