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立憲
香港、內地價值觀的差異
文/趙立憲

再過一年,就是香港回歸祖國20周年。20年來,香港與內地聯系日益緊密,但同時堅持了“一國兩制”的基本政治制度,保留了回歸以前原有的制度體系、生活方式。在落實港人治港方面,也取得政治實踐經驗。雖然近來發生一些社會分歧,釋放出一些不同意見,但都不構成社會主流,而且政府都能恰當應對。
作為中國的一個特別行政區,香港的“特別”是名副其實的。“特別”就是與中國其他地方相較而存在的差異,而且這種差異最后都可以歸結到“價值觀”層面上。
價值觀是研究社會問題的基點。英國人治理香港150多年,香港在有了“東方之珠”物質進步的同時,西方價值觀通過法律的、行政的、日常生活各個方面,輸入到香港社會中。和原有的中華文化傳統的價值觀碰撞、交織、融合,產生了獨樹一幟的東西合璧、華洋雜糅,同時極具時代進取精神的文化,在此基礎上生成的價值取向,當然也是十分有特色的。
我們內地人無論到香港旅游、培訓,還是工作、經商,都能感到香港與內地看問題方法不同,價值觀有差異,但具體差異在哪里,又一時說不清楚。有些分歧,看似是個體切入點或理解不同,實際是基本出發點和價值度量尺度不同。
一次,我在與一個內地培訓團交流中間,恰逢香港中環皇后碼頭因拆遷改造,政府與部分市民就保留傳統還是清理拆除意見不一,導致部分人占領碼頭,以靜坐絕食方式阻撓清拆施工。為妥善處理此事,政府動用了警察、救護、消防等大批力量,眾多媒體24小時不間斷采訪,電視跟蹤報道,弄得社會風生水起,街談巷議,其實當時現場抗議的人士并不多,而且雙方都沒有太過激的舉動。我們培訓團的一位某市處級領導看完報道此事的午間電視轉播,很自然地說了這樣一句話:這么搞,還搞不搞建設了;在我們那兒,領導一句話就解決問題。
下午討論時,我就這個話題講了香港政府施政遵循的評判標準,發展的速度要讓位于人民的“認受度”。對這樣一個引起社會關注的事,處理草率會遺留社會隱患。而且,這些抗爭的人,是為自己個人利益嗎?他們代表了一個相當規模的群體對社會發展的關注。表面上看,解決這場風波是動用了大量的社會公共資源,但這也正是在一個現實政治的舞臺上,政府和不同意見者各自在亮相表演,相當于一場政治報告會。另外,社會怨憤如果能夠得到必要的釋放,也會促成社會的穩定。“公道自在人心”,妥善處理,會為今后發展掃清障礙,而且可以進一步展示政府方案,贏得民意。我最后講,從歷史的一個更大的時間尺度看發展,是香港發展快還是你那個城市快?
我還舉了一個例子。我在香港生活兩年,住家附近的一個新建的樓連地基都沒完工,而我們內地有些城市兩年時間,連拆遷帶建設都完了。但香港的高樓一旦建起,無論設計還是施工,你都會感到穩固可靠,精美之極,香港很少發生樓倒橋塌的事。對發展快和慢、質和量的認識,兩地也是有實質差別的。
造成這些差異的原因解釋我聽到很多,見仁見智都有。我認為根本的、深層次的原因是價值標準不同。即,政府追求什么,發展以什么為本。而這樣一個十分耳熟能詳的問題,我們并非不知道答案,而且答案可以標語的形式鋪天蓋地地張示,但在社會管理實踐中能否自覺地、無條件地踐行卻是另一回事。因為價值標準屬于文化范疇,是如影隨形地左右著人們的行動的,而不是說歸說、做歸做。其實,言行的背離也是一種價值觀的折射反應,也是真實的存在。
那么香港的價值觀是什么呢?
