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班來了一位新老師。
林樺自看到他后,就激動地說個不停:“哎,快看快看,他真年輕,真帥!”
“沒覺得,”我瞥一眼講臺,撇撇嘴,“你最近的審美水準真是嚴重下降啊。”
正說著,臺上那人拿起粉筆,在黑板上瀟灑地寫下他的名字——駱以靈。
聽著林樺感嘆“字寫得真好看”,我忍不住搖搖頭:這個世界沒救了。
[1]我叫駱以桐。沒錯,這個名字和新老師的名字很相似。這不是巧合,因為我們是有十來歲年齡差的親兄妹!
按理說女生都有種情結,希望有個哥哥可以保護自己,可回顧我人生短暫的十三年時光,我竟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駱以靈是個智商很高的人,他也常常拿這個當自戀的資本,獲取我的白眼。十六歲時,他考上×師大教育學專業,二十歲讀了碩士,不但成績拔尖,學校工作也做得漂亮,最后還跑到師大附中當老師,獲得嘉獎無數!可想而知,我和他一對比,壓力有多大。巨大的陰影之下,我還得聽著父母“有什么問題就多請教哥哥”的叮囑……導致我現在對他各種心理抵觸。
當然,如果只是和駱以靈單純地比較優秀,我也不至于對他這樣排斥,主要還是因為他對我的“惡劣”態度。
記得我上小學一年級時,他來接我回家。路上堵車,他便放我下來,讓我等一會兒,結果車流里突然出現了一條縫隙,他立刻蹬著自行車跑了,把我忘得一干二凈。我在馬路邊崩潰地大哭,還是警察叔叔看到我,幫我打了家里的電話。那時,駱以靈才恍然地騎回來,接回淚流滿面、不住抽噎的我。
而且,他每天早上六點就拉我起來跑步。六點正是我睡得最香的時候,有時因為熬夜寫作業,第二天我根本起不來??伤麖膩聿还芪业男那椋娢覜]起床,竟然拿冷水潑我。就這樣,迫于其壓力,我只好跟在他后面跑,而且是風雨無阻!
差點忘了,還有最可怕的數學。每個周六下午,我都在他的脅迫下做數學練習。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剛上小學不久,我偷偷用了計算器,卻不知那結果其實是個無限循環小數,他晚上看見我的答案,立刻就知道是計算器算的,不僅劈頭蓋臉地訓了我一頓,還告訴了爸媽,讓他們罰我禁食一晚。
想想都是淚啊。
本以為初一課程多了,可以減少見到駱以靈的時間,誰成想他竟然從師大附中跑到我們實驗中學教書。當初他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以為是開玩笑,沒想到……玩笑變成了噩夢。
想想接下來幾年可能面臨的管制,我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2]拋開其他不談,駱以靈講課還是可以的,不同于之前那位老奶奶的照本宣讀,駱以靈總能把最平淡無味的內容講得趣味十足。在班上同學都成了他的粉絲后,我也不得不承認,他還是有一點本事的。
嗯,就一點。
但讓駱以靈真正揚名的,不是因為他課講得好,也不是因為他有一個不錯的長相,而是……厚著臉皮說,是因為我。
那是一個下午,我想在上課前把數學作業本送到辦公室,而駱以靈則趕著來教室上課。因此,就在我用力打開門時(我們教室的門有一個極大的特色,就是朝著走廊打開),他“砰”地一下撞上去,被撞得連退了幾步,重心不穩差點摔倒。等他站穩后,額頭上的包也漸漸鼓起來了。教室里的人看得真切,都忍不住笑起來。
于是,“青年教師駱以靈撞上門”的新聞以光速在校園里瘋傳開來。第二天的體育課上,林樺鄭重其事地跟我說:“駱老師火了。”
“我完了。”我無精打采地趴在雙杠上,心情低落地數著地上的螞蟻。
“就因為你撞了他?”林樺一臉“你在小題大做”的表情,“駱老師那么帥那么好,沒那么小心眼的?!?/p>
“帥和小心眼是因果關系嗎?”我不由得翻了個白眼,“我最了解他了,別看他表現得那么好,其實就是一個極愛面子的人。我懷疑他到我們學校,就是因為在師大附中運動會上跑飛了一只鞋,最后鞋比人先到終點,他覺得太沒面子,果斷要出走?!?/p>
不知道我這句話哪里戳中了林樺的笑點,她笑得前仰后合:“哎,你跟你哥一樣有意思?!?/p>
我沒吱聲,心里默默回了一句:“誰要跟他一樣!”
