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的聲音（五章）

四川　王清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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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世的聲音（五章）

四川王清蓉

碾過黑夜的車輪

速度，顫抖，呼嘯而過。一個又一個夜晚，被車輪碾得支離破碎。

車輪轟響，喇叭肆意而鳴。抑郁，焦躁，窒息，架空了夜色的溫婉，一些吶喊想要沖破喉嚨。南環路的每一粒塵埃落下，都裹挾著疲憊和頹廢。

街燈懶散地望著人間，眼神昏暗。

喧囂是一場頑疾，激蕩著內心的憂傷。風里的絲絲甜腥，把一輪清幽的月浸染得蒼白。

晝夜私語的葉，灰塵包裹的綠籬，和許多的心，都懸在夜風中。

憂傷的窗，和扶著的窗的手，都在戰栗里彷徨。

還有些不眠的燈火，守護著孩子的夢囈：媽媽，它們為什么不可以停下？

穿越黑夜的車輪，在靠近夢的地方，安靜一點，再安靜一點吧。

風　聲

風聲緊，夜色無邊。萬物隱退。

樹林里的枝枝椏椏都是寒冬的密語，在風的韻腳里，尋找出口。寒露深重，只有低頭的梅，纖瘦著身姿，緘默不語。

雪花恣意飛落，麥田鋪陳的渴望蔓延，向著春天。

又冷又急的樹芽風呼呼地肆虐。滿紙荒涼里，我想茁壯一枝新綠，點染阡陌縱橫的原野。

哪怕，只是一枝苦楝。

任雨急風狂，佇立在夕陽走過的山頭，遙想風雨之后的溫暖。

等待，一直等待，等風細膩柔軟。

天空湛藍，人間鉛華洗凈。閉目聆聽，我就是那縷自由自在的風。比天空更遼闊的是內心。

最喜明月清風，小小的角落，獨酌卑微。就著風里煙嵐，淡墨素箋，抒一闋流水行云。

紙上，月色無邊。

塵埃落地，風聲讓記憶心疼。驀然回首，風聲不老，歲月依舊。

在風聲里，請堅持守口如瓶。

靜水流深

再翻過一座山，再繞過一道彎，晨光就清亮起來了。

時光不語，靜水流深。

順山而上，油菜花開放在一綹綹狹窄的土地上，含蓄、內斂、不事張揚。靜水河清澈的目光，安然地注視天空，青山，還有岸邊沉默的石頭和來來去去的故鄉人。

風拂細柳，一些落葉與飛絮順流而下。

河水親吻石頭的時候，青苔緘默不語，只是扭動著柔軟的腰肢。

游過童年的那尾木葉子魚，消失得沒了影蹤。參差不齊的風化石下，百葉草里游弋著一只小小的魚兒，忘了歸途。

腳印留在沙地里。父輩的家長里短，一些疲憊的嘆息，石頭上的棒槌，童年的嬉鬧，裊裊遠遠的山歌，各色的牛鈴聲，和著幾滴鳥鳴，都被靜水河一一收藏。

穿過歲月深處的靜水河，沉寂無聲。

一路風雨之后，在岸邊停駐。忘記空曠和蒼茫，忘記荒蕪與迷惘。

霧里清晨

霧是一張網，把清晨包裹得嚴嚴實實。

車燈穿過霧的波瀾，聽見光柱和水滴的碰撞。聽見早起的掃帚，腳步沉重。

聽見梧桐葉飄落的欻拉聲，打著旋兒，輕快決絕的模樣。

聽見三輪車在風里搖晃著鈴鐺，凝滯緩慢。

聽見廣場上的音樂和舞步，固執地想要扯破霧的潮濕。

聽見孩子們的跑跳和嬉笑穿過黎明。

聽見樹木和泥土的芬芳，牽著南山上練嗓的吆喝，一路蜿蜒，浸入利州城的骨髓里。

聽見菜刀剁在案板上，誰家的女人在數落著丈夫，誰家飄出了酸菜豆花飯的酸楚和淺香……

當眼睛不見前路，靈魂突然驚醒。

霧落下時，天色清亮。

心是一座小小的城。留下霧的縹緲空靈。清晨有霧，寒冬潤澤溫暖。

一滴水穿過石頭

一滴水攜著沉重的魂魄，穿透安靜的風，穿透柔軟的炊煙，穿過佇立屋后的枝密葉緊的老松樹，在布滿苔蘚的青瓦邊緣停留，翩然而下。

嘀嗒……

蟄伏在房檐下石條，是個無辜的老孩子。水滴，飛濺，開出花兒，來不及結果。

母雞拖著打濕的羽翼，安坐門檻下思索。

嘀嗒……嘀嗒……

飄飛、散漫、匯聚，陰翳的云朵下，灰黑的瓦檐，村莊是碩大的水洼。

煙袋在房檐下明明滅滅，閑言碎語在針線上發酵，瘋長，蔓延到村莊的角角落落。

還有一扇扇木質花窗，謹慎地凝望著檐下的雨簾。

嘀嗒……嘀嗒……嘀嗒……

青石上生出笑渦，老屋的墻角野草葳蕤。蜘蛛端坐網中，浸濕的眼神惆悵迷惘。

山水依舊，燈火璀璨遠方。

夢里的炊煙不眠不休。那些水滴，依附著久遠的時光，堅韌不拔。

午夜夢回，靈魂依然站在故鄉的邊緣那滴水里。

把水滴還給天空，大地寬厚，歲月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