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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美唐山——那不是海市蜃樓——謹將此文獻給唐山大地震四十周年

2016-12-06 00:52:02孟翔聚
唐山文學 2016年7期

孟翔聚

大美唐山——那不是海市蜃樓——謹將此文獻給唐山大地震四十周年

孟翔聚

相傳鳳凰乃吉祥之鳥。出于東方君子之國,翱翔于四海之外。過昆侖,飲砥柱,濯溺水,宿風穴,見則天下大寧。

不知何年何月,有對鳳凰為人間覓寶,飛至渤燕之間。忽覺彩翼下瑞氣千條,霞光萬道,蜃景迷離,便收翅而降。剎時,渤之潮南退,燕之石北移,鳳凰剛剛落地,一座鳳形孤崖拔地而起,被人稱為鳳凰山——人們說,鳳凰不落無寶之地,落處能逢兇化吉,遇難呈祥。于是,鳳凰山下便有了人煙……

鳳凰山,全國處處皆有,同名者大小不下千余座。福建晉江,浙江海寧,陜西興安,遼寧鳳城,湖北大冶,四川巫溪……都有之。

唯獨唐山這座鳳凰山,果然名不虛傳。它奇峰挺岫,氣勢超群。遠遠望去,南北向伸延的兩脊,活像鳳凰的雙翅,高高聳起的主峰,就像多姿的鳳身,山頂那座古色古香的彩亭,更似俯瞰大地,矚目人間的鳳頭。

神奇的傳說,是人們追求幸福和理想的寄托。上世紀五十年代初,在這座古老的鳳凰山旁,曾發現“龍山文化”的遺址,它經歷了多少個年代,傳遍了多少人之口,但人們終未見到幻想中的霞光瑞氣,傳說中的海市蜃樓。即使在一百年前,從號稱“日不落”的大英帝國掠奪山下烏金開始,這里也仍是“幾排土屋漏日月,一條窄街蕩黑塵”,直到第一面五星紅旗在天安門前升起,人們所期冀的那種盛景,也才剛剛由中國共產黨人繪出藍圖。

解放后的二十七年,這座鳳凰山下的煤城,按照新中國規劃的藍圖,突飛猛進,日新月異,以新的風貌,矗立在祖國的北方,扼守于京都的東門。它映照著旭日的霞光,蒸騰著地心的瑞氣,發展成為一座具有百萬勤勞樸實人民的工業城市。

如今,站在鳳凰山放眼四望,已有片片高樓聳起,道道長街如織;晝夜飛轉的天輪,交響樂般的馬達,更給它增添了青春的活力。古老的煤礦,一抖昔日陳舊的容顏,換上嶄新的現代化設備,把源源不斷的烏金運往祖國各地;新興的陶瓷工業,以潔白的建筑瓷、五彩的日用瓷而著稱,行銷于五大洲的近六十個國家;剛建成的陡河電廠的輸電塔,高聳入云,向京津唐輸送著強大的電流……

這顆熠熠閃光的明珠,給國家創造著大量的財富:日產原煤六十八萬噸,發電七百八十六萬度,鋼材二千二百噸,陶瓷三萬五千件,水泥二千六百噸;全市工業日產值六百多萬元。其貢獻不但在河北省十個城市首屈一指,就是在全國的同等城市中,也是赫赫有名!

鳳凰在展示飛騰,煤城在闊步前進。人們希冀中的海市蜃景,正在這座城市中初見端倪……

公元一千九百七十六年七月二十八日凌晨三點四十二分。

位于東經一百一十八度零二分,北緯三十九度零四分的鳳凰山上,突然騰起幾道刺眼的白光,山下發出一陣瘆人的巨響,沉睡的大地像一頭暴怒的野獸,把積蓄已久的兇威統統發泄出來!隨著那幾道白光,一陣巨響,頓時煙塵漫空,呼嚎四起;頃刻山崩地裂,全城倒地……

這是一個震驚中外的時辰!在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大半個中國感到了這次大地的震顫;在遍布世界各國數以萬計的地震儀上,幾乎都劃出了這次強震的曲線!

天明了,幸存者的眼前是一片廢墟,一切生靈的周圍是堆堆瓦礫。飛轉的天輪不見了,陡電高聳的煙囪坍塌了,剛崛起的中國旅行社唐山分社的八層大樓趴架了,往日車水馬龍的景象消失了……只有鳳凰山孤伶伶、凄慘慘地默立在飄著血腥的大地上。

遇難呈祥、逢兇化吉的鳳凰啊,枉費了多少人們的贊歌,眼睜睜地讓巨大的劫難降臨;短短幾秒鐘啊,一個好端端的城市化為烏有,幾十萬人口死于非命!

在那一瞬間,全市電源切斷,水源破壞,供水管網統統報廢,工礦企業家家停產,鐵路蛇曲,鋼軌扭折,橋梁傾倒,公路斷裂,通訊終止;周圍十三縣的農田水利工程毀于一旦,陡河、邱莊、洋河三座大型水庫的長壩塌陷、裂縫,四百一十多座中小型水庫大部震壞,九萬眼機井淤沙、錯管,八十座揚水站和四千多座閘涵震毀,幾條主要引洪河道及河渠大堤淪陷坍塌,灤河、還鄉河河床變形,河底淤高,海口堵塞……整個地震使國家和集體財產損失約五十四億元!

災難是空前的,簡直難以目睹;創傷是深痛的,令人不堪回首。筆者是這場大難中的萬幸者,親眼目睹并經歷了這次地震的全過程。但實不愿描述當時的歷歷慘景,僅引他處史料,讓讀者回顧一下歷史上的一次大震。

二百年前,山東郯城也發生過一場強震,當時郯城縣令馮可參曾作《災民歌》曰:

郯城野老沿鄉哭,自言地震遭荼毒,

忽聽空中若響雷,霎時大地皆翻覆。

或如奔馬走危坡,又如巨浪搖輕軸,

忽然遍地涌沙泉,須臾旋轉皆干沒。

開裂縫坼陷深坑,斜顫傾欹難駐足,

陰風颯颯鬼神號,地慘天昏蒙黑霧。

逃生走死亂紛紛,相呼相喚相馳逐,

舉目不見眼前人,抬頭不見當時屋,

蓋藏委積一時空,斷折傷殘嗟滿目。

頹垣敗壁遍荒村,千村能有幾村存,

少婦黃昏悲獨宿,老嫗自首撫孤孫,

夜夜陰磷生鬼火,家家月下哭新魂,

積尸臭腐無棺殮,半就編蘆入冢墦。

結席安篷皆野處,陰愁霖潦晴愁暑,

幾許伶仃泣路旁,身無歸傍家無主,

老夫四顧少親人,舉爨誰人汲沙渚。

妻孥寂寂葬荒丘,泣向廚中自蒸黍。

更苦霪雨不停休,滿陌秋田水漲流,

今年二麥充官稅,明年割肉到到心頭……

這首《災民歌》,不僅真實記載了這場大震的慘景,還揭露了封建統治階級在人民遭受地震災難之時,置民眾的困苦病疫于不顧,仍殘酷盤剝災民的情景。筆者所以不惜筆墨引錄此歌,在于讓人們想一想:震中處在集百萬人口于一城、波及周圍十三縣的唐山大地震,比二百年前散居于窮鄉僻壤的郯城地震其慘重程度如何;讓讀者再看一看:社會主義的新中國,是怎樣在廢墟上建起一座新城的;被稱為“大救星”的中國共產黨人,是如何把人們對鳳凰“逢兇化吉、遇難呈祥”的幻想,變為有目共睹之現實的!

震后的鳳凰山下,烈日高照,暑氣蒸騰。

劫后余生的人們,或赤身裸體,或披單裹被,在廢墟前暗泣,在死尸旁哭嚎,在危樓下呼喚著自己的親友;負傷的喝著咸澀的雨水,能動的尋覓著充饑的食物;待哺的嬰兒,嚼著母親已經干癟的奶頭,哇哇哭叫;壓在瓦礫中的奄奄一息者,早已叫干了喉嚨,閉上了眼睛;但是,他們并沒有悲觀的等待命運的擺布,他們忍受著疼痛、積蓄著力量,準備再一次與死神拼搏!

在突然的事變、巨大的災難面前,雖然也有人一度失去了思考與理智,不知道地震的中心在何處,地震的范圍有多廣,地震的災難有多大。但是,遇難者的心卻懷念著祖國的首都,企盼著黨中央、國務院安全無恙。人們默默祈告:讓我們把災難都承擔起來吧,千萬別讓北京攤上——因為他們有著堅定的信念:不論遇到什么危難險阻,只要黨中央在,國務院在,只要毛主席在,就會輻射希望之光,降臨生命之神!

且看鳳凰山下的“共工氏”們,是如何做著頑強的抗爭、拼死的搏斗吧……

在那大地震猛然震顫的一刻,開灤呂家坨礦的千米井下,工人們正在打一場回收鋼鐵的會戰。突然的斷電,巷道里一片漆黑,人們慌作一團。全國勞動模范、礦黨委常委賈邦友高聲喊道:“同志們,不要慌!”巷道里頓時靜了下來。

此刻,副井已不能走人,六百多名職工要死里逃生,必須火速趕往備用井口,而到備用井口,需在巷暗、坡陡、路滑的井下走十幾里路。這六百多名職工中,有兄弟單位的打井隊,有一百名干部、幾十名婦女,還有剛剛下井幾天的新礦工。他們對井下情況不熟,如果組織不好,將會造成不可設想的后果。

大地還在震顫,碎石不斷的拋落,情況越來越嚴重。礦燈映照著賈邦友涌著汗珠的額頭。他當機立斷:組織臨時黨支部。經過短暫的研究,他用近乎嘶啞的嗓音作出了這樣的決定:“同志們,現在形勢緊迫,刻不容緩。臨時黨支部說幾句話,希望大家執行。這幾句話是‘群眾先上,黨員后上,工人先上,干部后上,領導干部最后上’。開始行動吧!”

