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璇
市民社會與新時期市民文學分析
張璇
市民社會伴隨著中國80年代改革開放的浪潮應運而生,而市民文學則是在其基礎上誕生。市民文學具有多種價值取向和審美形式,但是對政治意識形態的反思、對主體的關照和對生活的體察一以貫之,也以審美現代性的姿態面向歷史。
90年代以來,中國的市場經濟得到高速發展,社會經歷了從政治社會到經濟社會和市民社會的轉型。市場倫理占據了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而表征到文化層面,則有若干顯性的特征。首先,是知識分子話語權的分化與精英文化的失落。在80年代改革開放初期,伴隨著思想解放運動和“新啟蒙”運動,知識分子獲得了自上而下的啟蒙權限,他們通過“美學熱”“文化熱”等方式將文學、審美和知識回歸到崇高領域,以此試圖教化民眾,并促使整個社會道德水準和審美水準的提高。90年代以來,國家和社會對外開放的程度更高,市場經濟不斷深入,文化也走入多元化時代。民眾通過電影、電視等方式逐步獲得了自我啟蒙的契機。所以,知識分子的精英話語逐步分化,自上而下的啟蒙讓位于大眾自身的話語解放。在文學領域的反思文學、傷痕文學、先鋒文學、新歷史主義文學等帶有知識分子精英意味的文學體驗就轉型為生活氣息濃厚的市民文化和市民文學。其次,是經濟浪潮的“反向”推動。市場倫理遵循經濟最大化和利益至上原則,所以呈現于文學之中的場景當屬重新回歸文學的“身體”和“感性”經驗之中。再次,市民階層的興起。所謂市民社會,重點是指在改革開放浪潮中涌現出來的部分個體和私營經濟組織,他們相對“游離”于國家和政治體制之外,具有一定的自由性;同時還包括有獨立思想的知識分子、文學家、科技工作者和高校學生等等,他們具有一定的反思和批判力,同時與上層政治意識形態保持一定距離。市民社會具有兩方面特質:一,它獨立于國家政治體制之外,更多地遵循市場經濟的平等自由原則和知識學術的開放性與反思性品格,所以能與政治保持清醒的反思態度,以“民間共同體”的方式實現民間與國家政權之間的交流互動;另外,市民社會也能通過民主理念和法律要求來對大眾實現新的啟蒙和規約,在審視他們自由權力的同時也給予一個獨立言論和表達的空間。市民社會類似于黑格爾所認為的處于國家經濟社會和政治社會的裂隙處?!笆忻裆鐣沁@樣一個領域,人們作為個人是相互關聯的;市民社會必須保護和維持人們的權力。”中國80年代,市民社會的誕生是和國家思想解放、改革開放的浪潮同步而生的,是中國不斷走向現代化進程、實現共同富裕的有機組成部分。如果說市民社會誕生于80年代,那么其成長壯大則是在90年代,并且伴隨著文學和文化場景的變革而不斷顯現出來。
“痞子文學”“流氓文學”的代表作家王朔被稱為市民文學的代表。王朔一方面褪去了傳統知識分子參與精英式公共啟蒙的激情,另一方面也沉浸到市場浪潮和商業社會之中,實現了文學的調侃與生活的轉型。但是他的作品又在嬉笑怒罵中引發廣大普通民眾的反思。在他的筆下,男女之間的愛情和本真的欲望成為貫穿整個敘事的動力和線索。比如在小說《動物兇猛》中,直接將男主人公的青春記憶和女性形象貫穿起來。“我”和部隊大院的其他玩伴一同成長起來,不同的是,文本中完全剝離了政治意識形態一以貫之投射在軍人及其子女身上的崇高光環,極力發掘了其中作為主體“人”的生活和感性層面,這些其實正是市民社會原則疏離政治社會的表征呈現方式。“我”和玩伴少年時代的呈現在打群架、相互調侃和追逐女性的過程中展開。女主人公米蘭成為主人公性幻想的“客體”。盡管他們之間并沒有實質性的接觸,但是米蘭就像是“我”的一個青春美好的神話和破滅后的夢境,完全是一種個人欲望虛化的“符號”存在。而這一思想脈絡在《頑主》《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中得到了更加淋漓盡致的釋放。男主人公沒有宏大的理想和目標,也取消了現實主義“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的文本觀念,完全成為流氓式和痞子式的人物,他們對女性的追求也剝離了愛情的崇高感,純粹成為身體性和感官性的人生行樂思想。