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半輩子來理解一個耳光

孫金鵬

他永遠都記得十歲那年的事——父親狠狠扇給他的耳光，到現在想起臉上還覺得發燙。他恨父親，就連父親去世的那天，他也一滴淚沒有流。

那年他十歲。晚上，父親應邀參加了一個朋友聚會。晚上回到家，看見他還沒有睡，就把他叫到身邊說：“孩子，好好學習吧！將來一定要有出息，掙大錢，不能再像我一樣一輩子都當個農民。”

他聽了父親的話，若無其事地說：“管那干嗎！你不也沒有餓著嗎？”

“啪——”

清脆的響聲裝滿了整個房間，是父親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他沒有哭，他恨透了父親，他想不通父親為什么打他，甚至在以后的幾十年中，他都不能理解這件事。他清楚地記得，那天父親哭了，是聽到他的回答后落淚的，那是父親平生第一次哭。

此后，他沒怎么跟父親談過話。就連父親去世，他也沒有流淚。

他沒有聽父親的話，初中畢業后便到了外地打工。后來，他娶了老婆，生了孩子，有了一個完整的家。他很累，累得喘不過氣來。

有一天，他收到了邀請函，要他參加一個同學聚會，他應邀去了，他特意買了新衣服，那是他第一次給自己買衣服。衣服穿上確實讓他光鮮了許多，但并沒有遮住臉上被歲月割出來的皺紋。

聚會上，許多同學已經有點不認識了，他們個個事業有成，容光煥發。他站在這些同學之間，就是“雞立鶴群”，這種感覺使他心底隱隱地疼。

同學們無所不談，只有他靜靜地坐在一邊，有人問他話時，他只是應付一聲便不再多說什么。他是那么尷尬，那么弱小，他以前是這些同學當中最能說話的，可現在呢？他只能坐在那里聽別人成功的故事。他的心像刀割一樣，他開始恨自己，恨自己為什么不聽父親的話，恨自己為什么不好好學習。他終于明白，身為農民的父親，為什么在參加了一次朋友聚會后回家狠勁扇了他一個耳光。看著這些不是老板就是大款的同學，他終于體會到了父親當年內心的感受。

回到家，他將那身怎么也遮不住“窮酸”二字的衣服脫下來扔在一邊，把房間里正在打游戲的兒子叫到身邊，說：“兒子，你一定要好好學習，將來有出息，不能像爸爸一樣。”

兒子聽到這話，笑著說：“管那干嗎！如今這世道，難道還能餓死人？”

“啪——”

一個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兒子的臉上。兒子沒有哭，只是用一種眼神盯著他。

那眼神，正是他很多年前給父親的。他終于明白，那一個耳光不是恨，而是愛，是濃濃的父愛。

他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撲通”一聲跪在了父親的遺像前放聲大哭。他終于流下了他早就應該流下的眼淚，也終于明白那一耳光的真正含義——用了半輩子的時間。

★點評——

我們都曾經那樣年少輕狂，幼稚地以為世界盡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于是放松甚至放任自己。等堅硬的生活狠狠扇自己一個耳光，才會幡然醒晤。文章寫得曲折有致，讀來如一出真實的生活短劇，讓人唏噓不已。是啊，少些輕狂多些懂事，少些放縱多些拼搏，生活才會對你我露出燦爛的笑瞼——奮斗吧，趁著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