像一道戰斗的動員令,給面臨嚴重危險的礦工們,增添了戰勝困難的信心和力量。他們臨危不亂,遇震不慌,在通往備用井口的行軍途中,男同志幫女同志,身體好的扶著受傷的,熟悉井下的帶領沒經驗的。誰摔倒跌傷了,立刻有人背起來就走,碎石傾下來,馬上有人撲過去掩護戰友……

經過四個多小時的奮戰,六百多名職工在近千米深的井下走了十幾里,終于爬上地面。當工人們全部脫險以后,賈邦友才最后一個上來。

唐山市郊區后于家店大隊黨支部書記王廷新,地震中負了重傷。脫險后,他首先想到的是村里的下鄉知識青年,忍著劇痛一連救出十幾名知青,自己卻犧牲在戰斗崗位。豐南縣東三村黨支部書記劉金城,全家八口都被壓在倒塌的房子里。他從亂磚碎瓦中鉆出來,不顧自己的家人,首先組織黨員、民兵搶救他人,劉金城卻失去了三個親人……

趙各莊礦采煤五區老班長陳樹海等五名工人,在井下拼搏十五個晝夜,創造了人類生命史上奇聞的動人事跡,更被傳為佳話。

地震發生時,陳樹海等正在第十巷道采煤。隨著那一聲巨響,掌面塌方了,通道被堵了。五個人聚在一起,陳樹海說:“老塘(俗說塌方)來勁了,危急時刻,咱們更要沉著應戰。”接著,五個人一起分析了當時的情況:上井的煤眼全被堵死,與地面的聯系全部中斷。井下就我們五個人,這是不利條件;但五個人也是一個戰斗整體,井上黨在關懷著我們,工人們在掛念著我們,他們一定會千方百計來搶救的,這是有利條件。最后,陳樹海作出兩條決定:一,從現在起,五個人要始終在一塊兒;二、五盞礦燈輪流使用,延長照明時間。

老班長把手一揮,說:“走,咱要爭取活著出去,決不能在井下等死!”

五名普普通通的工人開始向死神宣戰,五名與世隔絕的礦工向生命之神邁步。他們決定打通向下的一個煤眼,從第二中巷走出去。煤眼里有四米深的煤,他們用安全帽一下一下往外端。可下去一看,中巷已被堵塞,于是又返回向上挖掘:坍塌的矸石又堵住了生存的去路。

此時,他們已精疲力盡,只好先躺在巷道上恢復一下體力。躺著躺著,忽然覺得身下硌得慌,用手一摸,原來是煤,礦工們一見到煤,一見到幾十年為之打交道的煤,心里立刻翻騰起來……

毛東儉說:“都說唐山這塊寶地,是鳳凰選中的,有這么多寶物,咱們得活下去,給國家做貢獻。”

青工王文友說:“我剛到井下,還沒有挖多少煤,更不能死!”

他們互相激勵著,來了精神氣,繼續戰斗。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挖出個勉強穿過一個人的洞口,五個人來到九道巷。

這時,最后一盞礦燈熄滅了。從礦燈點燃的時間判斷:大約是三十日上午清晨。

沒有了照亮生存之路的火種,給向生命之神靠攏更增加了困難。巷道里伸手不見五指,五名礦工手拉著手,繼續向上攀登。陳樹海在前邊開路,最小的李寶興、王文友走在中間,后面是毛東儉和王樹禮。

腳下坑坑凹凹,四肢極度疲勞,腹中饑腸轆轆。每向前邁出一步,都要付出最大的努力。他們默默地數著越過的臺階,一直數到八百個,才來到第八巷道。

稍稍喘息,又向第七巷道挺進。突然,滾滾的礦水下來了,擋住了前進的道路,五名礦工只好爬上兩個有篷的礦車。

礦水嘩嘩地流著,時間伴著流水慢慢移動。自從最后一盞礦燈熄滅以來,他們再也沒了準確的時間觀念。五個人坐在礦車上,渴了,喝幾口又臭又咸的礦水;冷了,互相依偎著暖暖身子……

在頑強的拼搏中,他們都很清醒:死神可能隨時到來、但只要有一線希望,就要努力,就要奮斗,爭取活著出去。在饑勞與寒冷的抖瑟中,他們卻很樂觀,有時開一兩句玩笑,有時拉一陣家常。老班長還給大家講那鳳凰山的古老傳說,講那迷人的海市蜃景……講著講著,王文友倚在他身上睡著了。老班長深深知道,人們已經沒有多少維持生命的熱能,現在需要的是一種精神,一種催人向上的亢奮,來激發生存的勇氣。于是,他掙扎著,提高了嗓門:“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

王文友醒來了,嘴中不住的念叨:“鳳凰是不會飛來的,只有黨中央、毛主席知道了,咱們才能得救……”。

聲音是那樣的微弱,卻是唐山人民的肺腑之言,災難之中的心底呼聲。此刻,有多少人在震后的廢墟上翹首遙望著北京,有多少人在壓身的瓦礫中急切的期待著救援!

其實,就在那一聲巨響、幾道白光之后,解放軍駐唐某部無線電連的共產黨員吳東亮,就打響了這場溝通唐山與北京的特殊戰斗!

當時,吳東亮正在戰備值班室值班。劇烈的震顫把他甩倒在地板上。年輕的戰士馬上想到了電臺:那是首長的耳目,指揮戰斗的神經,我要不惜一切,千方百計保住它。

眼前的緊急情況不容半點猶豫,高度的革命責任感促使他一躍而起。但是,隨著又一陣強烈的震動,他又被摔倒了。與此同時,報房天花板噼噼啪啪地塌落,一塊隔音板砸在吳東亮的肩胛骨上;沉甸甸 的調節器從桌下滾落下來,砸在吳東亮的腳上;電鍵甩下來了,不偏不斜正好打在頭上。

桌上的電臺在滾動,眼看也要摔落下來!

“要保住電臺,向上級報告!”吳東亮忍著傷痛,咬緊牙,翻身而起!他伸開雙臂,撲向就要滾落的電臺。

任憑大地瘋狂的顛簸,他緊緊地把電臺抱住,像抱住自己的親人;他死死地把電臺貼在胸口,像貼著一顆失而復得的寶物。但是,報房到處都響著嘎嘣嘎嘣的聲音,即將倒塌的房屋,嚴重威脅著吳東亮的生存和電臺的安全。

吳東亮臨危不懼,選準出路飛起一腳,把緊閉的窗戶“嘩啦”一聲踢開,跳出窗外。他又一次沖進報房,搶出那臺備用的直流小型電臺。吳東亮又立即想到:電鍵、耳機還在屋里,電臺的插頭還在屋里,聯絡文件還在屋里,抄報紙、鉛筆還在屋里。沒有這些“武器”,那座電臺等于廢物!

大地在震顫,磚頭、瓦塊在空中亂飛,與報房毗連的器材倉庫,正在“隆隆”的倒塌。

吳東亮面臨著嚴峻的考驗:如果等一等再進去,電臺附件就有被埋在屋里的可能;馬上沖進去,自己就有被砸死的危險。在這生死關頭,他把嘴唇一咬,第三次沖進正要倒塌的房屋。

房屋內漆黑一團,吳東亮沉著鎮靜,蹲在地下,摸呀摸,等把附件全摸在手中,又箭一般奪窗而出!

窗外開始下雨。這是同連的一位戰友脫險趕來,幫他把機器挪到有固定天線的地方,很快把電臺接上——此刻,是距地震開始十八分鐘的四點整!

四點零三分,吳東亮經過多次呼叫,與上級電臺溝通了聯絡,臉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但他又馬上想到,唐山遭受了這么嚴重的災害,應當盡快向黨中央、國務院、毛主席匯報,來解救苦難之中的人民!

可是,機要人員尚未脫險,電文無人起草,電碼無人翻譯。沒有電稿怎么發報?吳東亮靈機一動,突然想起通訊工作條例的幾項規定:“孤膽頑強,機智靈活……”他決定打破慣例,不要電文,用通訊聯絡用語向上級匯報。

“嘀嗒……嘀嗒……這里緊急!”

“嘀嗒……嘀嗒……請轉告老臺長(首長)!”

紅色的電波,隨著吳東亮手指的輕盈跳動,穿過隆隆的震波,穿過陰霾的曠野,直沖長空,飛向北京,飛向黨中央……

遠處傳來一陣嗡嗡的聲響。

近了,更近了,那是一只鳳凰,穿過薄薄的云層,折射著耀眼的陽光,盤旋在震區的上空——時間在七月二十八日上午十點許。

“飛機,北京派來的飛機!”

“黨中央派人來了!”

“我們有救了——”

鳳凰山下一片喧騰。人們追逐著,跳躍著,狂呼著——用那疲憊的身軀、無力的四肢、嘶啞的喉嚨——眼里都含著淚水。

那是激動的淚,幸福的淚,感情奔放的淚,死里復生的淚!多少年來,人們生活在鳳凰山下,聽慣了鳳凰的傳說,但誰也沒見過鳳凰的模樣。如今,在亙古之災面前,見到了吉祥的鳳凰,看到了生存的希望,怎能不熱淚滾滾?!

當吳東亮發出的紅色電波飛到北京,黨中央得知震中的準確方位以后,立即發布命令,電告各地黨政軍:動員一切救災力量,組織各方救援隊伍,集結各類救災物資,火速開往抗震前線!

這是戰斗的動員令!它吹響了抗震救災的號角,拉開了戰勝大自然突變的序幕,在神州大地導演了一場氣壯山河、救人民于苦難之中的威武活劇……

看吧,在這道命令下——

北京軍區,沈陽軍區,軍委各軍兵種,基建工程兵等十一萬余名指戰員,以臨戰姿態,日夜兼程,向唐山進軍!

