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達一天的快樂

段立欣

|一|

中學生活說起來樂趣真的不太多，每天就是上學、放學、吃飯、睡覺，小學時候跳皮筋、捉迷藏的游戲全被省略了。這個學期，自從被公主鄭萊萊強迫著一起住校以來，我連回家路上晃晃蕩蕩四處看熱鬧的機會都沒有了。

哎……真是無聊啊！

放學后，我傻傻地打開電腦，傻傻地看著屏幕。

“茜茜！你在干什么啊？”鄭萊萊邊收拾書包邊一臉好奇地看著我。

“看網絡電視，等著老年癡呆！”我頭也不回地說。

鄭萊萊輕手輕腳地走到我身后，看了一眼我的電腦屏幕，驚訝地說：“茜茜！你什么時候開始喜歡看這種節目了呢？”

電視里正播著兩個消防隊員，用液壓鉗為一個女孩剪開手指上的“戒指”的畫面。

記得我小時候很不理解，老爸老媽為什么那么喜歡看新聞聯播？也不明白我哥最喜歡的這種社會類新聞有什么好看的！看到屏幕上家長里短、亂七八糟的各種事情，我哥說特別有“生活的味道”。

最開始雖然他們這樣說，但我還是覺得只要是新聞就好無聊，跟我沒什么關系。可現在，我竟然不知不覺地從只喜歡看動畫片和《軍情觀察室》，轉到對新聞類節目感興趣了。

“多關心一下社會不好嗎？可以長見識！哪像你，經常因為不食人間煙火而鬧笑話。”我說。

“我沒說不好啊，我們都是社會主義小公民嘛，關心社會是應該的。”鄭萊萊說得有板有眼的：“公民茜茜，我要出去買晚飯，你想吃什么？”

“好吃的！有肉的！”我說著咽了一下口水。

|二|

二十分鐘后，鄭萊萊還是沒回來，我都聽到自己的肚子開始咕咕叫了。

“搞什么啊！買滿漢全席去了？”

最近鄭萊萊剛得到一筆她老媽給的小費，她就三天兩頭張羅出去買晚飯吃。

每次消費她還會找理由說：“我們正在長身體階段，不能總吃食堂，食堂的飯菜都是一個味兒，吃多了味覺會退化的。而且，營養不均衡會導致女生發育過慢。”

后者我倒沒什么顧慮，反正我也沒怎么發育，但前者我有點擔心。舌頭要是不好使了，吃嘛嘛不香，那生活可就徹底寡淡無味了。

當然，買晚飯我是不用跑腿的，因為我們寢室遵循著一項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誰出主意誰出力。于是乎，鄭大公主理所當然地充當了每天的送餐小妹。

“我回來啦！”我正想著，鄭萊萊推開了門。她手里提著一個鼓鼓的塑料袋，離很遠就能聞到香味兒。

“什么東西這么香？”我一躍而起，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你猜！”鄭萊萊歪著頭，笑瞇瞇地說。

“等我吃飽了你再裝可愛也不遲！”我一把搶過她手里的袋子，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餐盒。

盒子里裝滿了各種好吃的，有雞肉、魷魚、魚丸、藕片、青筍和西芹，這些美味用紅紅的辣椒炒在一起，聞上去就讓人胃口大開。

“公主殿下點餐有功，這東西看著賣相不錯，聞著味道也挺好。”我忍不住表揚了鄭萊萊幾句。

鄭萊萊驕傲地抬了抬下巴：“這是香辣鍋！校門口新開的一家店，我路過看到不錯，就打包了一份，趕快嘗嘗！”

說著，鄭萊萊遞給我一雙筷子和一盒米飯，我迫不及待地大吃起來。

|三|

還真別說，這道菜又香又辣，讓人吃起來停不下筷子。

有位美食家說過，辣菜如果做得好，又叫封口菜，因為吃起來就顧不上說話了，只是一個勁兒地往嘴里放，我想我現在就是這個樣子。

“茜茜你慢點兒吃，我不跟你搶！”鄭萊萊拍了一下我的后背，“我去給你倒杯水吧。”

“嗯嗯。”我只顧著吃，根本顧不上回答她。

趁鄭萊萊給我倒水的功夫，我伸筷子去夾最后一個魚丸。剛要動筷子，突然發現菜里面有個奇怪的東西。那東西細細的，扁扁的，長長的，看起來像是一根稻草又有點兒不像，但肯定不是什么能吃的菜。

