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曉晴
那時我總感慨,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你明明在我左邊,中間卻像隔著銀河。
高二那年,我的同桌去了理科班。新同桌是個轉校生,皮膚白皙,聲音輕柔,卻穿著新潮,左耳的耳釘閃閃發光,似乎糅合了溫文爾雅和桀驁不馴。而他矛盾的外表下,隱藏著與我志不同道不合的心,注定和我八字不合。
我是那種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人。而我同桌是個八卦男,有事沒事就跟我透露誰喜歡誰,哪個班有什么搞笑的事情。我習慣坐在角落里看小說,而同桌對小說不屑一顧,或者說,他對所有書都不屑一顧。可就是這么一個看書蜻蜓點水、做題心不在焉的人,卻是名不虛傳的考霸,考前十簡直信手拈來,讓每天起早貪黑、奮筆疾書才能擠進前十的我忿忿不平。每當我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里寫寫畫畫時,同桌不是在操場上叱咤風云,就是在舞臺上為各種活動彩排。那時我總感慨,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你明明在我左邊,中間卻像隔著銀河。
我們唯一的交集,可能就是音樂了。那次,廣播站正播放著beyond 的《長城》,我情不自禁地跟唱,唱到一半時同桌也跟著唱,還幫我和聲。每次想到那個和諧的場面都甚是感動,畢竟我們兩人是史無前例地合拍。從那天起,我不再叫他同桌,而是叫他顏研。以前總覺得“顏研”這個名字好像女生,現在突然覺得好好聽。
忘了有多久,我開始發現,我和顏研漸漸有了一些共同點,比如我們吃鐵板燒時都會點雞扒,在各種醬汁里會很默契地選擇黑椒。有段時間,只要發現我們點了一樣的菜,喝了同一款飲料,或者是在他的歌單里發現有我喜歡的歌,我都會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天啊!顏研,我們一樣耶!”而顏研則笑而不言,大概是對眼前這個神經質的女生很無語吧。
五四青年節的時候,班里打算讓男生獻歌《同桌的你》,女生跳《Fantastic baby》,外加顏研的solo表演。事實上,每天的晚自習,顏研除了要去文藝廳彩排,還要跑來舞蹈室擔當我們的歌舞顧問。班里那些男生血氣方剛,把一首溫柔抒情的《同桌的你》唱得很暴力,分分鐘好像要打架一樣。顏研用他溫柔深情的聲線,最終感化了他們。另外,女生的群魔亂舞也讓顏研頭疼。如果不是他不厭其煩地領舞,還有溫暖如初的笑容,估計我們的舞蹈節目早就取消了……排練結束時,顏研來找我,“你為什么躲在后面?”“哦,我跳得很爛啊……”“是嗎?我覺得很帥。你看我給你拍了照片和視頻?!笨粗掌鸵曨l,感覺我也沒有跳得那么不堪入目,但還是不由自主地吐槽,“啊,好丑哦?!鳖佈幸荒樤尞?,一邊收好單反一邊擲地有聲地說:“可是,我覺得你好看?!焙唵螠嘏囊痪湓挘瑓s燃燒了我的小宇宙,從此我把顏研供奉為暖男,然后心滿意足地享受他的溫暖——他總是像變魔法一樣從書包里變出很多美食安慰“空虛”的我,懶得寫字卻心甘情愿地幫我抄筆記,在我任性地跑去拿外賣被班主罵時挺身而出……
某一天的某一節晚自習,我突然心血來潮,停下旋轉的筆,目不轉睛地看著顏研纖長的手指發呆。眼前這個會唱歌跳舞的男生,居然不會玩樂器。顏研淡淡地掃了我一眼,“怎么了?”“啊,你手好好看,好像天生會很多樂器一樣?!鳖佈新掏痰睾攘艘豢谒芭叮悄阆矚g什么樂器?”“吉他和架子鼓?!薄澳愫盟着?。”“你才俗!你全家都俗!”“你好兇哦,以后會嫁不出去的!”“你才嫁不出去!”“我當然嫁不出去啊,我是娶進來好嗎……”
有時候,新同桌的溫暖搞笑會讓我想起同樣美好的老同桌,于是我偶爾給老同桌寫信,而顏研就是我們的信使。每次我說“把信給他”時,顏研就一臉壞笑,“啊,情書——話說你們就兩墻之隔,怎么喜歡飛鴿傳書呢?”“信,是個好東西?!鳖佈兴贫嵌攸c點頭,末了很不屑地說,“我才不喜歡寫信呢,打死我也不寫……”
然而,就是這個曾經信誓旦旦地說,打死他也不寫信的少年,在我們畢業后的第一個冬季,給我寫了滿滿兩頁A4紙的信——
“當我穿著大衣在北京吃火鍋時,你還穿著短袖在廣州的艷陽里吃冰棍吧……這段時間,聽你在朋友圈分享的歌曲,感覺我們越來越相似。以前我唱Rap的時候,你一點也不喜歡,而現在,你卻迷戀《Blue》和《Loser》里面的Rap。以前我不喜歡看書,也不喜歡玩樂器。你總在我耳邊說東野圭吾的小說好看,我才會在無聊時,一口氣看完了《放學后》《白夜行》和《一個嫌疑人X的獻身》。知道你喜歡吉他和架子鼓,我才會在社團里一時興起隨便玩玩,之后便一發不可收拾……神奇吧?當初八字不合格格不入的兩個人,竟然因為彼此,喜歡的東西多了起來,然后彼此有了更多共同的東西……”
是啊,就像我以前一點也不愛吃辣,而看你吃辣吃得滿面春風時,我才慢慢地學會了吃微辣。就像你以前覺得寫信很矯情,而現在卻在遠方,給我寫了一封矯情的信。哪怕我們最初志不同道不合,也能因為彼此,愛屋及烏,漸漸去擁有更多相似點和共同話題,成為一拍即合的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