山東、遼寧、吉林、天津等省、市的三萬多名工交、鐵路、郵電搶險救災隊伍,二萬多名白衣戰士,頂烈日,冒酷暑,火速向唐山開拔!

撫順、大同、峰峰、淮南、淄博等十四個礦務局的救護隊,跑步集合,空運唐山!

河北省戰備汽車團的八百余輛汽車,組成十幾個救災車隊,拉著各類救災物資,浩浩蕩蕩向唐山挺進!

北京市的工人階級,連夜趕制水車,滿載著首都人民的深情厚誼,把一車車救命水以最快的速度運往唐山……

這是一場沒有戰火,沒有硝煙,沒有槍聲,卻十分驚心動魄的特殊戰斗;它考驗著我們的隊伍,我們的干部,我們的黨員和人民!

沈陽軍區某部“解放錦州尖刀連”接到命令時,全連正在吃早飯。他們扔下手中的碗筷,冒著滂沱大雨,立刻驅車開往震區。傍晚時分,剛剛趕到灤河東岸,突然發生了第二次強烈的余震,五百米長的灤河公路橋全被震塌。舉目張望:眼前是洶涌翻騰的河水,身后是望不到頭的部隊;河心中,一輛從災區開來的汽車跌入渾黃的漩渦,只露出一頂駕駛艙蓋!

戰士們急得團團轉!

另辟新徑嗎?下至入海口,上至燕山叢,幾百里之內唯有此路一條;在這通行嗎?公路橋已實無指望,只有一座搖搖欲墜的鐵路橋還在灤河上空飄擺,而且在頻繁的余震中隨時都有倒塌的危險。

怎么辦?!連長望一眼背后滾滾而來的部隊,摘下頭上的軍帽,緊緊地攥在手心。“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他喊了一聲“過!”便跨上了第一輛救災車。

一米,二米……十米……二十米……五百米險路闖過了,救災的道路打通了,英雄的隊伍跟來了!“解放錦州尖刀連”頭一個趕到唐山,立刻投入了緊張的搶險戰斗。

在搶險救災的日日夜夜,筆者曾親眼目睹了不少催人淚下的場景。那是一個驕陽如火的日子,北京軍區某部“紅二連”正搶救一位壓在樓底的工人。十幾名戰士用了四個鐘頭的時間,才鑿通了二米多深的洞口,虎口震裂了,顧不得包扎,嗓子渴干了,顧不上喝水。因為那位工人的雙腳,被樓板和鋼筋死死地卡住,搶救急其困難。工人懇求的說:“外邊還在震,你們太危險了,快把腳給我鋸了吧!”戰士、共產黨員吳沖樹說:“就是豁出死,我們也要保住你的腳!”

為了減輕工人的疼痛,吳沖樹扔掉了應手的鐵錘、鋼釬,跪在黑黝黝的洞內,用手一點點的摳。指甲磨禿了,手指滲血了,鋼鋸使鈍了……,吳沖樹和他的戰友們,一起奮戰了八個多小時,終于把這位工人救出來。

北京某部炮團副團長傅其禹,是位戰爭年代立過十三次功的老戰士,身患多種疾病。地震發生后,他從數百里外的燕山叢中,帶領部隊趕到災區。此時,他已得知住在唐山的妻子遇難身亡,母親也受了重傷。別人勸他先回家照顧一下,傅其禹說:“我是來救災的,不是來救家的。”幾天后,女兒找到他,撲到他懷里痛苦地哭著。他對女兒說:“你是共青團員,要挺起胸來與災難斗爭。”說完,便帶領部隊又去搶救群眾。在唐山搶險救災的日子里,他和全體指戰員從死亡線上奪回一百二十五條生命。

沈陽部隊某部衛生員朱賢權,在搶救傷員時,見一位職工因輸尿管破裂,三天未能排尿,生命危在旦夕。他果斷地用嘴含著導尿管,一口一口地吸血尿,傷員家屬感動地哭著說:“親人啊,讓我們自己來吸吧!”朱賢權說:“我來吸,能更好的了解病情。”在災區,他先后為三位傷員吸血尿,使傷員轉危為安。

讀者一定還在關心著趙各莊礦陳樹海等五名工人的生死存亡吧!他們在井下日日夜夜的搏斗中,是作了死神的俘虜,還是成了生命之神的英雄?!

自從七月二十八日凌晨陳樹海等遇險后,礦上派出了幾撥工人,分赴各個巷道尋找。八月十一日十二時,在井下奮戰了十五個晝夜的五名工人終于被找到了。

消息傳來,已經轟動了整個礦區。人還未運到井上,沈陽部隊,北京部隊,山東、河北、遼寧等十四個醫療單位,便派出最有經驗的醫生前來救援。

在一道巷,井壁兩旁站滿了解放軍戰士和礦工。一雙雙焦急的眼睛,注視著巷道深處。“來了!”人們不約而同地伸出雙手托住擔架,千百雙手臂,組成一幅“自動傳送線”。穩穩地接住一副副擔架。盡管巷道坑坑洼洼,高低不平,五名工人卻始終保持著平衡。

跟在擔架兩旁的醫療隊員,是那樣的細心,深情,摸摸工人的腳涼了,馬上脫下衣服給他們裹上;看到工人沒戴安全帽,立即摘下自己的帽子,給他們戴上;為了避免眼睛受強光刺激而失明,忙掏出手帕蒙在工人頭上……

在搶救陳樹海五名工人的過程中,成立了黨、軍、醫三結合的領導小組,制訂出細致的醫療方案。一切醫療器械和藥品都及時運到,一切可能預想不到的情況,都事先研究出應急措施,飛機運來了胰島素,專車送來了滋養品、巧克力……

在各醫療單位同心合力的精心治療下,五名工人恢復了健康。當他們聽著黨中央、國務院給災區人民的慰問電時,當他們看到黨、政、軍各級領導前來看望時,當他們吃著從祖國四面八方送來的各種食品時,這五名在生死考驗面前堅強不屈的工人,都禁不住流下了激動的熱淚……

廢墟中的兩萬多災民重新見到了光明,十萬余名危重傷員暫時脫離了險境。但是,限于震后的艱苦條件,他們仍然在苦痛中呻吟,在死亡線上掙扎。黨中央又發布命令:及時疏散危重傷員,不惜一切搶救傷病員生命!

這又是一場緊張艱巨的戰斗,一曲感人肺腑的樂章!

在轉運傷員的過程中,空軍、海軍、民航、鐵路共同參戰;空中、陸上、飛機、火車上下并行。為了搶時間、爭速度完成空運傷員任務,空軍唐山機場在導航設備嚴重破壞的情況下,幾位年輕的飛行調度,打破常規,密切配合,用肉眼盯著空域,準確的指揮飛機起落。震后六天共起落一千三百六十四架次,最緊張的時刻,平均二十六秒鐘就降落一架次,創造了飛行調度史上的奇跡!

陜西、遼寧、吉林、山東、河南、安徽、江蘇、湖北、山西等省,都把接收、醫治傷員,當作一項光榮的政治任務,連夜部署研究,迎接“黨中央送來的客人”。當載著傷員的飛機徐徐降落、火車緩緩進站的時刻,高音喇叭便響起“黨中央、毛主席送來的親人到了!”“親人們,我們接你們來了!”親切、熱情的呼喚,使多少傷病員為之下淚!

在機場,在車站,有多少工人、干部,頂著烈日,冒著風雨,迎接災區的傷病員;有多少白發蒼蒼、身負重任的黨政領導和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等候著不相識的唐山親人。陜西省委的十余名書記、常委和軍區負責同志,日夜分頭守候在機場、車站,迎接傷員,搶抬擔架。河南洛陽地區的地、市、縣委的第一書記,帶頭抬第一副擔架,地委書記走在最前邊,僅十五分鐘就把傷員送到醫院。原江蘇省委第一書記彭沖,在醫院坐陣,組織搶救。河南三門峽市委第一書記在醫院里見到高位截癱傷員吳軍不吃不喝,情緒低落,便守候在床前,耐心地作思想工作,鼓勵他挺起腰桿,戰勝疾病;還從家里拿來飯菜,一口一口地喂了兩個多小時,感動得吳軍熱淚涌流。

在醫院,在病房,還有多少普普通通的群眾,沒有命令,沒有指派,自動為搶救、醫治傷員獻血、獻皮、慰問、服務。不少由工人、農民自動組成的獻皮、獻血隊伍,在醫院門前排成長長的行列。營口市服裝一廠青年女工劉玉坤,站在隊伍里心情十分激動:一年多以前營口地震時,父親受了重傷,是河北醫療隊的同志輸了血,才搶救過來。這深情厚誼,她全家永志不忘。今天,他要把自己的鮮血輸到唐山傷員的身上,她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太陽落山也未排上號。他急得哭了,找到醫務人員懇求地說:“抽我的血吧,我父親的血管里有河北親人的血呀!”說著嗚嗚地哭了,直到醫務人員抽了她的血,才含笑離去。

煙臺地區人民醫院搶救一位重傷員,急需一種毒性很大的白帶蛇降體溫。乳山縣白沙鎮的幾位農民聽說后,連夜上了山。山高林密,野草橫生,要撲捉白帶蛇談何容易。在淡淡的月光下,在濃濃的露水中,他們穿過密林,越過荊棘,眼睛機警地搜尋,雙腳輕輕地邁動,衣服濕了他們全然不顧,腿扎破了也不去管;他們心里只掛念著“撲捉白帶蛇,搶救遠來的兄弟。”一夜過去了,當太陽剛剛冒紅時,他們懷著急切的心情,把一條毒蛇送到醫院。

被送往山東昌邑縣醫院的傷員陳淑琴,剛剛脫險就生下一個小孩。一天,她正獨自想念家鄉的親人暗暗落淚。這時,病房里進來四、五個挎著籃子的婦女,把八百五十多個雞蛋、四只老母雞,還有紅糖、黃酒、小菜、糕點等,一古腦兒擺在陳淑琴面前;接著,又從挎包里掏出嬰兒的小衣服、小帽子、繡花小肚兜……此情此景,使陳淑琴激情難抑,她抱住前來慰問的親人,失聲地哭了。

河南駐馬店黨委機關的同志,自從這里住下唐山的傷員,從早到晚為接收慰問品忙得團團轉。這天早晨,人們發現院子里的大槐樹上,掛著一頭二百多斤重的大肥豬,旁邊還有一口袋小麥,口袋上貼著一張寫有“一點心意,請收下,我的全家。”的紙條。同志們四處尋找,不見一人。后來在街上看見一老一少,推著獨輪車匆匆行走,經仔細詢問,得知他們是禮物的主人。老人深情地說:“去年我們遭水災,全國都支援;今天唐山的兄弟姐妹遭了震災,黨中央送他們來咱這兒治療。這點心意,他們是說啥也得收下!”