說來也巧，此時網絡電視里正好傳來了主持人的聲音：“……所以，食品安全已經成為了一個很嚴肅的話題，很多街邊小店，不具備合格的衛生條件，同時還在食品當中違法使用添加劑……”

我一下子警覺起來，這吃起來又香又辣的香辣鍋，不會也用了添加劑吧？

就算沒有，那根看起來明顯不能入口的稻草又是什么？

趁鄭萊萊不注意，我用餐巾紙把那根稻草裹了起來，放進了口袋。

|四|

這頓飯前半場吃得我大汗淋漓，后半場卻吃得很不舒服。發現稻草之后，我幾乎就沒再吃幾口，搞得鄭萊萊莫名其妙。

晚上躺在被窩里，我老感覺那根稻草就在我的嗓子眼兒里，咽不下去也咳不出來，十分難受。

“茜茜，你還沒睡？”鄭萊萊發現我不對勁兒。

“沒事兒，你吃今天的菜感覺怎么樣？”我問鄭萊萊。

鄭萊萊說：“不錯啊！色香味俱全！”

我翻了個身，繼續問：“你說，那些小飯店的食物干凈嗎？今天我看電視上說他們會用添加劑，還用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來增味兒。”

“茜茜，你怎么了？你不是告訴過我，不要人云亦云嗎？”鄭萊萊一本正經地說：“電視里說的是某些不良商販，不能以偏概全啊！”

我又翻了回來，沒說話。但我已經下了決心，明天一定要去調查一下！

|五|

第二天午休，趁鄭萊萊和幾個女生去小超市看新到的韓國文具，我來到了鄭萊萊說的那家香辣鍋店。

“您好！”我剛推開門，就有一個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幾歲的姐姐熱情地迎了上來，“吃點什么呢？”

“我……我不吃飯！”我結結巴巴地說：“我是來……”

說到這里我卡殼了——我是來干什么的？來踢館的？讓我到你家的后廚看看？把你們用的不合法的添加劑都交出來？她肯定會當我是神經病的！

那位姐姐歪著頭看了看我，笑著說：“勤工儉學？看你可不像是生活貧困的學生哦！體驗生活嗎？”

我眼睛一亮，趕緊就坡下驢：“對對對！我是來體驗生活的，準備寫實踐日記，體驗一中午就行。我不要工錢！”

那位姐姐想了想，說：“好吧！你就幫廚房洗洗菜吧，我可以給你提供午飯！”

我急忙點頭：“好的，好的！沒問題！”

在她的帶領下，我順利進入了這家小飯館的廚房。我立刻擁有了一份強烈的自豪感，感覺自己成了一個打入敵人內部的、勇敢的臥底。

|六|

干活兒的時候，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我已經進入廚房一個小時了。我從廚師到切菜的師傅都混了個臉熟，他們都叫我小丫頭。

沒想到廚房里的活兒真的不輕松，我要把很多青菜放進水池里浸泡，然后再洗干凈，還要把爛葉子都摘掉。

那個姐姐來看過我兩次，說：“你能勝任嗎？”

我點了點頭：“沒問題！”

我仔細觀察過，這個廚房的衛生狀況很好，連切肉切菜的刀都嚴格地區分開來。碗筷也是清洗后還要放進消毒柜里再消毒，一點兒都不馬虎。

“是不是我搞錯了，也許那根稻草是鄭萊萊回來的路上不小心……”我正想著，一位廚師走了進來，他手里拿著的東西讓我的神經一下子緊繃了。

沒錯，就是這種稻草，我從菜里面挑出來的稻草！

這位廚師把像草一樣的東西交給了另一位廚師，說：“省著點兒用，就指著它提香呢！”

什么叫“就指著它提香呢？”這東西到底是什么？難道真的是非法添加劑？

|七|

別看這個小飯店門臉兒不大，可中午卻來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以至于我這個來“體驗生活”的中學生，也和服務員一樣忙得滿頭大汗。

