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虹倪
甘河,你還記得嗎
孟虹倪
那是1974年底,我高中還沒有畢業,就急忙就業上班了。還有一個新奇的稱呼——“五七工”。
我被分配到父親所在供銷系統下屬的一個公司。在當時算是好單位,就業的知青工幾乎都在儲運股。說白了,就是:發貨、取貨、保管、出庫,在公司里是干活最多的地方。我一進儲運股辦公室,立即發現一雙美麗的眼睛,是那么與眾不同,一雙眼睫毛,像現在的假的一樣,一下子就吸引了我。我同時發現還有幾雙眼睛也都投去羨慕的目光。好似讓她來不及躲閃,只好裝作沒看到或若有所思的樣子。
上班有一段時間后,我才從別人那里了解到:她叫石宛玉。是一名1972年從浙江來的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因這里是林區,被叫做上山。或者支援邊疆什么的,會當時聽了都要熱血沸騰的樣子。在見到石宛玉的那一刻,我就閃現一種幻滅的念頭,這念頭至今還像遙望在遠方的彩虹,向我展現多么無限的美好……
接下來的工作,就是每天裝貨、發貨、打包裝、碼垛、搗庫等活計。那活兒不算累,但也閑不著。說實話,能和石宛玉這樣的美麗姑娘在一個單位工作,永遠給人的時光都是那么短暫!她的目光,讓你與她對視的時候,那么的不愿移開,多想永遠地看著她!
石宛玉,她在那些年物質相對貧乏的計劃經濟里,她的身材有一種勻稱的豐滿,但她也同樣有一顆相對冷酷的心;讓人輕易不敢與她表白。有時會讓自己覺得:如果萬一她愿意與自己生活在一起,是不是委屈了她呢?自己又能給她什么呢?是害了她,還是成全了她呢?在她面前,我真的失去了自信。在天邊有彩虹的時候,我仿佛看到的是她的眼睛,她的臉,她的紅暈,是那么的美。久久不肯消散,至今遠方仿佛有一種悲切的呼喚。幻覺著那夢中的纏綿。在她面前,我顯得是那么地卑微,我心里的愛,總是被無形的阻攔。一個美麗動人的正式工,又來自遙遠的浙江,自己清楚地知道,是我能到那里去,還是她愿為了愛而留下呢?當初的一個“五七工”,就算年少輕狂有著遠大的夢想,可腳下卻是再現實不過的生活。
那時候,不少單位為了給職工搞些福利,都去周邊的小站上開荒種地,記得是1976年,單位里組織職工們到十幾里地的加南種土豆,大伙坐著單位里的嘎四車,一路顛簸,夏日的山巒起伏如龍,綠色的曲線與天際飛舞,興安嶺的山脈連綿不窮,即使你站在山頂上看到的還是到處是起伏的山巒,迭宕的曲線,非少女莫屬,猶如美人近在眼前。眼前的景色,令我忘了心里有愛無法傾訴的苦悶。那綠草如茵,絲林深處鳥兒嬉戲,啄食喂芻的呼喚;那蝶翅翻復的場面有時遮天蔽日。在山腳拐彎處,緩慢流淌的河水,好像在講述著曾經發生的故事,又快速走向大江大海大洋,它最終的歸宿地。
那垂釣者的魚桿和向斗笠,在淺灘中溜網的打漁人,穿著水衩來回不停地淌水,上岸,往兜子里來回放戰利品的急迫。這里幾乎沒有專業的打漁人。在南山下的甘河中,棲息著柳根、山鯰魚、細鱗魚則更是少之又少,但打魚的打上細鱗能賣個好價,一般的買的不是送禮,就是請客的。
那時候,有時上班時間久了,便偷偷請個假,偷偷的去河套釣魚,那時,甘河里的啦啦咕好多好多啊!可是現在已經很難見到了。抓它的時候,不小心被大鉗子給夾住,很疼。當時坐單位里的大廂板貨車去加南,女同事有的暈車,差點沒把五臟六腑吐了出來,還好那年的雨水豐沛,種的土豆大豐收,職工每人分了八麻袋。我們知青工,每人還分了五麻袋呢!在那糧食緊缺的年代里,真的是一個不少的豐收啊!眼前美麗的石宛玉,她手里沒有羊鞭,我卻痛在心上!想走近她,她仿佛一臉的迷茫,我的愛,她是真的不懂,為何總是不慌不忙?你忘了嗎,我們的單位,就在離車站不遠的地方。若不是當年上山下鄉,我們怎么會在大興安嶺遇上。怎么還會忘記:有相遇,就會有分離,最后都無處尋覓。是歡樂還是悲傷;如果愛可以遠航,你就是我要找的方向!又因為有愛在遠方,至今還沒能到過你的家鄉。再相見時是否別來無恙,只因有你在心房;因為你是我的初戀一場,哪怕如今滿頭白霜。那條甘河是否還有不甘的淚在流淌。你又像天上的白云在飛翔,卻看不到你的匆忙,轉眼間,我們就各奔他方……
