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黃昏一樣的脆弱（外二首）

葉傾城

我有黃昏一樣的脆弱（外二首）

葉傾城

唐河甸。王官營。還鄉河。到底是什么顏色

白晝和黑夜鋪開

房間空蕩蕩，無一人

哥哥，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想你

想我們一起拔草、逮蛐蛐

把葡萄一串一串捧到院里，盆盆罐罐，

裝滿昨天和今天。

一起釀酒。山花搖曳

泉水叮咚。打著呼哨的風

把蟲聲吹亮。我們的日子和呼吸，冒著香氣

后來，那么多的深愛，那么多

周而復始的白天黑夜，那么多——

廝咬、撫摸、親吻，銹跡斑斑的衰老與白發。

開始又結束。我看見我，突然淚涌，

小鎮繁華、熙攘，

我有黃昏一樣的脆弱。

雨夜

黑暗中的琉璃瓦

人影驟停的街道

雨紛紛。春天的夜晚消逝

線裝書里

我以一個女子的嬌憨，敞開夢境

而繁花，遲遲未至

這小小的水域，有人飲酒，有人掙扎，有人回鄉

有人翻山越嶺，被風吹動

你要靜下來聽——

村莊，草木，曠野，河流。整個世界

看得見和看不見的

流動的宿命

我們說，熱愛

越過生死，最好的花朵開在今天，

陽光照耀她，

春風吹拂她，

沒有羞恥。憤懣。齟齬。歇斯底里。

沒有低卑、野心，沒有這日漸坍塌的乳房、佝僂的身影

鮮花寧靜。江水奔流

日子每天都是新的

不要告訴我，三十年的記憶和噬骨，

都還活著。光陰吹不散——

如此悲傷。絕望。

我們說，太陽，星星，深藏地下的時光

只是長出了新的熱愛。

熱愛天空和水，

熱愛南方北方寬闊的土地，

熱愛步行、游泳，一生只見過一次的陌生人，

熱愛滾燙夏日蟬聲降臨的邊遠小鎮，

熱愛旅途上的鬼魂、面包，以及，饑渴的一夜

我愛你，空曠的湖水，翻開的書本，未及說出的情話

晨光中緩緩落下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