好不容易等客人們走得差不多了，終于到了員工吃飯的時間。

那個管事的姐姐很照顧我，她給我盛了滿滿一大碗飯，還給我夾了好多菜和肉。

我餓壞了，捧著碗，狼吞虎咽。不過我可沒忘記自己的任務，我注意到，飯店員工吃的菜里沒有那種草。

吃完飯之后，員工們開始說笑起來，也只有這時候他們能夠休息一下。

我找了個機會問身邊一個有啤酒肚的胖大廚：“世界上有什么東西能讓食物一下子變得好吃得不得了嗎？”

胖大廚一下子嚴肅起來，說：“有，但是絕對不能用！”

“是什么？”我好奇地問。

“罌粟！”胖大廚說，“罌粟殼曬干之后如果放在菜里，會讓整道菜的香味大大提升，常吃還會上癮。但是，對身體的傷害很大。”

我吃了一驚，罌粟我當然知道，就是毒品啊！在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罌粟都是禁止種植的違禁物。看來，那根稻草也是像罌粟一樣的東西，否則這香辣鍋怎么能這么好吃呢！

我暗自打定了主意，偷偷給鄭萊萊發了一條短信：“我臥底香辣鍋，查到了違禁品，速來支援。”

|八|

給鄭萊萊發了短信之后，我躲進廁所里，撥了110。

做了這一切之后，我又回到了飯店前臺，對那位接待我的姐姐說：“我要回學校上課了，謝謝您的照顧。但是，我并不會因為這個就原諒你們做的事，我已經報警了。”

那位姐姐一愣：“小丫頭，你在說什么呢？”

“我知道你們在菜里使用了違禁物，這就是證據！”我從口袋里掏出之前在家里包起來的那根稻草，義正詞嚴地說：“我都看到了！在廚房里，你們的廚師就拿著這樣的稻草，而且是一大把，還說，就指著它提香。我早就懷疑你們了！我才不是來體驗生活的，我是來臥底的！”

我越說越大聲，那些廚師和服務員們都圍了過來。

我看了一眼門的位置，心里微微有些忐忑。

就在這時，鄭萊萊跑了進來：“茜茜！你干什么啊，一中午都不知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你來得正好！”我大喜，一把拉過鄭萊萊，擋在身后，對著那些人說：“看到了吧？我可叫了人來，你們別指望自己做的那些勾當能瞞天過海！”

|九|

那位姐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里抓著的稻草，臉上出現了很奇怪的神色。幾秒鐘后，她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緊接著，整個屋子里的所有人，除了鄭萊萊和我，都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笑什么！”我慌了，大聲吼道。

人數上我們比不過他們，但我們可不能在氣勢上甘拜下風。

那位姐姐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小丫頭，你太有意思了，還跑到我們這里來臥底。這根本就不是什么違禁物品，這個東西叫香茅草，是南方特有的一種草，有獨特的香味，能去腥提香，是我們家的獨家配料。”

“香茅草？我怎么沒聽說過。你別騙人了，電視上都說了，你們最喜歡用非法添加劑了！”我大聲說。

“茜茜，你別鬧了！”鄭萊萊擔心地拉拉我的手腕，小聲說：“電視里說的畢竟是少數情況啊，你怎么知道這家小店……”

她的話說到一半，飯館的門被推開了，兩位警官和一位衛生質檢部門的工作人員走了進來。

“去跟警察辯解吧！”我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十|

沒想到啊沒想到，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香茅草這種東西，而且，還就是我握在手里的這種。

“真……真的是香茅草？”我結結巴巴地說。

“沒錯。這家飯店證照齊全，上崗人員也都有健康許可證，很正規，沒什么問題。”警察叔叔說。

衛生質監部門的工作人員也點了點頭說：“小姑娘，你舉報的衛生食品違規情況，經核實是誤會，你認同嗎？”

我看了看鄭萊萊，又看了看那位飯館的姐姐，再看了看手里的稻草，不好意思極了。

不過那位姐姐倒是沒生我的氣，她還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小丫頭，雖然你這么做莽撞了點兒，但出發點絕對是好的。我們也歡迎你的監督，這樣我們才能一直對自己嚴格要求。這樣吧，以后，你就當我們飯店的食品衛生義務監督員吧！”

“啊？我？”我的臉一下子紅了，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鄭萊萊連忙來緩解這尷尬的場面：“有什么好處嗎？”

“來本店就餐打八折！”那位姐姐笑著說。

鄭萊萊開心得直拍手，看著我說：“茜茜，當嗎？”

“當！”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