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之春（外二章）

重慶　郭永明

?

江南之春（外二章）

重慶郭永明

一

江南的春天，與其他地區的春天不一樣，不是“立春”的門兒打開之后才漸漸醒來。其實，早在冰天雪地的隆冬季節，她的胚胎就開始發育了。

幼小的胚胎怕冷，不得不蓋上厚厚的棉絮。然而，母腹中的胎兒早就睜開了眼睛，腿腳兒長得像月牙兒一般鮮嫩了。

新年的鐘聲響了。其他地方的春天還不見影子。而江南之春的胎兒，已破殼而出。她揉揉眼睛，“阿嚏”一聲，噴出了一個季節的胎黃。

過了兒天，這種胎黃的氣息到處都沾滿了，地皮、樹木、果林、花枝、草叢、空氣、云朵……密密麻麻，漫山遍野……

春天的嬰兒誕生了，這是植物界的一件空前大事。好像天空和地上到處都擺滿了喜慶的宴席。春風、春雨、春露，這些高高低低的保姆們忙壞了，一群群送來了陽光的佳釀，月華的乳漿。

二

江南的春天，腳兒雖小，可跑得比誰都快，聲勢也比誰都大。這山那山，這片那片，千頃萬頃，無邊無際。數萬顆枝頭在變，在綠，在爆，如同千軍萬馬，浩浩蕩蕩。仿佛都舉著綠色的旗幟，吹著綠色的號角，不停地吶喊：“沖啊！……”

風，江南的風啊！誰見過這種綠色的洪水，這種綠色的巨浪？坡坡坡嶺嶺，大街小巷，每個人的心空，以至整個人間和天堂，到處都被綠灌滿了，到處都被綠浸得發亮。還有，還有鳥兒的歌聲呢？櫻桃的羞澀呢？唐朝的詩韻呢？……

三

春風吹過，江南的山山水水都睜開了眼睛。宛如夜空中的星星一般，城市的燈盞一般。閃爍著，飛舞著，燦爛著，骨碌骨碌。

春天是花兒出嫁的日子，一片片熟透的愛情，叮叮咚咚地碰著，到處蒸發著，流淌著。含苞怒放的、懷孕的……紅紅綠綠，異彩紛呈。根本分不清她們種類、民族、性格。仿佛到處都在敲鑼打鼓，吹拉彈唱。

岸邊那幾簇紅玫瑰，可算是百花園中的女兒國了。不知堆積了多少花魂，多少絕色天香。遠遠一望，霞光萬道，景象婆娑。凡路過的紅男綠女，兩袖余香，久久不散。凡流過的清風，也仿佛變成了一串串搖晃的風鈴。

四

江南的春天，不知迷戀過多少朝代，多少詩魂。“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人們都打開了心中的門窗，巴不得把所有的春光、春色都喂養在自己的渴望里。

而想象不到的是，“倒春寒”——這個春天的喪門星撞進門來了！“倒春寒”是個利欲熏心、狂妄至極的家伙，只要一見到風和日麗的春天，就恨得牙齒格格響。

它偷偷地把冬天的罪惡和仇恨的種子裝進自己的黑袋子，趁著夜色的夢，塞入春天的小嘴唇。

然而，“倒春寒”的夢很快就被陽光撕破了，筋筋吊吊的，像乞丐的破衣爛衫。

“嗬——”，“嗬——”春潮涌來，海嘯一般，喧囂著，澎湃著，勢不可擋。這是季節的潮流，也是時代的潮流，歷史的潮流，正義的潮流。

（試問，世界歷史上，哪一個逆歷史潮流而蠢蠢欲動的“倒春寒”，最終不是被淹沒在春潮里呢？）

葵花園

天上有個大太陽，地上的小太陽數也數不清。大太陽捧著小太陽的臉兒，匯成了一片金海洋。

我天上的大太陽啊，你哪來這么多小女兒呢？天天臉對著臉，心貼著心，連滿天的星星都羨慕你，不由思戀起夜間的月亮。

地上的小太陽啊，你的花瓣那么柔嫩，你的籽粒那么清香，難怪那么多的蜂蜜，都把你當成它們的搖藍，它們的故鄉。你們離天上的母親那么遙遠，那么荒涼，而你們一個個的花盤上，仍天天頂著她的心房。

天上的彩云千萬朵，地上的花兒撲鼻香。我不求云彩的絢麗，也不求百花的奇香。我一生唯獨羨慕你啊——祖國大地的小太陽！你的執著，你的忠貞，你的堅強！……

鴿　鈴

“嗚……”

晴朗的晨空里，是誰在播種這翡翠色的聲音？

鈴聲中，天空變成了翡翠，大地變成了翡翠，萬水千山、江河湖泊，都長出了翡翠般的綠影。

哦，原來還是你呀，我盼望已久的鴿鈴！

等得實在太久太久了呀！那遠遠的硝煙，已把我的靈魂燒焦，那魔鬼般狂妄的喧囂，每天每天，都在啃食我心中的晴朗！

我的雙耳都失聰了，枯瘦成了老樹枝的落葉，飄零，無聲；我的雙目都已失明了，如同死海——無水的濤聲……

空中清脆的銀鈴呀，你終于飛回來了呀，飛回來了！

你仔細看看吧，地上好多好多的人在盼望你，祈求你，等待你，如同等待久旱的甘雨，如同等待我們生命中的上帝……

深沉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