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愁予著名詩人原名鄭文韜祖籍河北寧河1933年出生于濟南自15歲踏入詩壇鄭愁予便用行云流水婉約動人的詩篇書寫著浪子情懷和對傳統的熱愛與堅守他以融合古典與現代的優美詩作贏得了讀者的廣泛共鳴代表詩作有《錯誤》《水手刀》《小小的島》等被譽為『中國的中國詩人』
休閑西服雙肩包貝雷帽笑容親切儒雅滿頭銀發卻精神矍鑠這就是譽滿華人世界的現代詩人鄭愁予談起年少往事談起詩歌83歲高齡的詩人態度虔誠令人動容
記:您出生于1933年,童年時期正值中國社會風云變幻,那時有什么特殊的經歷?
鄭:我童年和少年時期的生活非常漂泊,在北京、江蘇、湖北、湖南、河北等很多地方生活過。抗日戰爭爆發時,我四五歲,只記得日本人炸毀了鐵橋,我們逃難經過一座小城時,背后傳來“噠噠”的馬蹄聲響,同行的大人趕緊拉我躲開,緊接著我就看到幾匹戰馬拉著炮車飛奔而過……這段童年逃難的經歷成為我的“流浪第一部曲”。后來,在我十五六歲時,顛沛流離,從北京去往南京,又輾轉武漢、衡陽、桂林、廣州等地,最后去了臺灣,這是我的“流浪第二部曲”。
記:您提到了逃難中聽到“噠噠的馬蹄聲”,您創作《錯誤》這首詩是不是源于這段回憶呢?
鄭:確實有很大的關系。童年記憶中的馬蹄聲一直存在于我的潛意識里,寫《錯誤》時,它就自然浮現在我腦海里。而且我的父親是軍人,從軍校一畢業就被送到前線,一度下落不明。我母親曾教我背一首詩,題為《春怨》: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小編注:這是一首閨怨詩,表達了婦人對征戰在外的親人的思念)。這也給我創作《錯誤》帶來了啟發。后來,我少年時期從北京到南京去時,我的父親在軍中,沒有和我們一起走。我們帶著對時局的憂慮和對父親的掛念,回到了江南。當時正值冬天,我最愛的莫愁湖荷花凋零,一派凄涼敗落的景象。此時,我就開始醞釀《錯誤》這首詩。
記:您是什么時候開始學習寫詩的呢?
鄭:15歲時,我參加了北京大學針對中學生舉辦的一個暑期文藝營。在著名的北大紅樓,我接受了詩歌創作的理論學習和實踐訓練。這是對我一生影響巨大的事,我由此開始跨進詩歌的領域。
記:在文藝營期間,您寫的第一首詩是什么?您能談談寫這首詩時的情況嗎?
鄭:我寫的第一首詩叫做《礦工》。這首詩源自我和同學到北京西郊門頭溝煤礦參觀的經歷。我們看見一群孩子在礦口上玩耍,我就問他們為什么要在這里玩耍,他們回答:“我們在等父親出來。”一聽這句話,我感動得不得了。因為礦工一旦進了礦,就不能預卜他能不能出來。于是我就寫了《礦工》這首詩,呈給了文藝營的老師。老師非常欣賞,他說:“很了不起,你的詩里有人道主義精神。”其實,那時候我還不能理解什么是人道主義精神,多少有點“歪打正著”的意思,但我還是非常高興,因為這件事讓我有了自信,讓我知道自己可以寫詩。
記:北大暑期文藝營讓您跨入了詩歌大門,但就在這一年的年底,您開始了“流浪第二部曲”,在各地顛沛流離。在這期間,您發表了許多作品,還出版了第一本詩集。是什么支持著您在漂泊中依然不停止對詩歌的探索?
鄭:我認為信心非常重要。我的最初的信心來源是師長的鼓勵。十五六歲的年紀,感性非常強烈,而北大老師的鼓勵,激發了我的詩心。后來我在輾轉途中創作了一些作品,投給了《武漢時報》和《衡陽力報》,當時這兩家報紙的編輯還寫信給我,說我的詩寫得好,這對我來說也是莫大的鼓勵。我的第二個信心來源是時代背景。當時抗戰已經勝利,中華民族終結了被侵略的局面,捍衛了自己的尊嚴,這極大地增強了我們的民族自信心,當時有很多詩人通過寫詩來表達自己的理想、信念,我也深受這個時代潮流的影響。
記:您的第一本詩集名為《草鞋與筏子》,這也是這本詩集中的一首詩的名字,您能談談這首詩嗎?
鄭:我寫《草鞋與筏子》這首詩是為了表達對抗戰民兵的敬意。當年的抗戰民兵裝備很簡陋,連好一點的鞋子都沒有。行軍時一個士兵往往帶好幾雙草鞋,穿爛了就換一雙。途中遇到河流,便砍竹子砍木頭,做成筏子渡河。他們的條件這樣艱苦,卻仍是抗日救亡主力的一部分,我對他們充滿敬意,所以寫了這首詩。當年因為這首詩,有一位青年詩人專程到我家里來訪問我,但遺憾的是沒能相見。不過,后來我們有機會見了面,我還寫了詩給他。在那個時代,詩歌就是這樣把很多素不相識卻志同道合的人聯系在一起,成為朋友和同志,為同一種理想信念所觸動、所激勵,并為之奮斗。
記:您為什么要用“愁予”作為您的筆名?您對“愁”這種情緒怎么理解?
鄭:我極愛《九歌》,特別是《九歌》中的《湘夫人》,里面最動人的句子就是“目渺渺兮愁予”。后來又讀到辛棄疾的“江晚正愁余,山深聞鷓鴣”,我就覺得“鄭愁予”最合適做自己的筆名。時光飛逝,年華老去,許多愿望卻不得實現,這就是“愁”。這種情緒和“悲”“哀”不同。李清照說:“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詩人總要表現對時間的無奈,西方用“死亡”和“愛情”來表現“時間沒有了”,而我們漢詩用風花雪月的無常來表現對時間的無奈,這就體現在“愁”字上。
記:您在大學時學的是數學,到了美國后接受的又是嚴格的西方文藝創作訓練,而這都不影響您寫出最具有中國傳統韻味的詩歌,這是為什么?
鄭:這是因為我熱愛中國傳統文化和文學,并深受她的影響。要成為詩人,不一定要中文系出身,但是一定要去研讀中國傳統的文學作品。逐漸你就會從中感受到我們華夏文明的積淀,感受到我們漢詩、漢文學的深度、廣度和感人的程度。西方的作家、文藝理論家們,也承認我們傳統的漢文學、漢詩的優越性。所以我堅持,只要是寫,我就不離開漢文學、漢詩,不離開華夏文明的文學傳統。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實現它的偉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