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貧辦主任借“貧”斂財

周勇

董社有調任甘肅省隴南市武都區工信局長尚不足一年，就被檢察機關查處，只因其在武都區扶貧辦主任任上大肆收受工程老板賄賂。庭審時，董社有痛哭流涕、哽咽難語，他說，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母親年邁，孩子大學尚未畢業，希望法庭能從輕判處……

2015年12月29日，隴南武都區法院審理后認定董社有受賄332萬元，還有891.16萬元巨額財產來源不明。法院一審對董社有以受賄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數罪并罰，判處其有期徒刑14年，沒收全部非法所得。日前，董社有已被送監執刑。

臨危受命 貪欲撬動

2008年9月，董社有調任武都區扶貧辦主任。當時，四川汶川“5·12”大地震剛過，作為國扶貧困區的隴南因為南接川北，也遭受重創，貧窮加天災，無異雪上加霜。此時出任扶貧辦主任的董社有可謂臨危受命。

上任伊始，董社有便一頭扎入扶貧辦災后重建聯系點，吃住在帳篷里，直到安排好群眾的生產生活。之后，他又多次赴省進京，為武都區爭取重建扶貧項目。在董社有任職武都扶貧辦主任的六年間，扶貧辦兩度被評為全國先進。2010年2月，在隴南市扶貧辦主任座談會上，董社有被評為2009年度扶貧先進個人。然而，隨著自己被組織的認可，和一個個榮譽的降臨，董社有的頭腦開始發熱，為官初期的信念發生動搖，人生底線漸漸被貪婪的私欲所撬動。

2008年10月的一個晚上，剛剛上任扶貧辦主任的董社有遭遇了人生的第一次考驗。當地頗有名氣的工程建筑老板王某，為了能得到新主任的青睞，并能繼續承攬扶貧工程，提著裝有5萬元現金的黑塑料袋敲開了董社有的家門。

“董主任你剛上任，我過來看看你，這點錢是我的一片心意，以后你在工程上多照顧我一下。”董社有原先認識王某。他瞧了一下黑塑料袋，臉色有點嚴肅地說：“這不大好吧，我看還是算了……你拿回去……”幾番推托后，他鬼使神差般收下了這筆錢。其后幾天，董社有忐忑不安，一直在“收”與“退”的矛盾中掙扎。最終，對金錢的欲望占了上風。

自此，董社有徹底淪陷。每年春節前，王某都會以拜年的名義給董社有送錢，六次共送現金50萬元。王某承包工程如魚而得水，處處得到董社有的關照。辦案人員說，2009年至2014年，王某在扶貧辦共承攬了1600萬元左右的項目工程，外加扶貧辦發包的所有橋梁工程。

扶貧辦變成權錢“交易辦”

身陷囹圄后的董社有曾咬牙切齒地說：“應該把那些行賄的老板都抓起來判刑，他們都是些害人精。”不過行賄人卻說，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不送錢，工程項目哪輪得到你啊！”

董社有從區府辦主任調任區扶貧辦主任期間，當時作為地震重災區的隴南市在2008年之后的幾年里，得到國家的高度重視和重點扶持，項目遍地開花，項目資金大量涌入，吸引了尋找商機的各路生意人。扶貧辦所負責的道路橋梁、教育設施、人畜飲水等項目發包、資金劃撥都由董社有一人說了算。有老板感慨：只要能與“董主任”搭上關系，等于開掘了一座金礦。因此，董社有的興趣愛好、生活規律、家庭住址、電話號碼等都成了寶貴的信息資源。

2012年，地方媒體刊登一則消息：為創新扶貧開發工作機制，切實抓好扶貧各項工作，武都區在36個鄉鎮成立扶貧工作站，扶貧部門將為扶貧工作站配發辦公電腦142臺。媒體所不知道的是，就在這批價值170多萬元的電腦設備采購項目中標后，某科技有限公司經理在董社有的辦公室答謝他2萬元，董社有如數笑納。春節前該經理又以給孩子“年份子”（壓歲錢）的名義送給董社有1萬元。

幾年來，武都區把在農村普及新型能源作為扶貧的一條途徑。董社有在任期間，武都區扶貧辦共向隴南某新能源開發有限公司采購價值100余萬元的太陽灶，分發給農戶。該公司經理李某為了能與扶貧辦長期合作，借拜年名義先后兩次在春節期間送給董社有現金5萬元。六年間，董社有在扶貧物資采購、辦公設備采購中先后收受賄賂8萬元。