“以桐,下周五晚上我過生日,在家開個派對,那時候期中考試也結束啦,你一定要來啊?!绷謽逍蛄?,終于想起來自己的“正事”。
我一聽,眼睛一亮。去年林樺的生日派對,至今我還記憶猶新。那次她請我們吃自助餐,大家吃了好多好吃的。吃完我們還聚在一起玩“天黑請閉眼”“狼人”等桌游,玩得特別開心。
不過,時間在晚上,爸媽最近出差了,我要出門只能跟駱以靈打報告……想到他額頭上的大包,我有點怵。估計這會兒他還在氣頭上,這事還是等幾天再跟他說吧。
[3]“禮拜五晚上我要去林樺家,她過生日?!?/p>
他正在備課,聽到我說話,只“哦”了一聲,頭都不抬一下。
“那個……我晚上坐地鐵回來就行,你不用來接我?!蔽仪忧拥匮a了一句,不管怎么說,他都是我們的老師,我想大家都不想在玩鬧的時候見到老師吧。
他抬起頭,一臉戲謔:“哎,我的光輝形象都叫你毀了,還指望我去接你?你八抬大轎來請我,我都不想去。”
這是最好的啦!我吐下舌頭,歡天喜地地離開了。
林樺的派對開得很熱鬧,我們喝果汁,吃抹茶蛋糕,還在客廳大聲唱歌,釋放考試的壓力,玩得很開心。
就這樣鬧騰到最后,出門時已經晚上九點半了,還好地鐵能趕上??晌以谵D車時錯過了下一班,只好一個人在站臺上無聊地等著。
這時,一個身形瘦削、面色慘白的中年男子突然走到我面前,賊兮兮地問:“你是學生?”
我不由地后退了一步,他卻走得更近,幾乎要貼上來:“嘿嘿,留個電話吧?!?/p>
此刻的站臺上雖然有一些人,可只要我看過去,那些人就都把頭扭開。我只好裝出一副女漢子的樣子,大聲呵斥:“你想干什么,離我遠一點!”
他卻笑瞇瞇地要拉我。
就在此時,一個人用力把我拉到了身后,是駱以靈!對我來說,他簡直是神一般地登場!
“你想拉我妹妹干什么?”他陰沉著臉,目光銳利,“再煩我們,抓你去公安局。”
我第一次慶幸駱以靈有健身的習慣,讓他有了一個看起來很會打架的體格。
那人被嚇跑了。
我回過神來,恐懼、緊張、無助……這些情緒突然像開了閘的洪水,向我滔滔地涌來,我哭得稀里嘩啦。
駱以靈有些無奈地嘆口氣:“還說不用我接,幸好我不放心地過來了,又正好在這個點轉車,不然你都不知道被拐到哪里去了!以后晚上八點前必須回家!”
聞言,我哭得更狠了。
[4]夜里,我在桌前寫日記。駱以靈站在門前對我說:“還不睡?”
“不困?!?/p>
“剛剛老程——哦,就是你們班主任給我發短信,說你這次期中考,考得挺好,林樺考得也不錯……”他撓撓頭,似乎不知后面該說什么,“那個,晚上的事你不要多想,早點睡吧?!?/p>
耶?得知這一喜訊,我連忙給林樺打電話:“我哥剛剛跟我說,你考得不錯哎!”
她卻驚訝地大叫:“哎,你居然叫他‘哥了,之前不都是直呼大名嗎?”
“這個……就是突然想這么喊了唄?!蔽液唵沃v了下今晚的經歷。
“你哥太帥了!對你這么好,換了我都求之不得。為什么你對他那么有意見呢?”
“誰叫他逼得我那么緊啊,又是跑步又是學數學的?!?/p>
“這不都是為你好嘛,我看他剛才肯定是擔心你有心理陰影,所以提前告訴你成績,讓你開心一點!”
深夜,我躺在床上,默默咀嚼著林樺的話,我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對的。
如果沒有那些日子汗流浹背的奔跑,我也不會有今天如此健康的體魄,從未生過病,連感冒都沒有。
如果沒有那些被逼著做數學的下午,我也不會有現在看似輕而易舉得來的好成績。
那些我如今歆享的榮光,引以為豪的驕傲,原來都和那個我一度反感的人息息相關。我記得苦,記得累,記得他把我落下的背影,卻忘了在父母出差時的周末,是他從學校風塵仆仆地趕回來,一邊督促我學習,一邊給我做可口的飯菜。
我竟如此,后知后覺。
[5]“周六學校有課?我怎么不知道?”我咬了口面包,驚詫地看他準備出門,穿的還是正裝。
“沒辦法,今天教務主任要開期中評估會,”他臨走時對著鏡子看了下,做了一個帥氣的表情,“你好好待在家里,我走啦。”
我“嗯嗯”地應著,也許是今天的陽光正好,又或者是我心情不錯,第一次覺得他那神采飛揚的樣子,還真有幾分林樺說的“好看”和“俊朗”。
回到屋里,卻看到他的筆記本丟在桌上。
我連忙跑出去:“哥!你東西沒拿!”
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眼見他騎著自行車,就要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我只好深吸一口氣,大喊一聲:“駱以靈!”
嘿,這一次他倒是停了下來。
我快步跑過去,把筆記本拿給他:“喏,之前都是我落東西,這回終于輪到你被我抓到現形了?!?/p>
他沒接話,卻似笑非笑地說:“駱以桐同學,剛剛那聲‘哥,是你叫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就是本姑娘,可惜好好地喊你,你不搭理我,直呼大名,你倒是應得快,看來你只適合喊全名啊。要不,尊稱您一聲駱老師?”
他搖搖頭,眼睛里是滿滿的笑意:“新習慣不錯,繼續保持?!?/p>
望著他的背影,我不由地笑了。仰頭望去,日光傾城,天天天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