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香闌
沒有社保職工辭職又遭欠薪 單位設局騙簽第三方勞動合同快遞員憑底單證明勞動關系獲賠1萬元
■文/王香闌
“庭審時,看到單位拿出他們設局騙我簽字的勞動合同,我后悔死了;收到仲裁申請全被駁回的裁決書時,我心都涼透了,心想這下全完了。起訴到法院后,我抱著試試看的想法申請法援。北京市總工會工作人員楊雪峰幫我代理案件,終于打贏了官司,單位把拖欠工資和經濟補償給我了。” 拿著單位剛支付的1萬元賠償金,快遞員趙子營很激動。
“我也算中年人了,怎么也得為以后考慮了。現在不繳社保,老了以后就沒退休金啊。”45歲的趙子營介紹,自從2012年12月1日到SY快遞公司做了快遞員后,單位就沒給他繳納過社會保險。
他曾多次找主管領導錢經理,希望公司能為他繳納社保,開始對方還態度和藹地找各種理由推拖,后來干脆就一口拒絕了:“那么多快遞員都沒這要求,就你事多!”
趙子營很生氣:“他們才二十來歲,我都四十多了,能比嗎?你們不給我繳社保費,到了退休年齡我到哪兒去領養老金啊?”可錢經理表示所有員工都不給繳社保,公司就這規矩,愛干不干。
“快遞公司多了,我靠力氣吃飯,在哪兒不是干啊。”2014 年5月10日,趙子營向錢經理提出辭職。
趙子營月薪3000元,本來是每月5日發放上個月的工資,但他離職時公司尚未支付4月份薪水。“放心吧,等5月份工資發下來,與4月的一起轉給你。”公司會計小娟對他說。
6月5日,工資沒有打過來。第二天上午,工資仍未到賬,趙子營給小娟打電話詢問情況,對方答復發下來的工資款項中沒有他的。于是他又聯系錢經理,對方說等他的考勤表出來后一并發放。趙子營將信將疑,通話時悄悄錄了音。
7月份發放工資時,又沒有,趙子營再次打電話給SY快遞公司:“錢經理,四五月份的工資還沒給我,你能不能給小娟說一下,讓她算出來發給我?”“工資啊?這兩天就發,就差考勤了。”“其他人的考勤都報上去了,怎么偏偏我的沒報啊?”“放心吧,沒事就給你發了。”“好吧,那就麻煩你了。”
過了一周,工資仍未到賬。“看來等著他們主動給我發工資是沒指望了。”于是,趙子營來到公司所在地的勞動監察大隊,投訴單位欠薪一事。
當監察員調查此事時,SY快遞公司沒人露面,卻有一位叫陳漁水的中年男人稱自己是當事人,是速速快遞公司的法人代表,說趙子營于2014年3月1日至4月30日期間在該公司做快遞員,后不辭而別。因公司無法聯系到趙子營,所以尚有4月份的2400元工資未支付。
陳漁水說:“我單位已根據他身份證上的地址給他寄去了通知,讓他到公司來領工資并辦理離職手續。”說著,他還出示了通知內容及寄信憑據。
隨后,趙子營收到勞動監察大隊發來的《通知》,其內容為:你投訴的SY快遞公司未支付工資一事,經我單位執法人員對該單位進行調查,單位稱已經和你聯系,讓你到單位領取2014年4月工資2400元。我們現在通知你,請你到單位領取,如果數額或工作時間等方面存在爭議,也可以通過其他法律途徑解決。
看到《通知》后,趙子營很詫異:“單位欠我4月全月及5月份10天的工資,不算零頭,加起來至少也有4000元,這上面寫的數額與實際欠付工資出入太大。”
趙子營越想越生氣:“我在這兒干了一年多,單位一直沒給我繳納社會保險,我辭職時也沒提這茬兒,心想認倒霉算了。沒想到,就這么點工資他們還想克扣,這也太沒人性了吧!既然這樣,那我就要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隨后,他申請了勞動仲裁,提出三項要求:確認與SY快遞公司存在勞動關系;單位支付2014年4月及5月1日至10日的工資4000元;單位支付解除勞動關系經濟補償金6000元。
2014年底,仲裁委開庭審理此案。單位一方的代理人是馬主任,自稱是SY快遞公司的人力資源部負責人,但趙子營并不認識他。
馬主任表示:“趙子營與我單位不存在勞動關系,他是速速快遞公司的員工,而且與他們已建立了勞動關系。”說著,他遞交了一份勞動合同作為證據。
趙子營拿過來一看,發現此合同的甲方(用人單位)是速速快遞公司,乙方是自己,最后面還有他的簽名,該合同的簽訂日期為2014年3月1日。
趙子營很詫異,心想自己從沒簽過這個呀。仔細看看最后的簽名,這分明又是自己的筆跡。努力回憶了一會兒,他突然想起來在離職前,錢經理曾請他喝酒。酒桌上,錢經理說:“當初是我把你招進來的,又一起共事一年多,挺舍不得你走的。來,咱喝酒。”
喝完酒正要離開時,錢經理拿過來一張紙讓他簽字,說是辦離職手續用的。趙子營想仔細看看內容,錢經理卻說:“你信不過我呀?”聽對方這么一說,趙子營也不好意思看了,趕緊簽完名字遞了回去。趙子營心想:我那天簽的,肯定就是這份勞動合同。
