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與無奈

斯涅

一群好友聚在川端康成讀書會。

川端康成是一位典型的日本作家。他得諾獎的重要原因就是，他是第一個把日本文化寫得很清楚，又剛好被翻譯成了英文，讓西方人看見的人。川端康成寫《雪國》《古都》《千只鶴》這幾本書是在1950年代左右，離現在已經60年多了。但是，應該說到現在，日本社會的形態樣貌依然并沒有特別大的改變。

女性與婚姻

C：日本雖然是現代化國家，但它保留了很多傳統的東西。

大家有沒有注意到，《雪國》《古都》《千只鶴》這三本書里，女性幾乎全部都是依附著男性生活。除了社會地位非常低下的苗子因為是個孤兒，必須自力更生。另外，這些有名有姓的女人，幾乎沒有一個是處在妻子的地位上，不是女兒，就是藝妓，或是情婦。

在日本，處于婚姻之中的女性，大部分上是不工作的。日本女性的受教育程度相當高，但婚后工作的女性比例在發達國家中也是倒數的。

S：我有個疑問，這幾部作品中的女性，似乎都欣然滿足于對男性的依附，沒有任何人試圖去打破這種關系。不知這是聽天由命還是知足常樂？在現代社會，日本女性也是這樣一種心態嗎？

X：日本人的婚姻也是一夫一妻制，但他們的出軌率是非常高的。我最近看了一個街頭采訪，60%的人承認自己婚內出過軌，還有很多人說雖然沒出過，但好想出一次。

再說他們的婚姻。在日本人的觀念里，婚姻、愛情和性是分開的。你可以和一個人結婚，跟另一個人談戀愛，再跟另一個人解決生理需求。所以，任何東西都是可以用錢買過來的。婚姻看重的就是那幾個指標，女方父母無非是想給女兒找一個有穩定收入的男性家庭。如果雙方都認可，女性結婚后就做家庭主婦了。

這里很重要的一點，是男性的工資直接打到女性的卡里的。男性不會掌握大錢，只有一點零花錢。而對一個女性來說，她掌握了經濟大權，又不用工作，在這種情況下是很知足常樂的。

對男性來說，我承擔了養家的責任，但很可能跟我妻子沒什么感覺。她把家管好，我在外面干我的，她也沒權說我。他們只有一點點零花錢，有時候就把一日三餐的飯錢，省那么一餐下來，出去花花。

我在日本的時候，有段時間在居酒屋打工，看到各種各樣的日本男人。這些男人晚上在居酒屋應酬，然后坐凌晨一兩點鐘的最后一班車回家。居酒屋的啤酒很便宜，但菜特別貴。一小碟毛豆大概就要20多塊人民幣。他們經常點一小碟毛豆，一小塊豆腐，四個男人，點一大堆啤酒，圍著這兩疊小小的菜。喝一個晚上的酒也就100塊錢。

另一方面，如果婚姻中沒有愛，就會出去找愛。怎么說，在工作中認識或是街邊偶遇的女孩，還是會有磨擦出的火花。這時候就不需要花錢去哄那個女人，因為她們是投懷送抱的。現在日本三十多歲沒有結婚的男人特別多，很多人喜歡成熟婦女、有過生育經歷的，因為她們會把男人當小孩寵。更何況家庭婦女有經濟能力，甚至還可以養自己的情夫。

C：去年有一部日劇叫《晝顏》，就講了這個情況。

J：我看了，還挺毀三觀的。

X：這就是源于生活的。日本男人不少是在家紅旗不倒、在外彩旗飄飄的，女人覺得，丈夫出軌我也出軌。我在你這里得不到愛，我就找別的男人。但任何人都難以輕易打破家庭關系的平衡。

S：日本的離婚率怎么樣？

X：趨勢是越來越高。

S：剛才提到婚姻中的女性大多沒有經濟能力。如果離婚的話，對于女性有什么樣的保護措施嗎？

X：離婚以后，男方每個月要付給女方贍養費，尤其是男性經濟條件好、女方沒有過錯的。

D：過錯指什么？

X：比如出軌，或是不做好份內的事，家務啊這些。

D：不做家務也算是正式的過錯？

X：這些女性不算無業，她們相當于全職給男性做家務。職業里有家庭婦女這一行。

離婚的女人，如果有孩子的話其實生活不會很差，但還是需要自力更生。在我讀書的時候，身邊就有一個女人。她和前夫有三個孩子，但離婚了。每個月，老公都給她贍養費；而且因為她生了三個孩子，政府對單身母親有稅收政策上的傾斜，以減輕她們的壓力，國家對她是有補貼的。這樣，她一個月的生計可以不用發愁，而且有多余的錢讀書。她的目標就是讀了之后學一門手藝。她想學中國針灸，然后開一個小診所。當然，這樣的人在日本并不算常見，但她是單親母親，得想辦法自謀生計。

現在日本有挺大一群不婚族，一個很大的原因是經濟壓力太大了，尤其是男性，養不起老婆，養不起家。

日本人并不太認可老婆外出工作這種想法。當然她們結婚以后還可以每周打幾個小時的零工，作為一種妥協，也獲得經濟上的補償。但是，公司在招聘的時候，對女性就存在歧視，這是一種潛在的社會規則。年輕的女性，沒結婚的，做做端茶送水的工作就算了，但三十歲的女人就不合適繼續工作了。

當然，有些特定的工種，比如教師、護士，其實也是年輕女性比男士多。日本還有一群女性，她們不結婚但是有孩子，甚至有好幾個孩子。她們是單親母親，就必須得出去工作，因為非婚子女沒有來自另一半的經濟補助。東野圭吾的《嫌疑人X的獻身》里就寫了單身母親。

而且，現在日本議會每年也都會呼吁企業擴大女性就業、放寬限制。所以也在一點點非常緩慢地改變。

C：都知道日本男性壓抑，但沒有看到女性的壓抑。女人是必須等著老公回到家才能上床睡覺的。

X：不僅僅是等著丈夫回家。很多日本女性在老公面前就從來沒有洗干凈過，男人可能連她的真實面貌都沒見過。早上，在老公起床之前，她要起床把妝化好，然后把家里收拾妥當，早餐做好，然后男的起來吃飯，吃完就去上班。晚上等老公回來，伺候他睡了之后再去卸妝，自己再睡。

情感與義務

C：在川端康成的作品里，女人沒有幾個是幸福的。《雪國》里，駒子想要婚姻但得不到；《古都》里，千重子和苗子也一直在糾結；《千只鶴》里更詭異。她們都知道自己不幸福。幾個男主也是一樣。但他們都沒有勇氣去對抗社會劃下的條條框框和給自己制造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