下面記載的更是一個感人的故事。當運送傷員的飛機剛剛降落在沈陽機場,沈陽醫學院第三附屬醫院的醫務工作者,在機艙里發現了一個已經休克的“小傷員”。看樣子,這是一個剛出生不久就失去母親的嬰兒。大家急忙打開小孩的包布,進行搶救。忽然包布里露出一個紙條,上邊寫著:“小俊霞,親愛的孩子!爸爸眼下照顧不了你啦。去吧,祖國處處有親人。你一定會活下來幸福的成長。爸爸投入抗震救災斗爭去了。”看到這張紙條,人們無不激動萬分、熱淚盈眶,因為這字字句句,表達了唐山人民對黨、對社會主義祖國無限信賴的紅心啊!急駛的汽車把小女孩送到第三附屬醫院。醫院黨委立即召開了緊急會議,研究搶救護理方案,設立了專門的病房,確定專護人員。小俊霞雖然離開了親人,但身邊有更多的親人關懷著她!經過精心治療、護理,她活下來了,而且活得很好。九月二十九日,遼寧省委派出一名干部和兩名醫務人員。專程把小俊霞送回唐山。當孩子的爸爸——唐山郊區的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聽說以后,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剛出生的嬰兒,竟真的能活在人間。當他親眼看到白胖胖、水靈靈的小俊霞時,急忙抱在懷里,激動地兩手發顫,卻說不出一句話……

古老的鳳凰山啊,刻下吧:黨的大恩大德;滔滔陡河水啊,融下吧:子弟兵的豐功偉績;煤城的子孫萬代啊,記住吧:全國人民的深情厚誼!

翻一翻人類的史冊,幾千年來,多少次火山爆發,多少次冰川崩潰,多少次洪荒泛濫,多少次旱魔逞兇……但是,有哪一次浩劫如此慘重;又有哪一個朝代能把神州大地的所有力量都動員起來,戰勝人類歷史上前所未有的自然災害?!

在震后的唐山街頭,在一排排的簡易房里,常聽人們這樣說:“解放軍做的好事,就像天上的星星,看得見,數不清。”“共產黨的恩德,就象茫茫大海,深無底,寬無邊。”

是的,唐山人民在水深火熱中親自總結的生動形象的比喻,決不是哪一個文學家冥思苦想出來的粉飾之辭。這種發自肺腑的實實在在的贊嘆,沒有一絲炫染之意,只有遜色而無過之。下面,筆者摘引幾項數字來說明這一鐵的事實:

在抗震救災的日日夜夜,中央調用汽車2400多輛,各省、市出動汽車3000多輛,解放軍出動汽車8000多輛;

中央調用飛機2000多架次,防疫滅病140多架次,開出鐵路專車200余列;

搶救危重傷員15萬余人,運轉危重傷員10萬余人,就地治療70萬人次;

運送熟食974萬斤,成品糧1500000萬斤,發放各種救災衣物1000余萬件;

運來建臨時住房用木桿1038萬根,油氈90萬卷,葦席138萬片,搶建簡易房40多萬間;

其他各類救災物資400多萬噸。

……

這是億萬人用汗水和鮮血凝成的數字,是犧牲在抗震救災前線無數條生命寫就的史實!這雖然僅僅是震后數十天的粗略統計,但卻有力的說明了,中國共產黨在唐山地震中付出的巨大代價;雄辯的證實了,社會主義制度的無比優越!

如果說唐山震前曾以烏金、陶瓷聞名于世;那么,震后這塊“在地球上不復存在了”的廢墟,更令當今世界注目。

它不僅僅因為這里的人民曾經創造了神話般的奇跡——在亙古未有的強烈地震剛剛過后,當親人們血肉模糊的尸體尚未全部扒出的時候,喜訊則不斷傳來:開灤出煤了,鋼廠出鋼了,電廠發電了……“抗震”牌的優質煤炭、鋼鐵以及精美的日用陶瓷,源源不斷地送到地球的各個角落。全市工業生產值很快接近震前水平,總收入達四億多萬元——而這轟動世界的奇跡創造者,卻是住在那四十萬間狹小、低矮的簡易房里的主人們!

當然,這塊土地上還有被世人注目的另一層更重要的原因:那些懷著各種心理的人,瞪大了眼睛,要看一看“唐山到底如何在廢墟上重新崛起”,“死了的鳳凰怎樣展翅于渤海之濱”。不是有人曾幸災樂禍,揚言“開灤二十年也恢復不了”,侮罵我們“要把這塊廢墟扔掉”嗎?不是也有人懷疑“中國是否有能力重建唐山”嗎?

我們說,這是杞人憂天!中國共產黨人既然能夠趕走侵略者,打敗蔣介石,在百孔千瘡的國土上建立一個新中國,也一定有能力戰勝任何天災人禍,在廢墟上崛起一座新城,飛起一只五彩的鳳凰!

簡易房里的主人們既然創造了震驚世界的奇跡,為民謀福視己任的中國共產黨人,更一定會全力關心那些身居陋室的奇跡創造者們:“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這是毫無疑議的!

不是嘛,就在那場大地震剛剛過后不久,我們共產黨人就著手抓重建唐山的工作了。

建設新唐山不是紙上談兵。要建起一座近百平方公里的新城,即使平地起高樓,也不像有人想象的那么簡單,更何況是在地底和地表完全被破壞了的大地上——在大規模的破土動工之前,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它包括城市總體規劃、地形測量、工程地質勘探、航空測繪。以及交通道路、給排水、煤氣、供熱等各種工程設計……這是一項綜合的、多學科的、復雜而艱巨的任務。

在國務院駐唐聯合工作組的直接領導和組織下,各路專家、技術人員云集唐山。原國家測繪總局王大鈞局長于一九七六年八月初首先驅車趕到,谷牧副總理當面下達任務,要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航空攝影,大地、水準測量,以便早日進行城市總體規劃和各種工程設計。

谷牧副總理說:“你們的隊伍遍布全國,是支走南闖北的野戰軍,這場硬仗還得你們打呀!”大鈞同志回答得干脆果斷:“我和魯突副局長親自出征,保證完成任務!”

于是,一封電報從大慶召回了陜西測繪局直屬測量大隊,四川、黑龍江、廣東、北京等測繪隊伍也神速到達。一場從空中到地面的測量會戰開始了!近千名測繪技術人員遍布于整個震區。兩位六十多歲的老局長,白天和大家一起野外作業,晚上和同志們一起住進簡易棚。從烈日炎炎的盛夏,到北風呼嘯的寒冬,足跡踏遍了震區的各個角落,汗水灑在了抗震的前線。

在老局長的率領下,晨光微露,測繪隊員們就身帶干糧,肩背儀器,奔赴野外;直到暮色籠罩了原野,經緯儀上再看不到塔尺的刻度,才趕回駐地。夜晚,又在燭光下分析、驗算各種數據,點繪一張張圖表……

在那戰斗的日日夜夜,人們眼見得魯突副局長身體日趨虛弱,臉色逐漸發黃,豆大的汗珠不時地從緊皺的額頭上滾落下來。身邊的同志多次勸他回京檢查一下身體,他總是一笑置之。后來,他雖然幾乎吃不下什么東西了,還天天東跑西顛,并常常帶回各種水果、食品和酒來,分給大家。在那北方寒冷的冬夜,在那四面冒風的帳篷里,當他看著同志們喝上一口白酒,咬上幾口凍著冰碴的水果,他卻忘了自己的病痛,顯得十分高興。

人們終于發現他尿血了,而且血多得那么嚇人,才急忙把他送回北京。他哪里知道,此時嚴重的胰腺癌和糖尿病,已經侵入他不知疲憊的體內。回京不久,終因勞累過度和病癥未能及時確診治療而逝世。

當筆者來到國家測繪總局采訪的時候,人們提起這位六十五歲的黨委書記兼副局長,眼里還含著淚珠,心情異常沉重。都說:魯副局長的“有生之日”是在震后的大地上度過的,他為重建唐山真可謂“嘔心瀝血”。人們還說:正是因為老局長身先士卒,那次測量會戰才打的那么漂亮,按照常規,要完成1200多個水準點的測量任務,繪制1∶1000、1∶2000和1∶5000共計1210幅實測地形圖,需要一年多時間,而這次僅僅用了三個多月。這每一項數據,每一幅地圖,都滲透著老局長的汗水。可以說,新唐山的每一座高樓,每一座建筑,也都有老局長的一份心血啊……

是的,在恢復唐山建設數以車載的藍圖上,灑著奠基者們永不裉色的熱血,印著各地專家們對唐山人民永不冷卻的熱情。

一九七八年元旦下午,唐山市的各條街道人山人海,車水馬龍。從各級領導到普通市民,都汗流滿面、揮鍬舞鎬,清理著遍布全市的堆堆廢墟。

這座曾被譽為英雄城市中的英雄人民,在平復了強烈地震帶給他們的創傷之后,不僅要用自己創造的剩余價值建起一座新城,而且要用“螞蟻啃骨頭”的精神,搬掉那些曾吞噬過自己親人的“怪物”,為大規模的建設掃清障礙——這種男女老少齊出動的清墟戰斗,已成為這座城市的自覺行動并堅持經常了。

