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逸捷
輕柔的風挑逗著細密的雨,老李披著雨衣踱進了自家的橘園,端詳著一棵棵橘子樹。
脈絡分明的碧綠色樹葉上翻滾著調皮的小雨點,如珍珠般剔透;未成熟的橘子裹著厚厚的青綠外衣,散發出青澀的香味,如羞澀的少女般清純。沐著細雨,嗅著清香,愜意的老李醉了……
“二叔,看橘子呢!”酣醉中的老李被嚇了一跳,扭頭一看是自己當村支書的侄子,頓時沉下臉來:“建丹,你來做啥子?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吧?”小李笑瞇瞇而又略顯局促地搓了搓手:“那個,那個,那個,咱移民的事,你考慮得咋樣啦?”小李不敢不小心翼翼,上次跟二叔提起這事,他就暴跳如雷,一面把鍋碗瓢盆摔了個遍,一面說金窩銀窩都不如自己的狗窩,死也不搬!
小李正琢磨著,老李發話了:“建丹,我知道你啥意思,北方人民沒有水喝,所以才從丹江口調水,這是國家大事!咱雖沒讀過啥書,也知道這事耽誤不得,理是這個理,但真要讓我們搬離這土生土長的村子到別的地方去,那咋舍得?再說,老了老了,把你爺爺奶奶撂在荒山坡上不管,我這不是不孝嘛……唉,你這干的是啥事嘛!”老李的語氣頗為無奈,態度卻比上次和緩了許多,但仍然顯示出他的不甘與沮喪,是啊!誰愿意離開這片熱土背井離鄉呢?
“二叔,移民號稱‘天下第一難,我當支書的要破解它,你不幫我誰幫我?再說了,你不是說爺爺奶奶老念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好嗎?這南水北調可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親自定下來的,咱們為了毛主席他老人家定的事搬家,爺爺奶奶咋會說您不孝?您看,我這名字還是您給起的,說是為了紀念修建丹江口大壩。當年為建壩移民,爺爺一點也不含糊,今天為了調水移民您咋就……”“不要再說了……”
雨過天晴,幾天后,鞭炮聲響了起來,貼有“建設新家園,開創新生活”標語的大巴車排了一溜,來迎接第一批移民……老李一屁股坐在自家門檻上,獨自抽著旱煙袋,眼神不由自主地飄移到自家橘園和橘園后的小山坡上,爹媽的墳就修在那里,他們臨走前還囑咐自己不能忘“根”哪!只是……沒事的,咱們這是為國家做貢獻,應該的,應該的。不遠處,一位滿面灰塵滿手泥的移民干部正安慰一個白發蒼蒼、滿眼含淚、正要登車出發的老太太,老李長嘆一聲:“唉,我咋就成了落后分子?再濃厚的鄉土情,也抵不過侄兒說的‘丹心獻給祖國,江水送給北京,口碑留給自己的這個理兒呢!”
夕陽西下。上完墳的老李在侄兒的陪伴下繞著橘園一圈一圈地溜達。老李的腳步雖然有些沉重,有些蹣跚,但前段時間佝僂著的腰身一下子直了,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