有一天,恰巧單位里就我們倆人,攀談的時候,我突然問她:你有對象了嗎?只見她長長的黑睫毛忽閃著:還沒有。當時我差點說出我愛她的話,卻忽然用另外一個人搪塞過去了。那個人是哈爾濱來這里的,那時候叫一表人才,現在興叫帥哥。因為在業務出差,欠了很多公款。為此處了很多朋友都因此告吹。誰知她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難道所有的女人都這么現實嗎?也許女人大多數比男人要現實。
多少次在沒有石宛玉的日子里,我會泛起微微的愁悵,難道這就是思念的模樣!有多少次,距上班還有很久的時間,我便悄悄來到班上,坐在夏日的樹蔭下,看著她帳房的方向,等待著她上班的身影,那條短而彎曲的路,真的仿佛通向天堂。微風是否輕送她淡淡的香……
有一次,我上班去晚了,迎面碰上石宛玉和一位我們一批的男同事一塊出來,我錯誤地以為他們在談對象,急忙上前詢問,直到他們說:領導派他們去干活。我那顆懸起的心才落了地,當時我自己暗暗下決心,不能再這樣拖下去了。可是過后,自己又放松了下來,以致
那時,我偷唱著:在那遙遠的地方,看著于最終都是遺憾。當聽到她的問話:上班來這么早啊?心想還不都是為了你!可是她真的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要是真不知道就好了。愛著的人,心里的沉重,何時才能迎來曙光。又何時能從心底抹去,思念又能怎么樣?多少年再沒有看到那樣的背影。就連夢都是那么地吝嗇,都不讓我看到你現在的樣子。就算你早已忘了,忙得時候還好,就怕遇到寂寞,然而繁重的工作成全了我,讓我沒有時間去想你。有時候,盡管在幸福里,也難免阻止片刻的呼喚。你有沒有想過,多少年后,如果我們再相遇,我們又該怎么做?你是否還能接受我?陰差陽錯,是不是還如當初的我。只要我們心還未老;你真的再也沒有回來過?想尋找你的心,從來沒有停止過。彼此找到后,我們又能說些什么?當越過生活這條長河,你是否還記得當初的那個我。只怪當初為何沒敢對你說,更多的多知道一點你最后的生活,聽別人說,你與一個同來這里的老鄉去遠方一道生活。當時我問你的時候,你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我當時就知道了,我們最終的結果。我極力阻止著失望的情緒,但真的不知道該怎么祝福你。我極力支配我的理智,愛你我從來沒動搖過,盡管后來在彼此身邊的都不是你和我。
1977年夏秋之際,供銷社在很遠的地方,開辟的青年點。當時在一個叫做茅家鋪的地方。當時正值秋收,人員告急,單位就派我們支援秋收。青年點是1976年成立的,當時由幾個老工人任隊長,組織一伙青年,連男女青年一共二十多人,用拖拉機開了很多地,種麥子、蕓豆、土豆,還有黃豆之類的作物。當時乘火車約1.5小時的車程。到站后,下車把行李往大板車上一扔,馬車順著很深的車轍,一路顛簸就來到了點兒上。那時,我們這些點兒民也都每月開40元工資。點上四周都是土地,只有兩棟磚房特別顯眼,本地的農民都是茅草泥板房,我們的境地還真有個羨慕,房子的不遠東南兩處有兩座大水泡子,文雅點說叫天然湖,湖里面有些零星的鯽魚。沿道邊有稀稀拉拉,遠近不一的農家住房,住戶們大多種地為生。在這么遠的北方,莊稼生長周期短,糧食的產量不高,只有多耕種,才能確保豐收。青年點的工作還算緊張,夜間有一組翻地組,用拖拉機不分晝夜,歇人不歇馬,耙地整地,那是機械組。還有夜間看地的,自己就是隨大幫,收土豆,打飯豆,給小麥脫粒等。當時我真羨慕那幾名女拖拉機手。