香港是個多元生活的社會。族群、文化、信仰、生活習慣、經濟地位、政治態度等等,都不相同,而且都能通過各種渠道、方式表達出來。所以,社會是五彩繽紛的,價值態度也是五花八門的。但大家“不同”而能共處,一定是有社會普遍認同的價值基礎的。
有人將香港的價值標準概括過。其一: 梁振英先生2012年當選行政長官時,曾經講過要守衛香港的核心價值,即民主、法制、廉潔、自由、人權。 其二:2004年6月7日,香港近300位、42個不同專業、學術界人士在報章聯署《香港核心價值宣言》,將香港的核心價值表述為:自由民主、人權法治、公平公義、和平仁愛、誠信透明、多元包容、尊重個人、恪守專業。
內地價值觀過去多年來做過不同的概括,從“五講四美三熱愛”到“八榮八恥”,直到黨的十八大以后提出的24字核心價值觀,從中可以明顯看到隨著社會的進步我們認識的進步。我在香港知識界的一些朋友對此很注意,他們告訴我,內地以前提出的價值引導,大都是政府曉諭百姓、領導要求下屬的,全然沒有要求、約束執政者自己的。而24字核心價值觀則對國家、社會、個人全方位提出了要求,是一個全社會都觸及到且都能接受的價值綱領。而且,與世界潮流正向接軌,是能夠引起普遍共鳴、內外諧振的。盡管內地價值觀從提出到構建需要一個過程,但真理是不怕等待的。
我們就以香港、內地這幾個價值觀表述為模本,對比一下差別。
整體看,雖然詳略不同,但內容表達相同或相似處很多。都體現了對民主、法制、自由、人權的高度尊重,以及追求公平、公開、公信的理念。這正是在一國之內實行兩種社會制度的價值觀基礎,在這些大的原則問題上,我們實行的或追求的在方向上是一致的。
但兩地價值觀存在明顯的差別。
第一 、香港的價值觀無論怎樣表述,都相對簡單。普通老百姓的理解就更能抓住根本:第一是自由,政府少干涉;第二是公平,大家都憑個人能力,始終重視起點和過程的公平。內地價值觀就很全面,覆蓋得滴水不漏。全面是好事,但面面俱到也會在大眾記憶中淡化重點的印痕。
第二 、香港把民主、人權放在前面或重要位置。我們則把國家建設目標放在首位。這反映了在“國”和“家”的分量關系上,兩地是有差別的。我們不能簡單地說哪個好、哪個不好,因為各有所因。
第三 、香港價值表述處處突出尊重個人。我與香港一些人士聊到這個問題時,他們一般都認為,包括香港法律設計在內的制度設計,都把公民個人利益的保護放在首要位置。我們內地一般都是把國家利益放在首位,認為“有國才有家”,“大河有水小河滿”。在對個人利益、尤其是財產利益的保護上,兩地潛在差別是很大的。
順便說一句,香港對自由和民主的認識是有差別的。香港人更重視自由,對民主的認識則較晚。在英治時期,香港曾有一段長期沒有民主。回歸前后,香港公民權利才有了不斷擴大。但對民主進程的認識和評估是有較大差異的,致使出現社會分歧和街區動亂事件。如何在一個自由社會建設民主政治,從而在一國兩制中實現長治久安,是今后香港社會實踐中的一個重要任務。
回到我們談的價值差異的問題。
造成兩地差別的原因前邊已經談到,主要是中西不同文化因素在香港進行了大融合。但也有近現代以來,因制度變遷造成香港社會人的特殊結構的因素。1842年英國占領香港島時,島上居民約有2000人,租借新界時,居民人口也不過10萬左右。近代以來,香港先后經歷了大約5次較大的移民潮:太平天國運動期間、辛亥革命前后、日本侵華占領廣州前后、解放戰爭期間、上個世紀60年代期間。到2013年,常住居民721.9萬中,98%是不同時期進入香港的內地人。 上世紀60年代末期,香港本地出生人口才第一次超過人口的一半,直到2011年,才達到60.5%。這樣一種居民結構必然形成獨特的文化心理,主要是:第一、長期漂泊感和對大陸主體制度的戒懼心理;第二、隨時要進行選擇,擇善而從;第三、與生存現實緊密聯系,極其務實。我們了解了這一點,就能正確處理很多問題,把握、引導好主流意識形態,春風化雨,有針對性地為香港繁榮穩定做好工作。
總的來說,在價值觀問題上,因為“和而不同”,就必須“求同存異”。由于大的方面和大多數人的要求是一致的,所以求同有基礎。關鍵是怎么“存異”。異的存在是常態,因此,存異不是消滅異。但也不能發展到嚴重沖突的地步,如果水火不容、非此即彼、有你沒我,那就談不上“存異”了,也不利香港的發展,更不符合兩地人民的根本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