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國破家亡恨盡在一曲《后庭》中

邱建農

陳后主陳叔寶，小字“黃奴”，他即帝位的時候，大建宮室，當時在光照殿前，建了“臨春”“結綺”“望仙”三座樓閣，幾座樓閣高聳入云，其窗牖欄檻，都以沉香檀木做成，至于其他方面當然是極盡奢華之能事。陳后主自居臨春閣，寵妃張麗華住結綺閣，龔孔二貴嬪同住望仙閣。三閣都有凌空銜接的復道，陳后主往來于三閣之中，左右逢源，得其所哉！妃嬪們或臨窗靚裝，或倚欄小立，風吹袂起，飄飄焉若神仙一般。此外陳后主更把中書令江總，以及陳暄、孔范、王瑗等一班文學大臣一齊召進宮來，飲酒賦詩，征歌逐色，自夕達旦。隋軍南下時，他自恃長江天險，不以為然。589年（禎明三年），隋軍攻入建康（今南京），陳叔寶被俘。后在洛陽城病死，終年52歲。

陳后主在位時，整日生活奢侈淫逸，醉生夢死，沉溺于聲色犬馬之中，不理朝政，日夜與妃嬪、文臣游宴，制作艷詞。北朝的隋文帝楊堅正大舉任賢納諫，減輕賦稅，整飭軍備，隨時準備攻略江南富饒之地，而陳后主竟然奢侈荒淫無度，留戀后宮，貪戀美人，臣民也流于逸樂，給隋朝以可乘之機。

“后庭花”本是一種花的名，這種花生長在江南，因多是在庭院中栽培，故稱“后庭花”。后庭花花朵有紅白兩色，其中開白花的，盛開之時使樹冠如玉一樣美麗，故又有“玉樹后庭花”之稱。

當初陳后主在后庭擺宴時，必喚上一些舞文弄墨的近臣，整天與一班寵妃尋歡作樂。然后讓文臣作詞，選其中特別艷麗的句子配曲，一組組分配給宮女，一輪輪地演唱。其中有“壁月夜夜滿，瓊樹朝朝新。”《后庭花》又叫《玉樹后庭花》，以花為曲名，本來是樂府民歌中一種情歌的曲子。南北朝時陳后主填上了新詞，用以贊嘆風情萬種，貌美如花的妃子們，這首詩也成為歷代帝王國破家亡的代名詞。

玉樹后庭花

陳叔寶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艷質本傾城。

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

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后庭。

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后陳朝被，后主被俘，《玉樹后庭花》也成為“亡國之音”的代名詞，為后人慨嘆。

后世詩詞多化用這一典故以寄托詩人豐富復雜的內心情懷。

一是寄托吊古傷今的無限感慨。

如唐代劉禹錫的《臺城》：“臺城六代競豪華，結綺臨春事更奢；萬戶千門成野草；只緣一曲后庭花。”這是一首直接以陳后主淫逸誤國為題材的詠史詩，第一二句寫六朝國君競相比豪奢，而在臺城修筑宮殿之豪華非陳后主莫及。而今一切的一切都已經蕩然無存映入人們眼簾只有荒蕪的斷壁殘垣和凄迷的野草，結句以《玉樹后庭花》的樂曲暗點出陳后主倚翠偎紅、不理朝政的荒淫是亡國之源。這首詩在昔盛今衰的對比中抒發了物是人非的吊古傷今之情。

二是諷刺統治者荒淫誤國。

唐代李商隱的《隋宮》中有“地下若逢豈宜重問《后庭花》？”相傳隋煬帝楊廣乘龍舟游江都時，曾在夢中與死去的陳后主及其寵妃張麗華等相遇，他請張麗華舞了一曲《玉樹后庭花》，這兩句詩就是化用楊廣與陳后主夢中相遇的故事。詩人以假設性反詰句諷刺了隋煬帝的荒淫無度，也諷刺了唐朝后期統治者的腐敗與荒淫。

三是表達對國家命運的關注與擔憂。

如唐代杜牧的《泊秦淮》中有“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這兩句詩由亡國恨推出“后庭花”，既抨擊當時的權貴豪紳沉溺于聲色不以國事為懷，又表達了自己對國勢日衰的隱憂。《玉樹后庭花》這一靡靡之音，早已使陳朝壽終正寢。可是，如今又有人在這衰世之年，不以國事為懷，反用這種亡國之音來尋歡作樂，這怎能不使詩人產生歷史又將重演的隱憂呢！

又如唐代溫庭筠“寧知玉樹后庭曲，留待野棠如雪枝。”同樣抒發了一個頭腦清醒的知識分子憂心忡忡的愛國情懷。

唐代詩人劉禹錫的《古金陵懷古》“潮滿冶城渚，日斜征虜亭。蔡洲新草綠，幕府舊煙青。興廢由人事，山川空地形。《后庭花》一曲，幽怨不堪聽。”詩人借六朝帝王憑恃天險、縱情享樂而亡國的史實，告誡當朝統治者險要的山川形勢并不是國家長治久安的唯一保障，社稷之存“在德不在險”，從而提出國家興亡，原當取決于人事的卓越見解。最后詩人通過議論和感慨借古諷今，以《玉樹后庭花》這一公認的亡國之音尚在流行暗示當今的統治者依托關中百二山河之險，沉溺在聲色享樂之中，正步著六朝的后塵。詩人含蓄地把鑒戒亡國之意寄寓于一種音樂現象之中，可謂意味深長。字里行間流露出詩人對國事的深深擔憂與關注。

宋代詩人王安石的《桂枝香陵懷古》”念往昔，繁華競逐，嘆門外樓頭，悲恨相續。千古憑高對此，漫嗟榮辱。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衰草凝綠。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后庭》遺曲。”王安石化用后庭花這一典故，意在說明北宋統治者并未吸取南朝滅亡的教訓，仍不思進取，安于現狀，仍在粉飾太平，尋歡作樂，表達了一位富有遠見卓識的政治家對國家命運的擔憂，也流露出作者對北宋王朝沉緬酒色，醉生夢死的淫逸生活的強烈不滿。

★作者單位：江蘇常州市武進區前黃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