有時勞累了一天,也會到食堂打一斤散白,就著土豆、豆腐、小咸菜什么的喝二兩,有時夜黑了,女寢室那邊傳來動聽的歌聲:我的祖國,還有婚誓:阿哥阿妹情誼長,好像流水日夜響,流水有時也會斷,阿妹呦永遠在阿哥身旁……那時都是用手抄本偷偷地傳唱。
那個冬天,我們在大街上為水產果品公司賣了一冬的凍水果。1978年1月,中越自衛反擊戰爆發,第一次一冬天掙了200元錢,那年賣凍水果,不少沿線的農戶都一絲袋子一絲袋子地買,說是到下邊農村去換糧食,一斤果一斤糧多么劃算。那年父親用這錢買了一大缸小米,說是怕鬧糧荒。之前的幾年也有過幾次招工轉正的機會,每個單位每次只有一個名額。1979年底,鐵路系統招工,這次是以考試的方式,我也隨之報了名。在1977年的恢復高考自己也報過一次名,可是一路考下來之后,便沓無音信,石沉大海。用那時的話講:一顆紅心,兩手準備。好在這次招工自己輕松地考上了。之后被分配到山上鐵路工務段,成了一名養路工。現在叫線路工。經過一夜漫長的旅行,我們在半瞌睡半醒中,列車終于在第二天早晨九點鐘,到達了阿木爾,也叫勁濤車站。當時是1979年12月23日,下了車不一會兒,大伙都不約而同地冷得直跺腳,無不感嘆:真的比加格達奇還冷啊,看來這百分之十五的地區津貼真不是白給的呵。我們四個人被分到一個小站工區,養路工的工作,跟高爾基筆下的“保爾”差不多。我說的是勞動形式,人家保爾那是什么境界。整天在線路上,鐵路線上,無論春秋冬夏,農民還有一個冬閑季節,可是養路工沒有。兩條鐵軌是望不到邊的大壟,一個個都曬得黑得發亮。
小山村的生活是恬靜而靜謐的。那時候還沒有電視,沒事的時候聽聽半導體收音機調解一下情緒。平時得一周能回一次家,忙得時候就得半個月回家一次。我在山上小站住了五年,小站上看似平靜單調,甚至有時都被寂靜籠罩。
我愛小山村,那里有著令人遐想的靜謐。樹林中那刺鼻的松柏香氣,彌漫整個山谷,讓人忍不住特意多吸幾口,樹林深處還有一種莫名的肅穆,好像在回歸遠古。綠陰里出奇得涼爽。偶爾遇到飛禽,及奔跑的動物,令人繃緊神經。唯恐再遇見什么大型兇惡的動物。廢棄的集材道路或者山路上,成群的蝴蝶上下翻飛,好像進入了被它們統治的領地,好似一個陌生的王國。像蜂群一樣圍著你飛,但我們真心的不肯傷害它們,誰人不感嘆大自然呈現給人類面前的美好啊!
寧靜的夏夜,每當我走在鐵路線上,手提著一束燈光,圍著一個山頭,一個山頭轉的時候,所有的山巒酷似排隊迎接一樣,有時黑夜如漆,有時月光輕灑,猶如罩上一帛綿紗,隨風輕舞,靜靜的草叢,散發迷人的翠香。有時我仔細觀賞著明月,多么像曾經初戀女孩的眼睛,在思念著我,在我心里是那么的神圣,遙遠,縹緲,甚至于虛幻……
我是多么希望,她,石宛玉真的能看到我,看到我的坎坷,看到我的勞作,看到我所受的痛苦,給我一點點憐惜,此刻只有月光陪伴著我。我還能奢望什么。也許她都沒有想過我,也許她的心始終跟著我,哪怕是自我感覺。
我腳下踩著一根又一根枕木,堅毅的前行著。來車時,站在路肩上,舉起手中捆緊的信號旗,迎接列車長嘯而過。把一列列木材輸送到全國各地,為祖國的經濟建設,輸送優質木材。其實,人的一生,每一段都有著它潛藏的美好。只是有時候一閃即逝,還沒來得及回味。就像大自然的美,可是又有多少心情視而不見呢?得到和失望,耕耘和收獲,有時那些不切實際的攀比,遮蔽了本來應感悟的裨益,還有時會被過份外在的東西蒙蔽。真的當我們走過一段路,再回過頭來看時,是與當初是多么的不同。哪怕是一個瞬間,像似是而非了一樣,又是那么地不堪回首。伊人已經走遠,迎接你的將又是多么陌生的面孔。歲月是流動的,像無數條小溪與河流一樣,它都在日夜不息地流淌著,在這個世界上留下過輕微的痕跡。就如一列列遠向四面八方木材的火車一樣,去營造支撐起一幢幢氣勢恢宏的大廈,締造著那個時候的輝煌。
本欄編輯 劉 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