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雷鳴
詩里與詩外
※ 梁雷鳴
1.寫詩的人幸福指數應當很高,因為他們能把生活的一地雞毛變得詩意盎然,能把生命的痛感變成快感。阿根廷詩人博爾赫斯說“如果我是一個真正的詩人,我就會覺得我生命的每一刻都有詩意。我生命的每一時刻就像一種黏土,要由我來塑造,要由我來賦之以形態,把它煉成詩歌。”而“不幸、挫折、恥辱、失敗,這些都是我們的工具。”
詩并不需要我,是我需要詩。
2.偶看一期北京衛視《傳承者之中國意象》,天津雜技團表演了“蹬人”節目。他們借鑒了體操、跳水、花樣滑冰等體育項目高難度動作,演化成獨具匠心驚心動魄的絕技。該團團長在接受采訪時說,他們的雜技之所以達到世界頂尖水準,在國際大賽中屢獲金獎,主要是在“難”、“新”、“美”三字上下功夫。我想詩也一樣,三者兼備為上品,如果三者都沒有,那是話,不是詩。
3.近讀王單單的《工廠里的國家》,有喝“頭啖湯”的感覺。全詩如下:
把云南、貴州、四川、山東等地變小
變成小云南、小貴州、小四川、小山東……
這個時代早已學會用省份為卑賤者命名
簡單明了。省略姓氏,省略方言
省略駿馬秋風塞北,省略杏花春雨江南
如果從每個省、自治區、中央直轄市和特別行政區
分別抽一個農民工放到同一個工廠里
那似乎,這個工廠就擁有一個
窮人組成的小國家
這是城市化、工業化進程中中國最真實詩寫,是這個時代的生存狀態和特有的鄉愁。王單單從全新角度展示打工的苦和時代的痛,同時也讓我們體味了一首詩作為藝術產品的美。這首詩的獨特視角使它成了千千萬萬打工詩歌中的唯一。
4.寫詩是一門技術活,詩人當有“工匠精神”。一個詩人,能寫好一兩行就了不起。乾隆皇帝一生寫詩四萬多首,幾近全唐詩總量,但他沒有寫好一句,即使他貴為帝王,還是連半個詩人的名號也撈不到。我往往因為一兩行詩而記住了一個詩人:
陽光照在需要它的地方——宇向
二月呵,馬蹄輕些再輕些
別讓積雪下的白骨誤作千里之外的搗衣聲——古馬
醒,是夢中往外跳傘——特朗斯特羅姆
庭院是斜坡
是天空流入屋舍的通道——博爾赫斯
5.幾年前我到東莞開會,入住索菲特御景灣酒店,房間陽臺外面是黑黝黝的山野。是夜眾蛙喧嘩,或遠或近,或高或低,或大或小,激昂者如洪鐘,沙啞者似破鑼,尖細者若游絲,此起彼伏,彼伏此起,熱鬧非凡。當晚,身陷重圍的我為這些在黑暗中不斷用叫聲刷新自己存在的巨大軍團寫了一首詩。可后來我讀到雷平陽的一首詩,就把自己寫的撕掉了。
那家伙那首詩的題目是《集體主義的蟲叫》。
6.詩當如狂草,追求新奇而不舍法度,誰都可以來兩行但高手少之又少。雖說書如其人,但楷、行、隸、篆可以千人一面,唯草書盡現一個人胸襟和氣度;詩也如其人,一個人的真性情可以藏在小說中,藏在散文中,藏在戲劇中,但一到詩中便暴露無遺。
古馬有詩:“閃電/為啥藏不好美麗而痛苦的臉。”
7.最怕又看到詩人自殺的新聞。梧桐樹、許立志等人都是因為自殺才讓我知道他們的。9月24日,一個叫做凱歌的貴州非著名青年詩人用“懸樹”這樣并不詩意的方式,結束了自己21歲的生命。聽說他家鄉不通火車,否則也會選擇臥軌,因為他最崇拜的人是海子。
自殺是勇敢者的詩篇,但活著更有詩意。
8.幾個小時前,瑞典文學院宣布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頒給美國民謠歌手鮑勃·迪倫,以表彰他“為美國歌曲傳統創造了新的詩意表達”。把文學獎頒給民謠歌手,這絕非諾貝爾文學獎的評委們“不熟業務”,指鹿為馬,張冠李戴,而是從一個另角度向詩歌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