2013年1月30日，正是農歷臘月三十，建筑老板馬某為聯系不上董社有而十分著急，忽然在街上看見董社有開車出城，猜測他肯定是去鄉下老家過年，便趕緊打電話叫來兒子。父子二人租了部出租車，一路走一路打聽，終于找到董社有老家。馬某滿頭大汗地說：“董主任，打你電話你不接，我這就過來給你拜個年。”董社有被馬某的這份“誠意”所感動，說自己的手機上車時剛好沒電了。接著他笑吟吟地收下了馬某送來的10萬元現金和兩瓶五糧液、兩條中華煙。在董社有任職扶貧辦主任期間，馬某分兩次送給董現金18萬元，承攬扶貧辦工程總價140萬元。

另一個建筑工程老板呂某在隴南有一定名望，他自然想在武都區扶貧工程和項目上分享到更多的“蛋糕”，于是從2010年至2012年，他擲下重金，分三次在董社有辦公室或去他家中送給董現金40萬元。后經董社有關照幫助，呂某承攬了武都區扶貧辦近1900萬元的工程項目。董還在多個場合表揚呂某工程做得好。其實，呂某有好幾個工程偷工減料，董社有裝聾作啞，不聞不問。

檢察機關查明，董社有僅在工程建設領域，就收受12人34次賄賂，總金額達290萬元，占其受賄總額的87.35%。扶貧辦主任成了名副其實的“權錢交易辦主任”。

暗示之下老板們屢屢行賄

2009年，行賄人劉某經人介紹認識了董社有。第一次見面，董社有就看上了劉某的車，提出以后扶貧辦下鄉就借用他的車，礙于面子，劉某無奈答應。一直到2013年春節前，扶貧辦經常無償使用這輛車，但劉某并沒有得到他期望的工程量。于是劉某咬咬牙，決定自己“放”點血，他便以拜年的名義，送給董社有現金10萬元，當年劉某就拿到了10個項目工程。

轉眼到了年底，一天晚飯后，劉某突然接到董社有的電話，邀他一起散步，劉某唯命是從。在江邊溜達時，董社有漫不經心地問：“小劉，2013年你的工程搞得多，活都干得好著哩么？”劉某心領神會，趕緊說：“好著哩，全靠劉主任幫的忙，這我知道。”第二天，劉某向董社有的妻子盧某（另案處理）要來一張銀行卡，向卡里轉了15萬元。劉某在董社有任扶貧辦主任期間，共承攬了扶貧辦總金額1579.8萬元的工程量，向董社有行賄26萬元。

老板們的“大手筆”讓董社有的胃口越來越大，貪欲愈來愈強，由受賄變成主動索賄。2010年四五月份，董社有父親患膽結石住院，董社有讓承攬扶貧辦工程的李某拿5萬元過去。兩個月后其父摔傷再次住院，他又向李某“借款”5萬元，李某由于沒帶身份證只取了4萬元，緊急送往醫院病房。2010年夏季的一天，李某接到董社有的電話，稱他正在蘭州出差，急需用錢，讓李某給他打5萬元錢過去，回來之后還。當天李某通過網銀給董社有轉了5萬元。

2011年七八月份，李某又接到董社有的電話，“你裝啥二百五著哩，佳佳（化名）考上大學了。”第二天，李某拿著5萬元到董社有家說：“我給娃拿了些盤纏。”董社有問：“多少？”李某回答：“5萬。”他看董社有臉上露出不高興的樣子，就問：“佳佳啥時走呢？”董社有沒好氣地說：“你問這干啥，還需要向你匯報？！”至2014年，李某分四次送給董社有19萬元。

李某屢次被索賄，一方面是兩人已相識十多年，知根知底；另一方面董社有認為：“我給那些老板幫了多大的忙，一個個從爛皮卡換成好車。”所以，李某該“感恩”。

2013年六七月份，董社有以扶貧辦協助陜西某技師培訓學院培訓勞動技能為由，要求該院院長任某按每個學員贊助40到50元作為辦公經費。任某當時暗想這董社有真是獅子大開口，但當面又不好回絕。于是敷衍說要其和該院隴南分校負責人許某聯系，之后董社有多次向許某要錢。事情拖到2013年底，許某對任某嘆息說：“如果這錢不給的話，下一年武都區的培訓就再也干不下去了。”任某無奈從自己的銀行卡中取了20萬元，由許某轉交董社有。