“申請人,你有什么要說的?”仲裁員的話讓正在發愣的趙子營回過神來,他說道:“我這兒有一份勞動監察大隊發的《通知》,他們通知我就投訴SY快遞公司未支付工資一事,讓我到單位領2014年4月工資2400元。這既可以證明我跟SY快遞公司存在勞動關系,又能證明單位確實存在欠薪的事實。”
馬主任表示認可《通知》的真實性,但主張勞動監察大隊曾到速速快遞公司調查過趙子營工資一事,且趙子營與速速快遞公司簽有勞動合同,所以他們之間才存在勞動關系,因而欠薪與SY快遞公司無關。
其后,仲裁委與勞動監察大隊進行核實,了解到承認拖欠趙子營工資的是速速快遞公司的法人代表陳漁水而非SY快遞公司,《通知》只能證明有單位同意支付趙子營的工資,但他與SY快遞公司是否存在勞動關系,勞動監察大隊也無法確定。據此,仲裁委于2015年2月底作出裁決:駁回趙子營全部仲裁請求。
趙子營到法院起訴后,便來到北京市總工會法律服務中心申請法援,隨后法服中心指派工作人員楊雪峰代理此案。“從目前情況看,確實對你不利。但法院判決是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的,要想打贏官司,咱們就必須有充足的證據。現在的關鍵問題,是要證明你與SY快遞公司存在勞動關系。收發快遞件都有底單,那上面有快遞公司的名稱和快遞員簽字吧?你仔細想想,手里有沒有這種單據?”楊雪峰啟發他。
“底單都被公司收走了。”趙子營說。沉默了一會兒,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有兩個退回件,因為不計工作量所以公司未收底單,可能還在我手里。”
趙子營又說:“2014年初我生病,媳婦從老家通過另一家快遞公司給我寄來了膏藥,收件地址寫的就是SY快遞公司,這張存根還在。”“太好了。你仔細找找,只要與工作有關的都拿來。”
就這樣,幾天后他們共收集了趙子營在職期間向客戶收取快遞費的收據(上面有會計小娟的簽字)、返回快件的底單、他現用手機號為SY快遞公司配置等8件證據材料。
反復研究案件后,楊雪峰琢磨:能出面為其他公司擔起欠薪惡名,說明速速快遞公司與SY快遞公司之間一定有什么關系。于是,他上網查找兩家單位的工商注冊資料,發現兩家企業的負責人均為陳漁水,而且都是從事快遞服務,這應視為關聯公司。于是,他精心寫了數千字的代理詞,為開庭做足了準備。
2015年10月23日本案在法院開庭,楊雪峰將兩家單位的工商登記注冊信息呈給法官,表示SY快遞公司提交的勞動合同、勞動監察大隊下發的《通知》中都涉及速速快遞公司,希望能追加該公司作為共同被告,并得到法院同意。經多方查找,卻怎么也聯系不上速速快遞公司,最后法院只好公告送達。
幾個月后第二次開庭,速速快遞公司仍無人出席,法院進行缺席審理。盡管SY快遞公司一再辯稱與趙子營不存在勞動關系,但楊雪峰提交的充足證據被法官采信,法院近日判決趙子營與SY快遞公司于2012年12月1日至2014年5 月10日期間存在勞動關系;SY快遞公司與速速快遞公司向趙子營支付2014年4月至5月10日的工資4000元、解除勞動關系經濟補償金6000元。目前,趙子營已領到了這筆錢。
針對此案,楊雪峰告訴記者,勞動合同是證明簽訂者雙方存在勞動關系的有力證據。在本案中,單位利用SY快遞公司與速速快遞公司是同一個負責人,設局騙趙子營在第三方勞動合同上簽字,以為這樣就能逃避支付賠償。單位耍的這點小聰明只會作繭自縛,因為用人單位與勞動者之間勞動關系的認定,要結合勞動合同的簽訂、工資支付、社會保險的繳納、入職等因素綜合予以認定。因訴訟階段勞動者一方提供的證據,能有效證明趙子營與SY快遞公司存在勞動關系,所以法院采信了其主張,判決SY快遞公司與速速快遞公司共同支付賠償金。
“用人單位在與職工發生勞動爭議時,要承擔起作為企業的責任,不要弄虛作假,否則只會像SY快遞公司那樣既輸官司還要支付賠償。同時,我也想提醒職工朋友,在任何情況下簽字都要看清、看懂內容,一旦因自己盲目簽字而利益受損,后悔都來不及。”楊雪峰說。
楊雪峰介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6條規定,在勞動爭議糾紛案件中,因用人單位作出開除、除名、辭退、解除勞動合同、減少勞動報酬、計算勞動工作年限等決定而發生勞動爭議的,由用人單位負舉證責任。本案中,SY快遞公司始終稱與趙子營不存在勞動關系,未對其工作期間提交證據,所以法院對他關于入職時間、工資標準、離職情況的主張予以采信。因趙子營以單位未繳納社會保險為由解除勞動關系,而SY快遞公司確實存在這種情況,故單位應向他支付解除勞動關系的經濟補償金。速速快遞公司作為關聯公司,需承擔連帶賠償責任。(本文中當事人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