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套房

□劉 平

總統套房

□劉 平

早飯后，翠玉陰著臉叫男人蔫瓜去找矮坨要工錢。翠玉說：“要不回來錢，今年過年你就別喝酒吃肉！”蔫瓜不敢犟，蔫頭耷腦出門了。是矮坨找他去省城建酒店的，矮坨找了二十幾個人去。蔫瓜去得遲，干了半年，有些人去得早，干了一年。酒店建完了，蔫瓜還沒有拿到一分錢。

蔫瓜出門后沒有去矮坨家，他知道矮坨也難。坎上苦楝樹下鐵蛋他們幾個在那里嘮嗑，蔫瓜湊熱鬧，也蹲下來和他們一起嘮嗑。鐵蛋說：“蔫瓜，你說總統套房住一夜要幾千塊錢，吹牛吧？”

黃瓜也說：“吹牛！”

蔫瓜伸出右手幺指：“吹牛是這個！”

“你咋曉得住一夜要幾千塊錢？”鐵蛋問。

“我咋曉得？”蔫瓜說，很權威的樣子，“我們建的那酒店就有總統套房！”蔫瓜臉上的神情很明確地告訴鐵蛋他們：總統套房他參與建過！

其實開始蔫瓜并不知道酒店有總統套房，是矮坨告訴他的。那天在工地上蔫瓜問矮坨：“日！這房間咋這么大？”矮坨一臉神秘，說：“曉得不，這是總統套房！住一夜要幾千塊錢哩！”

“喔哇！住一夜，一群大肥豬就沒了！”蔫瓜覺得那間大房子好神秘，像金鑾寶殿。

自此，蔫瓜就有了一種見過世面的驕傲。到過省城不算啥，他曉得高檔酒店里有總統套房，而且他還親自建過！

蔫瓜問過矮坨：“總統套房只有總統才能住啵？”

矮坨是個小包工頭，見識廣，他說：“哪有那么多總統來？有錢就能住。”

蔫瓜就迷糊：“住總統套房的都是些啥人呢？”

反正矮坨也住不起！蔫瓜又想。

蔫瓜沒有對鐵蛋他們說自己關于總統套房的見識是來自矮坨，他覺得那樣有損于自己在鐵蛋他們心中的形象。可鐵蛋他們還是認為蔫瓜是在吹牛，鐵蛋說：“那你說，住一夜究竟要幾千塊？”

蔫瓜說：“反正要幾千塊！”

“九千也是幾千，兩千也是幾千，究竟幾千？”

“反正兩千以上！”

幾個人嘮得起勁，都沒注意到蔫瓜婆娘翠玉來了。翠玉走到蔫瓜身后，一把揪住蔫瓜一只耳朵，說：“叫你去要工錢，你卻在這里閑聊！”

鐵蛋他們哄地散了。蔫瓜齜牙咧嘴道：“馬上去！馬上去！”

蔫瓜去了矮坨家，見院子里坐著二十幾個人，都是找矮坨要工錢的。平常風光的矮坨現在就像個孫子，他翻來覆去就一句可憐巴巴的話：“老板跑了，我都沒拿到一分錢。咋辦呀？”

“可我們咋辦呀？一家人都指望著那錢哩！”趙全根說，“老人看病，娃娃讀書，都要錢！矮坨你總得給我們個交代啊！”

“就是！當初是你叫我們去的！”馬老蔫說，“辛辛苦苦干了一年，不可能就這么算了吧！”

“給錢！必須給錢！”

“今天不給錢就不走！”

蔫瓜感覺到，院子里彌漫著火藥味。他知道今天是要不到錢的，他信矮坨的確也沒有拿到一分錢。蔫瓜悄悄溜走了。

第二天早上，蔫瓜聽到矮坨上吊自殺的消息。

翠玉抹著淚，喃喃道：“不就是幾個錢嘛，干啥要尋短見呢？”

那天，蔫瓜喝醉了。喝醉了就呢喃：“總統套房，老子建過總統套房……”

矮坨的頭七這天，蔫瓜給他燒了很多紙錢，還燒了一套在紙火鋪定做的總統套房。蔫瓜說：“矮坨，你活著沒有資格住總統套房，到那邊，你就好好享受吧……”

（原載《金山》2016年第2期河南李金鋒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