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不住許多愁

回聲

看多了古裝劇，對這樣的鏡頭絕不陌生：一位蒙著神秘面紗的女子，纖纖玉手一拈，輕輕揭開面紗。此刻一定有風(fēng)、有柔光、還有圍觀者的驚嘆……尤其是武俠劇，仗劍走天涯的美女多會戴面紗，仿佛不戴就不夠絕世、不夠厲害，自然也就有了被男主扯落面紗、一劍挑開面紗等橋段。

不禁好奇，古代真的有面紗么？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江湖俠女出門在外靠什么遮擋容貌呢？

從美女到絕世美女

《河?xùn)|獅吼》里，李月娥戴著面紗去青樓找陳季常。這個角色不算張柏芝塑造得最驚艷的，但輕薄的嫩黃面紗若隱若現(xiàn)，搭上眉間朱砂，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讓人毫無抵抗之力。

大家都記得黎姿演過趙敏，殊不知她也演過周芷若。過了這么多年，仍然記得梳著道姑頭、眉毛上挑、戴著面紗的姑娘從人群中走來。揭開面紗，烈焰紅唇，宛如桃花盛放，那一剎那，驚艷的不僅僅是男主角，更有你我。

當然，還有《仙劍奇?zhèn)b傳三》里的紫萱，戴著紫色面紗，一出場便“秒殺”眾人；《小魚兒與花無缺》里面的月奴，面紗遮住臉卻遮不住那雙明亮的眼；《還珠格格》里面的含香，面紗下一臉憂愁……

這些面紗的材質(zhì)豐富、顏色繽紛、花樣百出。最常見的莫過于一層薄紗，別說擋不住容貌了，就連涂的口紅究竟是嬌蘭344號還是迪奧999號能都辨得清清楚楚。雖然面紗實在薄得過分，我等“精明”觀眾一眼就看穿女主角的容貌，奈何“愚笨”男主角就是看不清。這里面涉及到戲劇風(fēng)格、舞美效果和影視工藝，面紗更多的是為了展示角色的隱秘或絕美的氣韻，而非考驗觀眾智商。否則飛檐走壁、內(nèi)功療傷豈不更荒謬。

從影視劇的效果來看，面紗真是一件利器。美女戴上后，不但美貌度提升好幾個檔次，加上隨之而來的神秘感、誘惑度，立刻從美女晉升為絕世美女。

所以，面紗并不是用來遮臉的，而是一種打扮、一件首飾。“猶抱琵琶半遮面”，看不全才最美。

不僅僅是遮一半

值得好奇的是，經(jīng)常戴這種遮一半的面紗，臉上皮膚會不會曬成兩個顏色？這種面紗是綁后腦勺還是別在頭發(fā)上？

答案很簡單，這種面紗純粹是影視劇自創(chuàng)，古代根本就沒有。

那么古代美女會戴遮容貌的東西嗎？當然有，但形制、規(guī)格、都與古裝片中的面紗全然不同。它有一個帽檐，檐下垂一圈薄絹或絲網(wǎng)，名字叫“帷帽”，也叫“冪籬”“冪羅”。

《大唐新語》記載：“武德、貞觀之代，宮人騎馬者，依周禮舊儀，多著冪羅，雖發(fā)自戎夷，而全身障蔽。永徽之后，皆用帷帽施裙，到頸為淺露。顯慶中，詔曰：‘百家家口，咸廁士流。至于衢路之間，豈可全無障蔽。神龍之末，冪羅始絕。”說唐朝初期，宮女騎馬出門必須戴遮掩全身的冪羅，后來減了長度，成為帷帽，只遮擋頸部以上的部位。皇帝還痛心疾首，說出門不乘車，居然還只遮這么點，簡直人心不古，以后不許這樣了。然而即便頒布了詔書也沒用，大家出門依然只遮面部。

嚴格來說，帷帽算是冪羅的改進版。冪羅是胡羌的服飾，因西北多風(fēng)沙，戴上它，是為了遮蔽風(fēng)沙侵襲，絕對實用。傳到內(nèi)地后，正好貼合儒家“女子出門必擁蔽其面”之意，便流傳開來。然而唐朝社會風(fēng)氣開放，這種拖地長度的冪羅，既約束個性，又不方便生活。于是越改越短，最后成了只遮擋面部的帷帽。