在鳳凰山下的第一招待所院外,有這樣一支百八十人的特殊隊伍——他們大多年過半百、須發蒼蒼,六十歲的老人和鼻梁上架眼鏡的占去大半。他們一邊清著廢墟,一邊操著南腔北調,激烈地爭論著什么——看得出,眼下手中的鍬鎬已成了他們多余的工具,而那慷慨激昂的陳詞倒成了此時重要的內容。

這支特殊的隊伍,是第二次來唐進行城市總體規劃的全國各地專家們。他們當中,有清華大學教授吳良鏞,國家建委施工局總工程師汪受衷,國家建設總局總工程師戴念慈,上海同濟大學教授董鑒弘……在這些年過花甲的長者中,年紀最大的要屬上海民用建筑設計院八十一歲的老院長趙琛了。

為了盡快地拿出重建唐山的規劃方案,專家們舍棄了歡度新年的假日,從祖國各地趕來唐山。在原國家建委主任彭敏、副主任張百發的支持下,于元旦上午圍繞“建設一個什么樣的唐山”展開了激烈的討論。會上,專家們根據震后勘探、規劃、設計人員的匯報,一致主張搞一個“布局合理、公建配套、設施完善”的中小城市。但這種符合實際的意見,開始并沒有得到完全的統一,爭論中有人以“東道主”自居拍案而起:“怎么理解‘建設七十年代的新唐山’,這是對待華國鋒的態度問題,要落實這一指示,就要在震后的大地上建起一座舉世皆驚的大城市!”

專家們面面相覷,默默不語,會場冷落下來。原國家城建總局副局長曹洪濤,聽了這種武斷的發言,臉色變得煞白,雙手微微顫抖。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眼睛久久地盯在“抗震”二字上。“抗震”,這是唐山人民帶血的呼聲,是全國人民的意愿。不是嘛,就在那場強震剛剛過后,當大地還在不斷抖動的時候,來自四面八方的勘探、規劃、設計人員,在極端困難的條件下,就開始新唐山建設的踏勘了,他們徒步而行,風餐露宿,跨越了無數座面目猙獰的廢墟,經歷了難以想象的艱難險阻;尤其是那些女同志,困難就可想而知了。

他憶起了上海的殷銘。別看她身軀嬌小柔弱,性格卻那樣開朗倔強。初到唐山,死尸成堆,腥臭難聞,連男同志都不寒而栗,女同志頭發根子更感發麻了。但“踏勘”,是城市規劃設計中必不可缺少的一項最基礎的工作,他要求技術人員走遍震區大地的每一個角落,察看震后給大地帶來的各種形變。在當時唐山的土地上,懼怕死尸嘛,那就干脆不要出門!殷銘,這個過去連夜間走路都要人陪伴的女性,在頭一次踏勘跨越死尸的時候,身上驟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內衣上沾了一層粘粘的虛汗。第二次,第三次……都乍著膽子闖過來了,在成片的廢墟上,她跨越了不知多少回死尸。后來,為了獲得更多的第一手資料,弄清地震中為啥毗鄰的兩座樓,這一棟沒死幾個人,那一棟卻又死了那么多?就獨自一人專往死人成堆的地方去踏勘。同事們都開玩笑的稱她為“死人迷”和“死尸面前的勝利者”。

他又想起了河北設計院的吳征碧。這位一九五七年上海同濟大學畢業的女工程師,兩個孩子寄居兩處,愛人和八十多歲的老母又各居一方。地震后她一連三個春節都是在唐山度過的。一九七七年五月,唐山建設的規劃設計尚未拿出最后方案,上級催得又緊。該到換季的時候了,她還穿著厚敦敦的棉衣。這時,愛人從石家莊打來長途電話,說是家里的箱箱柜柜翻了個底朝天,也找不到孩子的單衣,自己也鬧病了,要征碧借換季之機回來一趟。

大概愛人的確是遇到了男人們難以料理的困難,那電話里的聲調幾乎是哀求的:

“征碧嘛,請您回來一趟吧,我真胡摟不開啦!”

“哎呀,眼下實在脫不開呀,你看我不是還穿著棉襖嘛!”

“你回來給孩子們找找單衣,自己也換換,再馬上回去嘛!”

“我對你說,你再堅持幾天吧,我就回去,啊!”

“我鬧病了,你也不管啊!”愛人“苦苦哀求”無效,沒有再多說什么,突然掛斷了電話。

吳征碧并沒有馬上回去。她連夜寫了封信,詳細說明了這里的工作情況,并對丈夫安慰了一番。她深知愛人的脾性,絕不會為此生真氣的,要不,還不會同意她來唐山呢!

就是因為有這些忠心耿耿的技術人員,夜以繼日地忘我工作,走遍了極震區近百平方公里的每片土地,勘測出地底的幾條斷裂帶,才得出了唐山建設“不宜過于集中,不宜大而求洋”的結論。這是科學的成果,實踐的真知啊!我們怎能不尊重無數技術人員凝結著血與汗的勞動,而為維護某一人的“尊嚴”作出這樣武斷的決定呢?!

在這一瞬間閃現的難以忘懷的鏡頭,使老局長激情難抑。他站起來,舉著桌上的茶杯:“這茶杯上的”抗震“二字,是恢復唐山建設的著眼點,是全國人民所盼望的新唐山。無數事實證明,城市搞得越大,后患就越多,唐山幾秒鐘的地震,使我們失去了二十四萬親人,這個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教訓,難道還不應深刻汲取嗎?”

接著,曹洪濤又用翔實的材料,列舉了日本、智利以及世界上其他多震國家,因為城市建設規模的不同,而在地震中造成不同損失的情況。那有理有據的闡述,感情充沛的發言,代表了專家們的共同心聲,也使原來持疑義的人大為折服而翻然改圖。

鳳凰山腳下那些清理廢墟的專家們,就是在統一了城市的總體規劃之后,繼續爭論著住宅建設的具體設計的。

那些一生從事建筑設計研究的白發老人們深知:建設一批什么樣的住宅,關系到唐山人民的切身利益。弄不好,不但給國家造成浪費,也有負于唐山和全國人民的眾望。在爭論中,專家們各抒己見,暢所欲言。從我國的經濟實力談到當前的住房現狀;從恩格斯《住宅論》中稱之為“標志著德國發生工業革命的急性病似的住宅缺乏現象”,談到世界上一些資本主義國家一度出現的住宅危機。有人說:西德一九七五年平均國民收入為六千多美元,人均居住面積十六平米,我們要體現社會主義的優越性,可否以唐山做試點,搞一個大膽的設計,向西德看齊!有人據理力駁:我國每人平均國民收入,僅相當于工業發達國家的二十或三十分之一;全國城鎮職工平均住宅面積,也僅僅有五平米。從我國的國情出發,唐山的住宅不宜超出這個水準線……

爭論雖然激烈,但專家們卻十分興奮。因為他們都為能給唐山建設出謀劃策感到榮幸,為一掃昔日知識分子“萬馬齊喑”的局面而忘情。直到收工了,有的人仍拄著鐵鍬,面對面的發表著不同的見解。

元旦的晚上,處于亢奮狀態的專家們,又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繼續著尚未統一的爭論。上海八十一歲的老院長趙琛說:“我是堅決不同意那種脫離實際、搞現代化大城市的意見。但這并不是說,要把人民的住宅面積搞得緊緊的,設計中必須想到住房人的切身利益。”

“對,如果盲目的向‘十六平米’看齊,不現實,也作不到;一味強調‘五平米’,太拘泥,也不順乎民心。”汪受衷總工激動的站起來:“就拿我和戴總說吧,我們在北京住的都是八平米的斗室,擺上一張床,沒有一點回旋的余地。想問題,搞設計,慮家事,就那么一小塊天地,真可謂寸步難行啊。”他望了一眼戴總,“唐山人民遭了這么大的難,長期居住簡易房,沒有一點怨言。新唐山建成后,在住房面積上讓他們寬綽一些,有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嘛!”……

這一夜,唐山市第一招待所的幾個窗口燈火通明,十幾位白發蒼蒼的老總們伏案揮筆,徹夜未眠。

唐山的父老兄弟啊,當你們遷入那寬敞明亮的新樓時,可曾記起老總們那拍案而起的侃侃陳詞,滿含深情的據理力爭,身居斗室的現身說法?劫后余生的人民啊,你們可曾知道,在我國住房還不寬裕的情況下,是那些老總們為你們設計了全國第一流的住宅!

天亮了。當新春的曙光映上開灤高聳的天輪時,鳳凰山下的簡易房里,誕生了一張張寄托著黨和人民希望的藍圖——那是一座舉世皆驚的新城——欲展翅而高騰的鳳凰!

一九七八年底,國務院批準了恢復唐山建設的規劃。與此同時,黨中央召開了十一屆三中全會,鄧小平同志開始發揮決定性的作用,這對恢復唐山建設無疑是一股強勁的東風——十萬建設大軍云集,唐山建設轉向大規模的決戰階段。

不久,遼寧、吉林、黑龍江、上海、河北以及基建工程兵的十萬建筑大軍也云集唐山。

這是一支特殊的隊伍,他們將在特殊的戰場上,打一場特殊的戰斗;這是我國建國以來規模最大、范圍最廣的一次會戰,其熱火朝天的景象,不難憶起當年的平津和淮海戰役!

