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少的月光

※ 林夢建

但少的月光

※ 林夢建

不知道山上的月光如何？這于我還是一樁遺憾的事。海邊的月色，我總看不厭。這兩年我不知覺地養成了逢月圓夜必去海邊的習慣。像赴約，四時不改。從前，下雨天是我的節日。如今，月圓夜也是節日。

月亮隨波逐流，自遙遠的海平線升起。它出人意料的大，又圓，朦朧帶輕黃。圓月周身沾著水霧，搖搖晃晃，躊躇不前，雖遠卻感覺親近可愛。忽而一下子近在眼前，在頭頂，更明亮了，可是卻冷淡了許多，也變了，小了。像夢里，離家出走很多年的孩子，忽然出現在迷霧中，走向我。多年前熟悉的身影，走近來看卻是陌生的清俊少年，一時竟不知道說什么好。那少年跟我在街上看到的別的吸引人的少年沒有多大區別，一樣的健康明凈，一樣的什么試圖隱藏的痕跡都沒有。這樣的人在清醒的時候遇著，往往也是不知道從何處說起。

所以，我多數都是躺在沙灘上，沉默地看著頭頂的圓月，聽著黏人的海風和越來越近的潮水不緊不慢的呼吸。如果人與人之間的沉默也這般自在該多好。

這樣的月夜，從前也有。尾生抱柱，鮫人織績，山鬼思公子而不得時，也是如此空明的夜晚，他們都看過。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也是這樣的月夜。不少了。

我年輕那會，有一年夏天的夜里，大概就是當下的時節。貌似是同學聚會，總之我們耽擱至半夜才回宿舍。那時我們住在頂樓，有個半露天的陽臺。雖然兩個人都又累又困，但我們同時發現了傾瀉的月光。四周的人都睡了，有窗戶的房子都熄了燈，我們才有機會看到真正的月光。月色像一層輕薄的霜，灑在欄桿上和啞光的舊水泥地面。“啊……原來這是月光。好多年沒有見到了。”是我說話，輕悄悄說。兩個人相視而笑，對坐在陽臺的欄桿上，沉默地看著頭頂的月亮，望著地上的月光。這樣坐了許久許久，什么話也不講。

那時候，大概也即興寫過一篇感慨的小文，只是真找不著了。你看，其實根本沒有記日志的必要。因為，會記住的，記不記都能記住。而忘掉的，都是不重要的，或者已經不重要了。

我從海邊回來的路上，聞到一陣似百合花香，卻不濃。我以為是玉蘭花開了，畢竟沿路都是玉蘭樹。然而，并沒有任何一棵玉蘭樹提前開了花。是蜘蛛百合，在玉蘭樹后邊的灌木叢里的蜘蛛百合，花們夜里正開得好。我摘了幾朵回家，放在書房，現在還香著。

晚安，但少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