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姿態

佟晨緒

在那片有過螳螂的田野里，矗立著的，是生命的姿態。

一直以為在螳螂的勢力范圍內，不會有蟲兒自由吟唱。螳螂，這個傳說中的殺手，它那迅疾的大刀不知埋葬了多少冤魂，它那大大的眼睛不知見證過多少殺戮。它所在的田野，毫無疑問，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那一次，我無意間闖進螳螂的領地，親眼見到了那個身披綠甲的武士。受到來訪者的驚嚇，它立即調轉身軀，兩臂火刀舉在胸前，向我發出警告，作出凜然不可侵犯的姿態。

但我根本無視它的警告，因為在我眼中它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我故意向它靠近，伸手想要驚嚇它，得到的卻是無動于衷的漠然。它的眼神依舊凌厲，毫無驚恐之色。我捉住了它，然而它并未反抗，我不禁感嘆這傳說中的戰神真是徒有虛名！傳說中的螳螂，是誓死捍衛自己尊嚴的，受辱，就不能茍活。

我于是想象著擋車的螳螂。車子飛馳，螳螂本能地舉起大刀，它不會后退。即便車輪印上它的鮮血，即便是不堪一擊，它依舊要抵抗。螳螂的尊嚴，要用生命來捍衛。螳螂擋車的姿態，是它的尊嚴所在……

思緒回到眼前，卻發現那只螳螂在我凝神之時已逃走。逃走？那只螳螂居然會逃？我想笑，卻笑不出聲來。因為它逃走的姿態擊碎了我沉思時腦海中出現的螳螂擋車的姿態。那一刻，我愣住了，因為我看到的，不是英雄，也不是懦夫，而是一個鮮活的生命。那一刻，我仿佛聽到了螳螂內心的聲音。

不做無謂的犧牲，不要傳說中的尊嚴，你可以說我不是英雄，但絕不可以說我是懦夫。在生命面前，你無權恥笑我求生的選擇，也無權恥笑我逃走的姿態。

在生命的杠桿上，所謂的尊嚴不過是一根鴻毛。我不會嘲笑你為了尊嚴而放棄生命，你也無權蔑視我為了生命而放棄尊嚴。

螳螂，這一刻我真正讀懂了你。你只不過是一個生命，不是被賦予傳奇色彩的殺手。你那冷酷無情的殺戮，是為了自己的生命得以延續，在大自然的選擇面前，只有生命是珍貴的。別人會認為你無視其他的生命，但我知道，你不過是大自然中的一員。你的殺戮，不會讓生命停止歌唱，而你逃走的姿態與殺戮的姿態一樣，都是生命的姿態！

在那片有過螳螂的田野里，傳出了生命的吟唱，在這歌聲里，我看到了生命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