看吧,百里煤礦區,四十里陡河岸,到處紅旗招展,機聲隆隆;臨時搭起的工建棚,一排排,一行行,遍布市區、郊外。更引人注目的,是矗立于唐山大地的二百臺塔吊。這些塔吊,揮動著鋼鐵的長臂,抓起幾噸重的水泥構件,凌空旋轉。遠遠望去,就像一只只巨鳥,銜著片片玉石。在“嘟嘟”哨音的指揮下,眨眼功夫,便把塊塊水泥構件砌成座座高樓,使人見了拍手叫絕,激動不已。

在建筑工地,河北省唐山建設前線指揮部的崔西夫主任說:“這些塞外飛來的‘巨鳥’來之不易啊,你的報告文學,可得給它們寫上幾筆。”

他告訴我,恢復唐山建設,采取了全國最先進的建筑工藝,其中一項就是水平垂直運輸機械化。塔吊,則成了唐山建設不可缺少的工具。十萬建筑大軍一下子進場,需要二百臺塔吊。國家從全國各地調來一百臺,另一百臺哪里來?真是急死人哪!為救燃眉之急,省里決定開展塔吊大會戰!說著說著,崔主任揮了一下手:“呶,這方面的內容我一下很難說清。你還是到塔吊的誕生地張家口走一遭吧,那場面很是感人哪!”

在塞外山城,我找到了當年塔吊會戰辦公室的負責同志。他得知我的來意后,激動之情溢于言表。他滔滔不絕地說:“一九五八年以來,我們張家口搞過不少次會戰,什么鋼鐵升帳、展覽館搶修、七一化纖廠、硫酸廠、樹脂廠等等。會戰項目不下十余個,幾乎每一次會戰我都參加了。但會戰‘會’得人們寒了心,干勁‘會’沒了,熱情‘會’涼了。”他稍稍深思了一下,“為啥呢?一句話:強迫命令瞎指揮,盡干些脫離實際、違背人民意愿的事。這次塔吊會戰,規模之大,范圍之廣,比已往任何一次都不遜之。省里要求我們七八年六月選型,七月定型,十二月一日出樣機,七九年一月投產,到五月底完成百臺塔吊的組成。任務一下達,勁頭一下子又起來了,這又是為啥呢?道理也很簡單:因為唐山人民遭了大災大難,我們決不能袖手旁觀。在會戰動員會上,不少單位的領導說:‘慢說國家還給我們出錢出物,就是砸鍋賣鐵,也不能說半個不字!’幾十家工廠都當場表示:干,不管有多大困難,這個任務我們接了!”

在他說這番話的時候,我不禁沉思:我們的干部、人民,盡管在狂熱的年月受過挫折,有過教訓,但他們并不心灰意冷。一旦祖國需要,黨發出號令的時刻,蘊藏在心底的熱情和干勁,仍將象火山一樣迸發出來!這不正是我們祖國希望之所在嗎!

因為我急于想知道塔吊會戰的具體內容,就向他提出要到一些工廠走走的想法。他滿懷興致地說:“你先到建筑機械廠去吧,那里有塔吊的設計者,又是塔吊會戰的關鍵廠。”他眉飛色舞,稍許,又象想起了什么,“你來得正好,要是再晚幾天,塔吊的設計者王伯海就要赴伊拉克援助建設了。”

在建機廠,我找到了剛被提為副廠長的王伯海同志。這是一位四十剛出頭的中年知識分子。我說明來意,并要他重點介紹一些塔吊會戰的動人事跡,他操著濃重的天津口音說:“我是搞技術的,咱先從塔吊的發展史談起吧。這對回答你提出的問題,也可能會有好處。”

接著,他告訴我,被稱為“空中巨鳥”的塔吊,在建筑工業中占有極重要的地位。其特點就是有效率高,工作面廣,起重距離大。在世界已發展到電子時代的今天,尚無跡象說明任何機械能代替它在建筑施工中的作用。第二次世界大戰,歐洲許多地方淪為廢墟,戰后各國都面臨著重建家園的任務,浩大的工程量迫切要求建筑施工機械化,于是,第一臺輕型下旋塔吊應運而生。由于高層建筑的需要,五十年代初,自升塔吊首次在西德問世;六十年代初,一些工業發達國家,如日本、美國開始引進;七十年代進入仿制階段。我國引進樣機、進行仿制,并不比其他國家晚,塔吊工藝結構和新技術的應用,與國外也差距不大。但是,由于城市建筑發展遲緩,在塔吊占有和年產量上卻相差懸殊。到本世紀七十年代末,西德擁有四萬多臺,蘇聯五萬多臺,波蘭兩萬多臺;而我國僅有三千余臺,相當于德國一年的產量,其中國內批量生產的才三分之一。這就是說,建國三十年來,我國平均年產塔吊三十余臺,最少年份僅產七臺……

我悉心地聽著王伯海的介紹,不禁暗暗佩服他知識的淵博和他談話時邏輯的嚴密。接下去,他又說:“引證這些數字是想說明,我們這次塔吊會戰,從七八年初選型開始,到七九年五月拿出百臺塔吊,一年的時間要完成全國三年生產的總和。其任務之艱巨,時間之緊迫,可想而知,這是我們過去連作夢也不敢想的啊!”

從采訪中我又得知,參加這次塔吊會戰的張家口市的十七家單位,沒有一個生產塔吊的工廠。承擔選型設計、樣機制作和部件組裝的建機廠,更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廠,過去只生產攪拌機、打夯機、卷揚機之類的小型建筑機械。全廠工人不足五百,技術力量薄弱,別說工程師,就連中專畢業的技術員,也只有王伯海一個。

“山中無老虎,猴子成大王“。因為建機廠在全市近百家工廠中,畢竟是搞建筑機械的,塔吊設計、樣機制作,也就首當其沖的落在他們頭上。王伯海——這個全廠獨一無二的技術員,當然也就義不容辭地成了樣機的設計者。

為了實際考察唐山建設對塔吊設計的需求,王伯海和幾名老工人首先來到唐山。在那里,他們曾到過不少建筑工地,看到一堆堆水泥構件正等機待吊,深深感到肩上擔子的沉重;他們曾鉆進居民的抗震棚,簡易房里雖然寒氣襲人,主人們卻熱情異常,更使他們感到任務的緊迫。他們也曾登上過各種型號的塔吊,征求司機們對塔吊改革的要求,和司機們一起切磋塔吊設計方案。司機反映:目前使用的上旋式塔吊,雖然噸米較高,起重距離較大,但安裝架設緩慢,回轉不靈,不能整體拖運;從拆卸轉場到立起作業,最快也得一周時間,而且操作室位于塔身中下部,司機視野較小,這勢必要影響施工速度。

唐山一行,王伯海心中有了底。他在返回張家口的火車上想:唐山,是十億人民的唐山。它早一天落成,唐山人民就早一天安居樂業,全國人民就早一天放心。作為新中國培養的技術人員,要為唐山建設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盡快設計出一種快速安裝、整體拖運的新型塔吊,以適應唐山建設建筑量大、施工面廣的需要。

返回山城不久,王伯海和他的兩名伙伴又乘車南下了。

他們跑遍了大半個中國,從北京到石家莊,從石家莊到上海、廣州、南寧。幾乎所有生產塔吊的工廠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在急馳的列車上,他翻閱各種塔吊資料;在噪雜的旅館里,比較、分析各種塔吊的性能、特點;甚至在食堂里排隊買飯,在候車室等候上車,凡是能利用的時間,都不白白放過……

那是在由上海去南寧的途中,硬席臥鋪因一時客滿,他們破例買到了三張軟臥。夜深了,王伯海攤開圖紙,小聲地和伙伴討論著新型塔吊的結構。這驚動了上鋪的一位“不速之客”,他似乎對干擾他的睡眠并不反感,倒象產生了很大的興趣,探頭聽著。

王伯海歉意地一笑:“對不起,打攪您了。”說著,忙收拾攤在鋪上的圖紙。

那人也微微一笑,攔住了他:“先生,你們是……”

“張家口建筑機械廠的。”王伯海聽著他操著半生不熟的漢語,以為他是歸國華僑,又問:“請問,您是……”

“我是日本一家建筑公司的。”

一陣短暫的攀談,日本客人對王伯海的工作態度先是表示敬佩,然后又搖了搖頭,輕蔑的一笑:“你們能在半年內生產一百臺塔吊?”

王伯海的自尊心被刺傷了。他感到“輕蔑的一笑”是對中國人的嘲弄,他來不及多思,立刻答道:“你不相信嗎?”

“歷史,歷史,在大躍進的年代,你們全中國一年共生產了七臺。”

“那只能說明過去。別忘了,你們國家是從六十年代才開始從西德引進,七十年代才開始仿制的。”王伯海一字一板,不卑不亢。

……

這一夜,王伯海伴著滾滾的車輪,久久不能入睡……

他瞇著眼,想了很多很多。他想到唐山四面漏風的簡易房,他想到建筑工地上的堆堆水泥板,他想到山城十幾家工廠的工人等圖待戰的顆顆急迫的心,他想到剛剛發生猶在耳邊的那場交談,更想到那帶著嘲弄神態的輕蔑地一笑……

王伯海躺不住了。他坐起扭亮臺燈,重新打開國內塔吊的十幾種圖紙,參考,對照,分析,比較,開始構思、繪制適應唐山建設的新型塔吊圖樣……

在返回山城四天四夜的旅途中,王伯海就是這樣度過的。他眼睛熬紅了,身體熬瘦了。倘若用“未打一個盹,未活一下眼”來概括他的這次旅途生活,未免有些言過其實;但在他參加工作二十年的時間里,那的確是嘔心瀝血的四天四夜,冥思苦索的四天四夜!在近百個小時飛馳的列車上,他畫了一張又一張塔吊圖樣;在搖搖晃晃的小桌上,他記下了近萬字的數據、資料。當列車鉆出八達嶺的山洞時,終于設計出一種能“整體托運、自行升降、回轉平穩、裝卸方便、行車安全、視野開闊”的下旋式60噸?米塔吊。這種新型的吊車,比目前國內普遍使用的上旋式塔吊,在架設時間上縮短了五天,在工作效率上提高了五倍!這對尚住在簡易房里的人們,無疑等于早日看到了廢墟上拔地而起的座座新樓!

