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黃書祺是我刊校園通訊員,2015年作為僅有的兩名中國籍學生之一,被成立于1884年的英國圣斯威辛學校錄取。她勤于練筆,文采飛揚,在國內讀書時就獲得過許多榮譽。從2016年第9期開始,我們特約黃書祺同學為我們記錄她的“行走英格蘭”之旅,相信大家一定會從她的筆下領略到多姿多彩的英倫生活。

我們宿舍樓的廚房分為兩部分:一半,鍋碗瓢盆,油鹽醬醋;另一半,炊煙縷縷。作為一個不夠格的廚子,我的工作區域往往局限于前者。
初來乍到時,宿管助理領著我們講解廚房里的各種用具。灶臺是電加熱的,烤爐是多層的,清潔劑是固體的。我唯一熟悉的是打蛋器,可似乎日久力衰,手柄已經被折歪。同行的上海女孩Emily比我大一歲,聽說周末不供應早餐,很是興奮;我卻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了。
和朋友談起,她笑嘆:“不給你們供應早餐,可不是鍛煉你自力更生的能力了?”
朋友素來清楚,英國的食物,若不說是千夫所指,萬人嫌棄,至少也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別說是不供應早餐,即使盛情邀請,響應之人恐怕也是寥寥。追根溯源,并非缺乏食材—泱泱島國,有的是魚肥肉美。可惜燒法不過燴、炸兩種,用料更是亙古不變—油、鹽、胡椒,食材再好,都是一個味兒。
周末留校的孩子,個個來自美食國度。烹,煮,炒,烤,蒸,十八般武器樣樣上陣,再加上英國新鮮可口的食材,只要不去餐廳,頓頓都是滿漢全席。于我卻是不同的。醬醋本乃身外之事;暑假被逼無奈,勉勉強強掌握了西紅柿炒蛋的火候,看到這里的電灶臺,自然蒙了。
聽別人說,留學生自然而然都會練得一手好廚藝。我幻想著有一天早上醒來,自己能成為那樣的人。
平時上課,上午的大課間可以回宿舍樓。此時的飲食無須自力更生,飲料、餅干都是現成的。飲料分三種:梅子汁、蘋果汁、橘子汁。后面兩種往往被一搶而空,唯我獨愛梅子的酸甜滋味,每次仿佛獨享似的,一天一桶,樂此不疲。搶到餅干就沒這么容易。聽說餅干大體歸為兩類:有巧克力的,沒有巧克力的—前者于我,基本是個傳說。后者當中,夾心的最受歡迎,其余便是藍罐曲奇,最次的是一英鎊一大袋的姜味餅干。我能搶到的,就是一堆姜餅。
Emily知道我喜歡吃奶油餅干,有時會偷偷地把幾塊奶油味的蘇格蘭黃油餅放在自己的衣兜里,帶到我房間。若被宿管發現,這是要受罰的。可是后來偷著偷著,她就拿得光明正大起來了。宿管脾氣暴躁,有時一個人犯錯,整個寢室樓都停供干糧。Emily叫上我,兩個人做賊似的潛到堆放餅干的抽屜里,抽出一條巧克力曲奇—其實一個人只吃得下兩片,剩余的就放到餅盒底部,普濟蒼生。
以前總有寄宿生抱怨,走讀生課間到餐廳,糕點全是現烤現做。我卻覺得那遠沒有自己“偷”來的好吃。
學校的寄宿生有一個日常任務,俗稱“kitchen duty”。每周輪到一兩次,無外乎清理一下垃圾,把碗碟一股腦兒塞進洗碗機,完事。周末早晨一向靠姜味餅干茍且偷生的我,是在做“kitchen duty”的時候才發現宿舍早餐大抵分為三種:
第一種,想必也是最美味的一種,是部分亞洲學生從自己家鄉帶來的年糕、面條、米線,和著老干媽醬,熱氣氤氳,香飄四鄰。
第二種,康師傅泡面加韓國泡菜,街尾的超市里就有賣。雖然破費,味道也還算值得。
第三種,適用于大廚級別的人,就算只是用公用冰箱里的培根、雞蛋和面粉,也可以烹制出佳肴。
Emily屬于最后一種。我們兩個起得很早,有時在廚房里碰著,她就會把我的飲食習慣從頭到尾批評一通:“早上吃冷的怎么行?”“空腹喝牛奶怎么行?”
然后我就開始替她打下手,端茶遞碗送黃油,Emily則是鍋鏟一翻,培根蛋餅就出爐了。新裝修后的餐桌雖是晶瑩透亮,我們卻不喜歡在上邊享用早餐。廚房對面的公共休息室正對著一片陽光融融的綠茵,Emily端盤子,我拿刀叉,兩個人在地毯上席地而坐,陽光和美食便一齊下肚。
英國的天氣變幻無常,綠蔭地上的陽光并不是每個周末都享受得到。更多的時候,也無風雨也無晴,只有廚房里的影影綽綽,相連成片。
我向Emily提出:“晚飯我們也自己做吧。”她點點頭。
她決定,從今天開始,教我做小籠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