而其中透露的是更加徹骨的悲涼感。其實,王朔作為文人知識分子和大眾文化的代言人,本身也具有雙重矛盾。一方面,他瞧不起傳統的文人,認為自己是“玩文學”的俗人,能夠真實抒寫社會生活與人間百態,不虛偽,不做作;另一方面,他也不絕對地把自己視為編劇或者文化產業的參與者,比如《渴望》熱播之后,他就多次表達出對劇本的不滿意,認為“劉慧芳”的形象依然缺乏張力,沒有真正地走進日常百姓的生活中。所以,王朔現象再次指向了80年代到90年代社會轉型時期,以知識分子為代表的市民社會自身的理想困惑和價值游移。
如果說王朔是采用了調侃的態度來審視文學和人生,里面充滿了喜劇般的幽默情節和玩世不恭的價值體驗,那么另外兩位市民文學代表作家池莉和方方則以現實主義的態度再現了市民社會生活,以“殘酷”的視角和冷峻的態勢揭示出普通民眾的生存場景。正是如此,她們的小說也往往被視為新歷史小說,強調生活的“純態”事實進而還原生活的本樣。其實這也可以視為是對傳統現實主義的調整。傳統現實主義一直講究“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試圖通過文學典型的塑造和對政治意識形態的介入完成“從小我到大我”的言說方式,而市民文學和新歷史小說則通過冷漠的態度隱藏所有宏大的敘事追求,將視角僅僅集中在作為主體的“人”身上,凸顯強烈的生存意識。比如池莉的《煩惱人生》完全是將視角集中在一個平凡城市市民的一天生活,而這種瑣碎的生活又充滿著隨處可見的煩惱。其中充滿著“小市民”對生活的理解和平實生活的愿景。《冷也好熱也好活著就好》同樣被視為“生活哲學”的文學代言,當理想和崇高消泯之后,也許剩下的就只能是卑微的生存了。方方的《風景》通過對武漢市底層社會的描繪,通過夭折“幼兒”的內指性第一人稱視角,完成了對一個家庭的敘事與描繪。文本中每個人的奮斗都離不開本能欲望的指向,人與人之間溫情脈脈的關系也完全成為金錢和利益交換的工具?!吧妗北旧淼靡酝癸@,尤其是對市民階層生活狀況的揭示,以“震驚”的效果獲得了讀者的認同。可以看出,市民文學本身作為一個開放性、多元性的結構框架,呈現出活生生主體生存的立體景觀。這一方面是與政治意識形態的疏離,另一方面則是審美效應的逐步加強。
當先的審美文化狀況,其實形成了較大的三個領域,分別是國家意識形態領域、市民社會領域以及通俗文化領域。這三者之間并不是涇渭分明的關系,而是相互影響、相互促進。國家意識形態領域生產的是“主旋律”文藝作品,通過對文藝現實功能的發揮和正能量的呈現,促使廣大民眾以積極、樂觀和正確的態勢參與社會主義建設;市民社會領域著重以知識分子為代表的文化反思流派,他們屬于國家政權和普通民眾的中間地帶,和“中產階級”的意義內涵有相似指向。尤其是先鋒文學、新歷史小說作家等,他們深入到市民社會生存的方方面面,以啟蒙的姿態試圖重建恢復主體的自然本性;而大眾通俗文學則以電影、電視和新傳媒為代表,主要以娛樂姿態面向大眾,俯
就市場。當然,通俗文學和市民文學有融合的區域,區別只不過是審視其“反思性”價值;而國家意識形態和通俗文學也有相結合的部分,比如當下流行的“抗日雷劇”現象等。從80年代一直貫穿下來的市民文學有哪些能夠給當下借鑒呢?其核心依然是審美現代性。傳統美學的立場是精英主義的啟蒙視角,美學家們在實踐美學、文藝美學等領域中找到了審美存在的自律性價值。而90年代以來的美學和文學分化為“三個領域”,作為中間領域的市民社會和市民文學一方面以通俗的文本和審美的變形獲得了對抗意識形態的審美效果;另一方面也以日常生活的展現使之貼近大眾和現實,所有具有了“生活美學”的意蘊。但是無論如何改變,文學和審美對主體性的關照一以貫之,都在不同時期給主體重建自我、人性啟蒙提供了契機。市民文學的此種探索精神和審美現代性風貌也將進一步影響未來文學和審美的走向。
;張璇(1984—),女,河南南陽人。南陽醫學高等專科學校教師,文學碩士,研究方向:中西文學比較研究。
南陽醫學高等專科學校 473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