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婷
若說在里約奧運會上,讓人印象最為深刻的有誰?恐怕除了女排精神的代表性人物郎平外,就是“洪荒少女”傅園慧了。在賽后的采訪中,這個開朗、耿直的女孩向記者表述:“我已經用了洪荒之力!”加上她率真的表情,“洪荒少女”傅園慧瞬間紅遍了祖國,一句“洪荒之力”同時帶動了上億伙伴的共鳴。這“洪荒之力”既詼諧幽默地表達了用盡全力,又因為它是一句網絡流行語言而使大家會心一笑,拉近了距離。
語言是社會生活的一種呈現,它的發生、發展受到社會意識及共性心理變化所影響。當今的網絡時代,流行語言的更迭如此迅速,折射出的正是這個時代的急速變化以及人們共性心理狀態的不斷演化。
群體歸屬感
“洪荒之力”是來自2015年大陸熱播劇《花千骨》中的一句臺詞,即妖神之力,在劇中代表著毀滅世界的力量,女主角經歷太多悲痛,最終釋放洪荒之力成為妖神。因為電視劇的熱播,“洪荒之力”也為大家所熟識,當傅園慧使用這句話時,觀眾馬上理解她的意思,并且心理的距離是很親近的。那種類似的感覺是——我們是同類,我懂你。在當前社會,網絡流行語無形之中為群體與群體之間進行了歸類與劃分:聽得懂的,大家會心一笑;不明就里的,自然就不是同類。
人類共性的心理是渴望在群體中有歸屬感,不自覺地融入這樣新的語言中。共同的語言規則是群體的吸引力和凝聚力,積極地參與和使用會增加群體歸屬感。一旦錯失這些歸屬感,會進入一個人獨立于群體之外的狀態,內心會感到不安和孤獨。這里的歸屬感是文化心理的概念。它是指一個個體或集體對一件事物或現象的認同程度,并對這件事物或現象發生關聯的密切程度。網絡流行語的迅速更迭,體現出人們對群體歸屬感的渴求,以及對沒有歸屬的擔憂和恐懼。
共鳴心理
比如“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來自于漫畫作家喃東尼最開始創作的“友誼的小船”。寓意友誼經不起考驗,說變就變。因為漫畫的可愛、幽默,又反映出大家共性的認識,對友情的渴望,以及情感的脆弱性,故很快流傳開來。很多網友在“友誼的小船”基礎上進行二次創作,從大家對友情的共同認知拓展到更多共鳴的領域?!皭矍榈木掭喺f沉就沉”、“ 青春的小鳥說飛就飛”等等。
共鳴心理是指個體與群體思想、情感、價值觀念的一致性反應。當產生共鳴時,情感的親近度更高,安全感增加,通常會體會到被理解的愉悅、找到同類的欣喜等正向情感體驗。藝術家們將對同一事件的相通價值觀從理性的角度進行加工,以藝術品、文字、繪畫等抽象形式呈現,受眾以視聽的方式接收并產生情感共鳴。部分網絡流行語正是以網絡為載體,傳遞群體中的共鳴心理。
親和心理
微信使用越來越便利,在快速的交流中會發現一些兒童化“賣萌”的表達方式。比如:萌萌噠,美美噠,么么噠,使用疊詞和語氣詞的組合來替代常規的形容詞;用“偶”代表我,“醬紫”表示這樣子,“稀飯”表示喜歡,等等。一般女性對這類詞匯使用的較多。這樣的表達方式讓人感覺到對方是可愛的,甜美的,產生想要親近且溫和對待的愿望。就如同我們看到很可愛的小孩子,或者毛茸茸的小寵物之類美好柔弱的事物所產生的親近欲和保護欲,這是人類在親和心理下的共性情感。
親和動機是指人們害怕孤獨或深感力量單薄,希望與他人在一起的愿望。對于可愛和弱小會引起親近和保護的愿望。這類網絡流行語的使用,會引起對方的好印象,增加交流中的好感。這類“賣萌”的流行語,無形當中利用了人際間的親和動機,拉近社交距離,使溝通更順暢。但也要注意適度,雖然網絡流行語會產生親和感,但不是任何場合、任何關系都可隨意使用。需合理地評估關系及事件重要性,否則會起到反效果,反而會帶來幼稚、討厭的感覺。
防御機制
防御機制是精神分析學派術語,表示個人在精神、情緒受干擾時用來避開干擾,保持心理平衡的一種心理機制。最早由弗洛伊德提出,通常是在無意識狀態下使用的。簡單來說,某件事情或某個場景讓你覺得心里不舒服,而人類的本能是傾向于讓自己舒服,于是本能地會產生一些小辦法,讓你覺得舒服。這些小辦法的形成是在無意識當中運作的,就是你可能自己還沒覺察到,它已經幫你從不舒服轉換到舒服了。
