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之學流變微探

張丹凝

摘 要：黃老之學產生于戰國中后期，以道家思想為理論內核，依托黃帝之名，吸收諸子思想。其正式發展且形成于稷下之學，于秦末漢初興盛，漢武帝時衰落，東漢以黃老道教的仙化形式重新出現。黃老之學自兩漢以來，歷經浮沉，由顯學而退居隱學，對探究我國學術發展史有著重大意義。

關鍵詞：道家；稷下學宮；黃老之學；《黃帝帛書》；流變

[中圖分類號]：B2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30--02

一、黃老之學的形成

1.關于“黃老”之名

“黃老”之名，最早見于司馬遷的《史記》中，《孟荀列傳》中稱慎到、田駢諸人“皆學黃老道德之術”。[1]對于黃老所指，較少人支持《儒林列傳》中所言，黃可能指黃生，黃生好黃老之術。大部分支持司馬遷觀點，“黃老”指黃帝與老子。在《樂毅列傳》中：樂臣公學黃帝、老子。理由又二：其一，黃老之學為治國的學術方案，依托黃帝之名，有益于增強道家學術的權威性以及合法性；其二，黃帝的形象產生于神話傳說，具體源于哪個形象并不確定。然而，傳說黃帝與法治相關。他不主張嚴刑峻法，反對蚩尤、苗民的野蠻法令，要求法令寬松，充分體現以德治國的理念。[2]黃帝的這一思想與黃老之學的政治觀念不謀而合，因此，看似八竿子打不著的黃帝與老子被順利地結合起來，形成“黃老之學”。

2.黃老之學的萌芽

黃老之學產生于戰國中后期。這一時期諸侯混戰局面漸漸熄滅，烽火給人們帶來的流離感愈演愈盛，人們亟待統一，包括在政治與文化上。政治上，秦一統之勢指日可待。文化上，春秋以來，諸多流派盛行，多種學術流于民間。在這亂世，百花齊放的同時，各派別為搶占學術地盤相互傾軋。到了戰國中后期，一統局面讓學術界懂得獨木不成林，固守己見遲早要走向死亡。這時道家學派看清局勢，開始走向學術融合的道路。

道家思想從春秋時期開始，其詬病與優勢都“內驅力”過強，過于講究自身的修行，實踐性小。對于王治社會，其學術思想不可能被采納。戰國中后期，道家吸收百家之所長，尤其是儒、法、墨的經典思想，漸漸發展自身，加強了道家思想的可操作性，其隆禮重法的思想也漸漸被完善。

二、歷史沉浮中的黃老之學

黃老之學產生于戰國中后期，稷下之學時期，黃老之學真正形成。齊宣王時期，稷下學宮作為一所官辦學術交流平臺，匯集了各地優秀的思想家，綜合學術交流，形成黃老學說。這時齊為天下一統，提前準備了大一統的國家意識形態工具，但秦熊熊戰火將黃老學說的稱霸道路攔腰斬斷。

秦統治時期，法家思想配合秦始皇的鐵血統治完成統一，然不及三代便匆匆滅國。秦末漢初，法家的強權思想使得國家統治產生巨大裂隙。漢初統治者吸取秦滅亡的教訓，滿足人民休養生息的呼聲，在重新統一全國后實行“黃老之學”。與民休息、無為，使黃老之學真正成為國學。

1973年馬王堆出土的帛書，是目前研究黃老之學最重要的參考書籍，學界據其內容合稱為《黃老帛書》?！饵S老帛書》，亦稱《黃帝四經》，全文約 11000 字，主張“隆禮重法”“刑德并用”。[3]黃老道家的法并不等同于法家與荀子之法。黃老之法，并不強調“治”，而是從反面倡導道家的“無為”。在《道法》篇中，有言： “道生法。法者，引得失以繩，而明曲直者也?！盵4]這里的“繩”指“名”?！耙娭?，唯虛無有； 虛無有，秋毫成之，必有刑名； 刑名立，則黑白之分已?！薄懊睘榉直媸欠堑臏世K，無論是法還是名，都產生于道。“法”與“名”并不是國家統治的根本，充其量是最基本的手段。在這里，黃老道家并不特指立法，而強調守法的重要性。即使作為生法的統治者也沒有犯法的特權。在《經法》篇中[5]黃老道家強調職權者必須審慎用權。君與民在法律面前是平等的，維護政權統治的方式不再是強權，權利退居次位，法律成為遵守社會秩序的基準。這種觀點，有益于緩解君民在秦王朝時產生的敵對情緒。君臣無為而治，順應自然，予民休息。黃老思想正適應秦統治的教訓，呼應漢初統治者需求，“文景盛世”也是其成效。