王伯海設計的塔吊圖樣,經有關專家審核批準,于七月定型被命名為QZT60,交王伯海所在的建機廠試制。十月一日七臺樣機出廠,完全符合原設計方案。一九七九年一月,在各種原材料基本備齊的情況下,塞外山城吹響了“百臺塔吊大會戰”的號角!

如果說,從王伯海南方一行到生產出樣機,是這次大會戰的前奏曲;那么,QZT60的正式投產,則拉開了全面大會戰的序幕;當十幾家工廠把生產出的各種部件,源源不斷地運往建機廠組裝的時候,則是這次大會戰的高峰!

這里筆者截取兩個斷面,來說明它的氣勢和規模——

在會戰開始的日子里,建機廠成了塔吊生產的樞紐機關,小院里一下子熱鬧起來。鋼材庫存由日常的六百噸猛增到五千噸。庫房超飽和了,球場堆成山了,而且各種原料仍像流水般涌來。一向吃不飽的建機廠原料發生了“過剩危機”,空空蕩蕩的場地出現了“嚴重恐慌”。建機廠面臨著一個考驗。

一聲令下,全廠四百多名工人連夜出動。他們不講價錢,不計報酬,甚至來不及和家人打一聲招呼,餓著肚皮清理廠區的空地,鏟除院里的垃圾,填平多年的深坑。為了使鋼材堆放得平穩整齊,臨時架設了十幾盞探照燈。燈光下,每一塊石子都不放過,每一處凹陷都墊平踩實,決不讓生產塔吊的原材料在存放過程中變質、走形——他們心里想的是百臺塔吊的生產,胸中裝的是唐山人民的疾苦。

后半夜,天又下雪了。塞外山城的氣溫降到零下近三十度。工人們又冒著飄飄的雪花,搶運散亂堆放在廠外的鋼軌、鋼板、鋼絲……百十斤重的鋼材冰涼刺骨,一摸一嗞溜,戴手套的工人手被凍僵了,沒戴手套的皮被粘掉了,他們咬咬牙,拾起來就走。四位年過半百的廠領導,也和小伙子們一樣比著干,四個人兩條扁擔,抬著二百斤重的鋼板一溜小跑。一夜功夫,全廠工人硬是把近千噸鋼材全部運到院里——“啊呀,那種熱氣騰騰的景象,至今令人激動不已。”廠長曾對我這樣說。

組裝塔吊是最后一道關鍵工序,也是塔吊會戰最叫勁的時刻。

兩個多月的苦戰,全市各廠把生產出的下塔身、配重箱、旋轉架、下齒圈、起重臂等十六種主要部件,一古腦兒運往建機廠。院里擺滿了,只好往大街上放,沿建機廠門前的十里長街,到處是塔吊的鋼骨、鋼筋、鋼身、鋼臂……,簡直成了一條鋼鐵的長城!

“趕時間,搶速度,爭分秒,快組裝”是響在廠區的唯一口號,工人們晝夜三班倒,風雪不停工。白天,指揮組裝的清脆哨音,粗擴渾厚的勞動號子,伴著叮叮當當的金屬鳴響,宛如一曲鋼鐵的交響樂;夜晚,十幾盞探照燈同時撳亮,整個廠區照如白晝。

當時,廠里只有一臺龍門吊,這是組裝塔吊必不可少的工具。為了搶先使用,有的班組常常一邊用餐,一邊坐守“龍門”;也時有幾個班組為搶占“龍門”吵得面紅耳赤的“羅圈架”;幾家廠子同時跑來催裝自己生產的部件的爭執,也屢有發生——“每當此刻,我們領導只好出面調停。哎呀,這是一股多么難能可貴的革命熱情,值得我們發揚光大!”——廠里的書記喜形于色的曾對我這樣講……

一九七九年五月底,百臺塔吊大會戰宣告結束。參加這次會戰的張家口市的十八家工廠,為唐山建設又寫下了光輝的一頁;六千多名會戰工人流下的汗水,將伴著攪拌機的鳴響,融進唐山工地上每一塊水泥構件;山城幾十萬人民的深情,將隨著鋼鐵長臂的揮舞,嵌入唐山的座座高樓!

飛來吧,塞外山城的“鋼鐵巨鳥”!

飛來吧,鳳凰山下有“叼”不完的堆堆“食糧”!

從塞外山城的“鋼鐵巨鳥”飛來唐山的一九七九年開始,五個年頭過去了。十萬建筑大軍在鳳凰山下,在陡河兩岸,在還鄉河之濱,度過了一千百多個不尋常的日日夜夜!

一千八百多個日日夜夜,十萬大軍付出了多少艱苦的勞動,流下了多少辛勤的汗水,傾吐了多少赤誠的感情,那飽含對唐山人民的熾愛,是很難用鳳凰山之高,陡河水之長,還鄉河水之深比擬的。

在這個特殊的戰場上,有一支特殊的隊伍,他們是十萬強兵勁旅的杰出代表,堪稱全國建筑系統的一面旗幟。

這支隊伍,人數雖為十萬大軍的百分之二,但恢復唐山建設的政治責任感,簡易房里的酷暑與嚴寒,卻激勵著“全隊將士”人人變成了“三頭六臂”,工效達到了十萬大軍的百分之六——五年中,他們在唐山干了十二年的活,竣工面積相當于全國建筑業平均數的二點七倍;五年中,他們共完成建筑面積六十六萬六千多平米,三百項住宅和公建,項項全優,各項經濟技術指標一直居全國同行業的首位……

——這支隊伍,就是被總書記胡耀邦贊為“對支援唐山災區極端負責任,把國家利益看成同自己命運息息相關”的“全國建筑工人好榜樣”的河北省邯鄲第二建筑公司。

一個霪雨初霽的早晨,筆者來到邯二駐地采訪。雨后的天空格外晴朗,一排排用泥巴、木桿、油氈搭起的圓形“地籠”,整齊的排列在空曠的郊外,使人想起渤海灘上漁民居住的窩鋪和當年大慶人創業時“干打壘”式的建筑。工人們頭戴安全帽,肩背工具兜,從陰暗、潮濕的“地籠”里鉆出來,沐著明媚的陽光,挺著堅實的身板,準備向施工場地進發——從他們洋溢的笑臉,煥發的精神,高昂的頭顱,嘹亮的歌聲,不難看出,人人充滿了建筑工人的自豪感和光榮感!

就在工人們開始出發的時候,公司經理朱林生從屋里走出來。他一邊抹著粘滿飯粒的嘴巴,一邊說:“各隊隊長,各科室負責同志,請直接奔鳳凰山頂,咱們去開個會!”

朱林生沒有一絲笑意,充滿倦容的臉上似乎還隱匿著某種怒氣,這和他平時笑容可掬的面孔,簡直判若兩人。

我感到奇怪,不知出了啥事,便悄悄尾隨在隊伍后面,向鳳凰山走去。

爬上鳳凰山頂,已經是氣喘噓噓。朱經理解著衣扣,揮著右手說:

“古人說,‘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我們是進‘漏屋’之地,見多不覺其苦哇。先請大家再‘觀賞’一下唐山的景色吧!”別看老朱文化水平不高,因常讀些古書,有些佳句卻也背得爛熟。說完,便向上跨了一個石階凝望著遠方。

人們沉默無言,不知經理的葫蘆裝的啥藥。稍許,朱林生說:

“你們看,西北方那是什么?”

“是我們邯二蓋的高樓。”不知誰回答了一句。

“東南方呢?”

“簡易房唄!”有人“哧哧”笑了。顯然,是覺得這提問不屑一答。

“先不要笑。大家再回顧一下,我們登過幾次鳳凰山,再想想,每次登山的前因。”

人群里又沉寂下來,只聽得松濤的喧響。往事,像一幕幕電影,在人們的腦海中掠過……

一九七八年臘月,正是天寒地凍、滴水成冰的季節。朱林生帶著先遣隊趕到唐山,在西北郊一片冰山雪地扎下營盤。來唐山的頭一夜,公司的幾位領導,躺在帳篷里,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

怎么能睡得著呢?一個兩千人、平均技術不足三級、僅有幾臺攪拌機和提升架的建筑隊伍,張口接下了二十八萬平米的任務。而且,朱林生當場立下了“軍令狀”,保證頭一年竣工九萬平米!

朱林生從指揮部回來,大家都為他捏著一把汗:能行嗎?眼下,大部隊尚未趕到,原材料也未運來,幾萬平米的臨建還杳無蹤影……面前是一片空曠的荒原,在這人生地疏、遠離家鄉的千里之外,真是困難重重啊!

第二天清晨,朱林生早早起來,圍著駐地規劃了一下臨建和加工廠的地址。然后,漫無目的向籠罩在薄霧中的鳳凰山走去。

他登上山頂的紅亭,四下里環顧,山下那片片廢墟和結滿霜花的簡易房,使他又感到一陣陣壓抑的難受……

正當他要舉足下山的時候,有兩位青年人突然從松林里鉆出,跑上紅亭。一位大個子剛剛站定,便大聲朗誦起來:

登上鳳凰山,低頭往下觀;

廢墟一片片,磚頭壓油氈;

夏天蒸籠熱,三九冷風鉆……

朱林生心里一涼,壓抑的心情愈發沉重。還未容他多想些什么,另一位青年又接下去:

晝夜盼新樓,雙眼都望穿。

待等喬遷日,共把酒杯端;

茅臺喝見底,老少俱歡顏!

驀地,朱林生的眼睛亮了,露出一種喜悅的光芒。他走上去問:

“小伙子,這是你們寫的詩嗎?”