這樣的心理防御機制在網絡流行語中很常見。比如:“屌絲”,本來是源于某地方言,說明一個人矮、窮、丑、胖。“屌絲”不是有志青年,更不是精英。但網絡上越來越多人喜歡用屌絲來形容自己,甚至有了“屌絲逆襲”,“屌絲男士”等等。用自嘲的方式主動認領了有一定貶義或負面的形容,在別人沒有貶損自己之前,自己先自我解嘲,幽默一下,反而讓這些所謂的貶低,不能很嚴肅很正式地發聲。這便是潛意識當中的防御機制在起作用。因為被別人很認真地進行負面評價,一定會帶來不舒服的內心體驗,覺得自尊受傷、沒面子,甚至被瞧不起等等,為了避免這些體驗,自己先幽默一把,讓這件事情變得不那么正經,自然那些負面的評價也帶上了玩笑的意味,不會太當真。當下流行的“單身狗”,“傻白甜”都具有類似的作用。并且有共性的一類人對這些稱謂的自嘲,一旦能成為流行語,就具有了群體性,在共同潛意識的防御下帶來一定的歸屬感。
自我的模糊表達
前陣子的網絡流行語中,“嚇死寶寶了”、“寶寶不開心”、“臣妾做不到啊”不僅使用頻繁,而且歷久不衰,一直高居流行語榜首??梢钥吹竭@些流行語中,都用了其他模糊詞匯來替代主語“我”。比如,突然打雷下雨,本來是我很害怕,可是表述卻是:嚇死寶寶了。假期取消了,本來是我生氣,卻說:寶寶不開心。
在心理學中,“我”是一個非常重要和復雜的概念。經典的精神分析理論認為:“我”是一個整體,包括“本我”、“自我”、“超我”三個部分。本我是人格結構中最原始的部分,是人類的基本需求,包括饑、渴、性等。本我需求產生時,需要立即滿足。支配本我的是快樂原則;超我是人格結構中居于管制地位的部分,成分是社會道德規范、個體的良心、自我理想等。超我是人格結構中的道德部分,支配超我的是完美原則;由本我產生的各種需求,因為受到超我的限制,不能在現實中立即滿足,需要在現實中學習如何滿足需求。最終的現實狀態就是自我。因此,自我是介于本我和超我之間,支配自我的是現實原則。
如上的網絡流行語,恰恰是自我在現實原則下的模糊表達。我們可以這樣想,自我是被夾雜于本我和超我中間的部分,它很為難,一方面本我像個小孩子一樣,想怎樣就怎樣,另一方面超我像個大家長一樣,要讓這個小孩子守規矩,不能隨心所欲地亂來,自我就要從中協調,既能滿足一部分本我想快樂的心意,又要滿足一部分超我限制的部分。像上面的例子,假期取消了,心里的感受是不開心,本我的愿望是“放假放假放假”,同時,超我又從規范角度告訴你要服從安排,要守規矩。這樣的矛盾下,自我出面協調,用“寶寶”替代“我”,即將本我的不開心表達出來,又沒有用“我”去觸犯規則。自我用這樣模糊的方式在潛意識中進行了協調工作。這類能流行起來的語言,都是在規則和快樂之間游走的模糊地帶。
開放式情緒調節
網絡的覆蓋和各種在線交流軟件的發達,使人與人之間的溝通變得更加容易,溝通的維度增加,空間也在拓展。帶來一定便利的同時也會產生一定的負面影響,比如訊息爆炸,虛假新聞,惡意廣告等等。網絡是一個共同的平臺,大家共性的情緒會在這個平臺上激發,放大,蔓延。也就是說在這樣的開放狀態下,人們的情緒已經不再僅僅是自己或正在交流的幾個人之間的情緒流動了,情感的張力更大,更開放,具有一定的傳染性。網絡平臺同時也產生出能夠抵消這些情感的方式——網絡流行語。比如,我內心幾乎是崩潰的、狗帶(go die)、我也是醉了、you can you up等等,這些語言都帶有強烈的情緒,不可理喻、不屑、憤怒等。這些流行語恰好是在網絡平臺上的一種既開放又言辭恰當的情緒調節方式。網絡時代的語言,起源于網絡大眾,既便利了大家的交流,也調節了共性的情緒。
網絡語言背后還有很多時代心理特性,比如: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某某某不易,且行且珍惜……在繁忙和浮躁的時代里,流行起來的是心靈的文藝情懷,是對茍且的生活中詩和遠方的眺望。比如:賈君鵬,你媽媽喊你回家吃飯;張世超你把我家鑰匙放哪了……看起來是生活中的對話,卻莫名流行蔓延,體現了這個時代的“集體空虛感”,盲目從眾,打發寂寞時光,一種無意義感被延伸。
網絡流行語的產生、更迭,不僅僅是一種語言現象,這背后也蘊含著,人們的心理隨著時代的發展在不斷地調節、變化,去創造一個時代,去適應一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