到了漢武帝時期，國家經濟雖極大發展，然而中央權力隨著黃老學說“無為”而變得虛弱。因此，到了這一時期，官方便通過“獨尊儒術”，來強調君、臣、民的倫理關系。打破原來黃老之學形成的“隆禮重法、刑德并用”的社會統治模式，通過施行儒學強調倫理教化維護封建政權統治。自此，黃老學說漸漸隱于幕后。但是，這并不意味著被摒棄，此后歷代統治政權無不將“無為”當成緩和階級矛盾的重要策略。

東漢時期，黃老之學興起短暫熱潮。黃老道家以仙化形式重新出現，在原來的道論與氣論的基礎上，進一步吸收陰陽五行、神仙方術等學說，逐漸成為我國的本土宗教，道教。道教形成曾為王室所利用，致力于立祠、祭神、冶金、煉丹等方術形式。道教將道家原來的道德哲學發展成宗教哲學，而老子也由原來的哲學家成為太上老君這樣的仙化人物。

三、黃老之學于時代

黃老之學的政治命運，雖然不及儒、道兩大顯學集團的地位顯赫，但它對于時代影響巨大，甚至其思想一直留存在我國的社會統治結構之中。就漢代而言，黃老官方思想的推廣，推動了文景盛世的形成。漢武帝及其后世統治，雖然終止了黃老之學的正統地位，但是統治者尊法、護法觀念已經被普遍接受。即使像漢武帝這樣好大喜功的強權帝王，也會考慮擺在君民面前的“名”。

黃老之學的影響到了近現代尤為明顯。封建王朝推翻，“家天下”不復存在，天下為公。行政、立法、執法機構均為社會服務而存在。政府逐步簡政放權，讓人民休養生息發展生產力。與黃老主張的重農愛民、鼓勵工商、節儉適欲的思想不謀而合。此外，黃老道學對近現代法治國家也具有重大啟示意義。公平，公正的司法觀念，超越任何權利體系。因此，黃老之學在當代仍有可供借鑒的價值。

黃老之學除了在對鞏固政權方面有啟示外，對發展學術思考也極有益。黃老道學是集體智慧的結晶，是道家思想的重大發展，道家的這次新生無形中啟發其他學派。如儒家，宋明以來的儒釋道合流，也是順應時代發展的重大變革。在我國，無論哪種學術思想，只要能受到時代考驗而留存下來的，無不時刻保持著學術敏感性，時刻注意著自身學術的可增長點，開拓自己的學術思維。這種學術間的融通性，如今已經成為我國學術發展的習慣，內化成中國人兼容并包的文化性格。

黃老道教，雖然是從黃老道學發展的一種特殊形式。但“道教”的形成與發展對我國以及世界影響意義是巨大的。道教是我國唯一的本土宗教，區別于其它宗教，它并不通過塑造“神系”來威懾人們，造成巨大的人神差異，以達到人的膜拜效應。道教思想根植于道家思想，強調人的主觀能動性，人能夠通過自身的自省與自律，通過悟道的方式羽化成仙。道教沒有固定教義，也不束縛人的行為，是自由而靈活的道德宗教。道教的產生，豐富了中國文化，魯迅先生曾提出“中國根柢全在道教”的科學論斷，可見道教不僅使更多人接受道家理論，也對塑造國民性產生重大意義。

黃老之學產生于戰國中后期，形成于稷下之學，秦末漢初興盛，漢武帝時期衰落，東漢時期又以“道教”形式重新出現。黃老之學，經歷史浮沉，由顯學而退居隱學，由治國的官方意識形態到發展個人的宗教意識形態。黃老之學，對于研究社會學、政治學、道學研究都有不容忽視的地位外，對探究我國學術發展史也有著重大的意義。因此，黃老之學從未退出過歷史舞臺，它是蟄伏于歷朝歷代，我國珍貴的文化財富。

注釋：

[1]司馬遷：《史記》，卷六十三，中華書局，2005.

[2]李生龍：《道家及其對文學的影響》，第156頁，岳麓書社，2005.

[3]向達：《<黃帝四經>“道法”思想探析》，攀登，2015，5.

[4]陳鼓應.《黃帝四經今注今譯——馬王堆漢墓出土帛書》，2013.424頁.

[5]同上.

參考文獻：

[1]李生龍.道家及其對文學的影響[M].岳麓書社，2005.

[2]陳鼓應.黃帝四經今注今譯——馬王堆漢墓出土帛書[M].商務印書館，2013.

[3]白奚.學術發展史視野下的先秦黃老之學[J].人文雜志，2005，1.

[4]羅彩.“黃老學”溯源[J].哲學論叢，2014，9.

[5]白奚.稷下學宮與百家爭鳴[J].人文天下，2015，9.

[6]向達.《黃帝四經》“道法”思想探析[J].攀登，20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