2015年4月3日，董社有在西安看病時給任某打去電話，稱該學院在武都區進行勞動技能培訓期間，扶貧辦所支費用10萬余元由自己墊付，要求任某承擔并支付。任某背地里罵董社有貪得無厭，但礙于面子，硬著頭皮于當日將10萬元現金送到了西安董社有處。此時，他已調離了扶貧辦，這10萬元也成了董社有收受的最后一筆賄賂款。

妻子癡迷理財

董社有秉承著農家子弟的習慣，吃飯喝酒并不追求奢靡，不講究排場，且生活規律，沒有緋聞，夫婦二人穿著打扮也很普通。這不能不說是董社有區別于其他一些貪官的“優點”。然而案發后，董社有在看守所頓足捶胸地說：“我生活清貧簡單，也沒什么其他愛好，干嗎要這么多的錢啊？我真是昏了頭中了邪了！”

和大多數家庭一樣，董社有家的財政大權掌握在妻子盧某手中。這個身材瘦小的女人對于賺錢有著異乎尋常的熱情。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盧某在上班的同時進行各種投資，開服裝店、開打印部、販藥材、種樹苗、給企業入股……

自從董社有擔任扶貧辦主任后，盧某開始投資理財。別人送的煙酒甚至花椒等土特產都被盧某悄悄拿到“回收店”變現。有時唯恐被人認出，她就委托親友將高檔煙酒拿去變現，積攢用來購買理財產品。由于家里錢太多，錢存到銀行又會被人知曉，董社有和妻子盧某商量，用親戚的身份證辦理多張銀行卡理財，并借用建筑老板劉某的一張銀行卡。

2013年春節后，盧某讓劉某把春節期間別人送的40萬元存到劉某的卡上，幾天后劉某把卡還給盧某。盧某想查一下劉某是否按她說的辦了，結果發現卡上居然有150多萬元。盧某清楚這錢不是劉某送的，但她還是大膽地支配了110多萬元，用來購買理財產品。辦案人員在案件查處過程中發現，董社有夫婦名下有19張銀行卡，盧某名下購買保險500余萬元，僅理財產品收益就達100多萬元。

數罪并罰一審獲刑十四年

2015年6月5日，甘肅省隴南市檢察院對董社有涉嫌受賄立案，當天下午，董社有及其妻盧某被依法傳喚。聽聞董社有“出事”的消息，一些行賄人紛紛前來自首，以換取法律的從輕處理。8月5日董社有被隴南市人民檢察院批準逮捕。在董社有被傳喚調查之前，他曾回鄉探望過老母，母親還和兒子打趣，說自己身體硬朗，恐怕能活過90歲。如今，曾經令她驕傲的兒子犯罪跌入牢籠，不知這位八旬老人如何承受。

2015年11月13日，武都區檢察院對董社有以受賄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向法院提起公訴。武都區人民檢察院的起訴書指控：被告人董社有在擔任武都區扶貧開發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期間，利用職務之便，直接或通過近親屬非法收受他人財物，為他人謀取利益，數額特別巨大；其家庭財產和支出明顯超過家庭合法收入，對部分財產不能說明其合法來源，應當以受賄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12月29日，法院一審判決：以董社有犯受賄罪，判處其有期徒刑十二年零六個月，犯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判處其有期徒刑三年零六個月，合并執行有期徒刑十四年；非法所得及孳息共計人民幣1344.15萬元予以沒收，上繳國庫。

董社有罵那些行賄的老板們都是“害人精”，對行賄者充滿切齒痛恨。他對自己被“拉下水”，遭到老板“圍獵”心中倍感委屈。然而，面對檢察官“你若堅定，誰敢害你？你若不貪，豈有今天”的質問，董社有一下子變得啞口無言。

在甘肅隴南，董社有這起案件涉案金額特別巨大，民眾反響特別強烈，社會影響特別惡劣。董社有被起訴后，隴南市紀委對黨風廉政建設責任追究程序隨即啟動。經紀檢監察部門調查，隴南市扶貧辦和武都區政府貫徹黨風廉政建設責任制不到位，對直接管轄的下屬疏于教育、管理和監督，致使本地區、本系統發生重大違紀違法案件，負全面領導責任；四名縣處級領導干部疏于監督管理，致使直接管轄的下屬發生嚴重違紀違法問題，負有不同程度的領導責任。分別給予隴南市扶貧辦兩任主任及武都區兩名副區長以書面檢查、誡勉談話、行政記過等的責任追究。

編輯：鄭賓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