經(jīng)過改良的帷帽有多流行呢？《舊唐書》有記載：“多著帷帽，遂棄冪羅”“則天之后，帷帽大行，冪羅漸息”。阿斯塔那187號墓出土過一件彩繪騎馬仕女俑，她身穿袒胸窄袖襦和條紋長褲，手握馬韁端坐在馬背上，戴著帷帽的紗好像仍在飄蕩，高雅、莊重。這個仕女的帷帽剛剛遮住半截脖子。但無論如何，都不是只遮半張臉的面紗。不過其功能倒是和面紗類似，都是作女子出行時遮蔽面容，不讓人窺視之用。

到了開元初期，宮女騎馬不再戴帷帽，開始流行一種錦緞做的“胡帽”。形制類似電視劇中的面紗，但它也并非只遮擋臉部，而是連頭部也一并擋住，大概算是連帽子的面紗吧。胡帽只流行了幾年，此后大唐的仕女們，索性“靚妝露面”騎馬奔騰、打球。

猶抱琵琶半遮面

“帷帽，如今之席帽，周回垂網(wǎng)也。”宋人郭若虛在《圖畫見聞志》如此記錄。

帷帽，多用藤條或細竹編成帽形的骨架，糊裱布帛。有的為了防雨，會再刷一層桐油。然后用皂紗（黑紗）全幅綴于帽檐上，使之下垂以遮蔽身體。

帽檐上的皂紗也稱“帽裙”，有時候可不用皂紗，改掛一圈“垂絲”。1990年出土的燕妃墓壁畫中，侍女手中所捧的，便是垂一圈長絲絳的帷帽。從畫中來看，長穗條條順滑，并不紊亂，也沒有纏繞。彼此之間，可能有一道道橫向的細絲連結(jié)，形成網(wǎng)格狀。也可能是絲穗本身，已經(jīng)編成小股。

這種圍網(wǎng)顯然比紗、羅稀疏，哪里還擋得住面容！難怪官方在帷帽流行之初會“下敕禁斷”。而《中華古今注》云：“本古之圍帽（帷帽）也，男女通服之。以韋之四周垂絲網(wǎng)之，施以朱（珠）翠，丈夫去飾。”可見，帷帽雖男女通用，但愛美的姑娘們會在網(wǎng)上裝點珠翠，想來必定是異常華麗，難怪她們不肯放棄，“初雖暫息，旋又仍舊”。

雖然開元年間，長安上層社會已經(jīng)不流行帷帽，民間卻流行至宋朝。《水滸傳》中，西門慶還會帶著帷帽出門辦事。而且，它還傳到了日本，并幾乎被原封不動地保留了下來。電影《羅生門》中，出現(xiàn)在密林中的武士之妻騎著馬，頭戴帷帽，看不清面孔。正巧有一陣風(fēng)吹起面紗，讓強盜多襄丸看見了她的臉。“就在這一瞬之間，使我定下決心：即使殺死男子也要把女子弄到手。”電影中，籠罩在垂紗中的騎馬女子，風(fēng)掀紗隙，美麗之至。

國內(nèi)也不乏戴帷帽的影視美人。《古今大戰(zhàn)秦俑情》中的韓冬兒、《大漢賢后衛(wèi)子夫》里面的衛(wèi)子夫……這些秦漢美女頂著輕紗飄蕩的帷帽，全然不管是否穿越了時代。不過，這個錯誤閻立本也犯過，他畫的《昭君出塞》讓王昭君頭戴帷帽出塞。因為閻立本名頭太大，以至于帷帽還有個雅稱“昭君帽”。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中指出：“閻令公畫昭君，已著幃（帷）帽。殊不知木劍創(chuàng)于晉代，幃帽興于國朝。”

無論怎么看，幃帽都不會比面紗差，形制、規(guī)格都更大氣，且實用性強，起碼可以防曬。實在不懂古裝片為何放著現(xiàn)成的幃帽不用，非要虛構(gòu)出一個面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