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姊書（組詩）

健如風

雨

整個夏天的雨都落在枕邊

你沒有雨衣了，姐

你的雨衣在山坡下的稻草人身上

覆蓋著我的童年

自你出嫁后，我的童年就站在雨里

你的疼痛洶涌，淹沒你丈夫的家

一場大雨帶走了你

只留下半山上一條空空的路

那么泥濘，那么遠

一個人走在沒有方向的方向里

從此尋找是一生的事

對于道路，每一場雨都是一場嚴重的風濕

雨聲喧嘩，再也沒有停下

刺

時間的針挑出肉中小刺，這畫面我常想像

成你

憐惜地捉起我的手指，眉心微顰

姐姐，如今時光善待你了嗎，如你待我

如今時光，是否還多刺

你總是責怪我鋒利，怕我傷到自己

你總是截住我半個夢，恨我在夜里把自己

磨尖

你的不安令春天遲疑，可是姐啊

這時節霧霾深重，不鋒利

怎么剝出自己

爐火

離爐火近些，姐

烤烤凍僵的手腳

烤烤多年來沉積的風濕

你長長的麻花辮綴滿了冰凌

正一寸一寸，落成雨

喝一碗熱熱的米酒吧

驅驅寒，掏空心里的苦井

再沒什么讓你上路

讓你在歲月的冰河里

趟過一程，又一程

天色漸暗，爐火正暖

趕路的風拍著窗欞

我們拆解著一生的悲喜

這件歲月的舊毛衣

正一寸一寸，燒成灰

路

整夜有星敲窗，探問歸路

清晨，滿院子都是碎了的亮

可是回家路早已被你打濕了，姐

你抱著濕淋淋的路

獨自站在大江以西

你就是路，是我踩疼了你

我不敢回去，不敢再踩一次

這些年我是大風吹啊

向東、向北、向南…

不敢向西

你遠遠地站在那

站成山

站成大地的刺

站成凋落的桃樹帶刺的薔薇，姐啊

這一生心尖的疼，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