“不,前六句是唐山人集體創作,家喻戶曉,人人會念。后六句嘛,”大個子指指身旁,“是他的杰作。”

朱林生沒顧得再說什么,忙拿出筆,讓小伙子又復述了一遍,記在本上,匆匆走下山去。

早飯后,他帶著公司的領導們重返鳳凰山。當人們把山下的景色盡收眼底之后,便朗誦了那首意外聽到的順口溜。接著,組織大家就地討論,題目非常簡單:我們用什么姿態支援唐山建設?效果卻十分明顯:連山上的松濤都為之共鳴。有人流下了簌簌熱淚,有人立下了錚錚誓言:我們要把唐山人民的疾苦裝在心底,把唐山人民的期望牢記心中。千方百計克服困難,為唐山人民快蓋房,多蓋房,蓋好房!

從此,鳳凰山頂成了邯二進行政治思想教育的一席“圣地”,那首順口溜則成了鼓勁提神的幾粒“靈丹”。

在各種獎金名目繁多的今天,在某些人眼睛盯得都要發藍的時候,在政治思想工作一度被視為“空洞的說教”受到褻瀆的日子,唯物辯證法無情地告訴我們:精神對物質的反作用是一條千古不變的真理。這在極左思潮尚未掃除殆盡、邯二還未實行獎金的當時,其意義決不能與“空頭政治”相提并論,其效果也決不可與“四人幫”時期同日而語。

邯二第一次登臨鳳凰山后,廣大職工開始投入了建造“地籠”和加工廠的戰斗。當時,剛剛下過一場大雪。原是農田的駐地沒有一條明路可走,汽車開不進,料不能送,工人就用排子車拉。泥濘粘掉了鞋子,提起來又走;膠輪陷入泥土,便手摳肩扛;和泥沒水,就到幾里外的大坑破冰挑水;照明沒電,則點亮盞盞馬燈……

茫茫雪原,他們用磚頭架起鐵板烙餅;颯颯寒風,他們吊起水桶煮粥;寥廓荒郊,他們在雪地里開起“風味”野餐。夜晚,工人們西一撥、東一群,圍著堆堆篝火談笑風生。有人還觸景生情,改動《地質隊員之歌》的唱詞,哼起了“是那燕山的風,吹動了我們的紅旗;是那北國的雪,撲打著我們的帳篷……”朱林生和他的戰友們,則圍著閃閃的馬燈,運籌加快唐山建設的方案……這情景,使人不難憶起當年“火烤胸前暖,風吹背后寒”的游擊歲月……

三萬多平米的臨建一氣呵成,團結樓小區又破土動工。這是邯二在唐山施工的第一個住宅小區。當他們把幾臺攪拌機、提升架運到工地時,曾有人擔心:這樣一支技術低、設備差的“土八路”,是否搞得了這樣內澆外砌的工程;甚至有人找到市建設指揮部,要求更換承建單位。

邯二面臨著舉足輕重的考驗——這座小區的質量好壞,速度快慢,關系著他們能否在唐山打響頭一炮,開創新局面,也是在京、津、唐全優工程競賽中可否奪魁的背水一戰!

公司黨委鐵了心:決定把十九號樓作為練兵樓。

從五月破土,到八月竣工,朱林生、黃金祥等領導,分兵把守,親自參戰。八月底,主體工程全部完活,進入裝修掃尾階段。建筑業有句俗話:不怕開天辟地,就怕掃地出門。其內涵是不言而喻的。九月初,已經打破了上下班的常規,從早五點到夜十二點,全公司干部職工、男女老少,有空就跑到工地,連炊事員收拾好碗筷,也跑來幫忙……

有個紀家兄弟“鬧翻臉”的事,曾在當時傳為“新聞”——

大老紀叫紀良春,六十七歲,二老紀叫紀良貴,五十已過。都是全公司有名的油漆工。老大是班長,老二是工長,老大點火就著,老二柔情似水。按“差異矛盾”論,這哥倆該是水火不容的,但事實卻不盡然。平時,老哥倆上班一塊走,下班一同歸,就連到飯廳吃飯,也常常湊到一起,悄悄話說各沒完。

在團結樓掃尾前夕,老二因事外出,百八十名油漆工暫由老大指揮。夜晚,紀老大躺在床上算了一筆賬:八萬平米的建筑面積,光內粉刷就得三十多萬平米。就是不吃不睡,黑天白日連軸轉,到月底也完不成啊!再說,油漆工們大多是女的,“三個姑娘一臺戲”,女孩子們的事,我這個大老頭子不知該咋管。還有的調皮小青年,說他,不聽;熊他,不怕。急得老頭子叫苦不迭直跺腳!

當了大半輩子油漆工的紀良春,粉刷、油漆過的房屋、門窗無法計,質量更是叫得響。他油漆的家具明光锃亮,白天能照見人,夜晚能映見臉,但對于調教人,真是沒咒念。可是光發愁有什么用啊,他想,眼下老二出了差,百八人的隊伍交給我,弄不好,就會影響全公司竣工,拖了唐山建設的后退……

他睡不著了。每天一撲亮,就挨“籠門”喊起床。那陣子,六十歲的老頭子,領著一幫小青年,沒晌沒夜地干,忙得沒個站腳的空。徒工們技術不熟,把著手教,有的青年困得拿著刷子直打盹,他又心疼又著急,接過刷子就干起來。抽空還憶舊社會的徒工苦,講舊社會的學徒難……沒多久,紀老大身子累瘦了,嗓子喊啞了,眼睛熬紅了,眼角上掛滿了眵目糊……

紀老二回來,一見哥哥累成這個樣,心里有說不出的難受。可是,顧不得和哥哥說幾句話,就連忙召集各班長安排工作:

“一班:二十三號樓五個單元,二十五號樓三個單元,二十二號樓五個單元,二十號樓二個單元,十六號樓四個單元,共十九個單元,月底保證完成……”紀良貴一口氣說完。

過去分任務,都是按人數定平米,這次卻分開了樓號,而且一班比別人都多。身為一班長的紀老大急了:

“你也不看看我這幾個人!”弟弟話音剛落,他就搶白起來。

人們還未見過這哥倆紅臉。過去,紀老大一上火,紀老二便不吭聲,這回,老二破了例:

“全公司都在為‘全優’而戰,你這個班任務重,別的班也不輕!”

“一把老骨頭,十幾個嫩娃娃,我盡量干吧!”

“‘盡量’不行,這是公司黨委的決定。”紀老二是黨員,他深知哥哥那顆老工人的心。

紀老大還想說些什么,但一聽是‘黨’交給的,咽了口唾沫,憋回去了。

會上翻了臉,可中午吃飯哥倆又臉對臉說開了悄悄話。紀老二幫哥哥研究怎樣改進工序、工藝,如何早上班、晚下班、夜加班。末了紀老二說:

“現在是非常時期,能拿刷子的都動手,‘楊家將一齊上’,有困難你得帶個頭。”

“那就拼吧!”

紀老大一口答應下來。在最緊張的日子,他的氣管炎犯了,咳嗽的說不出話。他捶著胸口想:萬一喘不上這口氣,我那班人誰帶?分配我的活計咋完成?唐山有這么多人沒房住,我不能死呵……“咳咳咳……”又一陣劇烈的咳嗽,干脆,忌煙吧!

打這兒,一天一包煙不夠的紀老大,真的一支煙也不吸。還真管事,自從忌了煙,他的嗓門又大了,精氣神也足了。從早到晚,整天價跑前跑后,腳步聲震得樓筒子“咚咚”響!

那陣子,一到晚上,二十三棟樓電燈全部打開,整個工地一片輝煌。平時那些嘰嘰喳喳、愛說愛笑的小青年,此刻把全身心都集中到手中的活計上,他們顧不得抹去臉上的汗水,來不及拍打叮人的蚊蟲。從樓上到樓下,從室內到室外,幾乎聽不到一句交流感情的語言,耳邊奏響的盡是“唰唰唰”“嚓嚓嚓”無休止符的交響樂章!

別以為人海戰術的突擊,就意味著工程質量的粗差。在這里,處處是有節奏的勞動,人人是描龍畫鳳的繡手,你看,二十二歲的女油漆工康紅,怕管道背面刷不上油漆,早甩掉手中的刷子,左手用梳妝的小鏡子反照,右手拿畫筆涂抹;靠墻的一面,畫筆揮轉不靈,干脆用手指蘸著油漆,一點一點地抹。手指肚磨破了,露出鮮紅的嫩肉,她一聲不吭……副經理黃金祥,握著鉛墜、刮刀,挨門逐室檢查質量。不時,他懸起鉛墜,“左眼活,右眼睜”,校正著每一副門窗安裝是否合格;不時,他面壁而立,舞動刮刀,鏟掉墻上的流墜、凸包……

非到不說話不可的時候,這里也有簡短的語言交流。你聽,在各種音響的轟鳴中,黃金祥張嘴了:

“木工班,這副門關不嚴。”

“木料濕,走了,就差二毫米。”

“不行,換。”

“噴漆工,這面墻‘米粒’太多!”

“開始攪漿不勻,干了,刮刮吧。”

“不行,鏟掉,重噴!”

“水泥班,這塊地板有條小縫。”

“處理幾次了,不沾。”

“火箭都上天了,這條小縫就難住了?重來!”

在這個“舞臺”上,演奏的是雄渾高昂的樂章,跳動的是激人心弦的音符。但偶爾也閃現個把“滑音”,這非但不影響它的磅礴氣勢,反而使樂章更有趣動聽,甚至還會產生鳴金擊鼓的音響效果,起到振聾發聵的特殊作用。

就在團結樓竣工的前夕,這首交響樂中就跳出了一個似乎與整個樂章不甚和諧的音符。他叫王金生,是青年抹灰班的工人。因為吃不消這種高強度的勞動,悄悄打上行李,準備借故溜號。

朱林生聽說了,找到公司團委書記周洪海:

“明天你扛上王金生的行李,咱一起送他到車站去。”

在去車站的途中,他們拐上了鳳凰山頂。

朱林生掏出一支煙,說:

“小周,金生要回邯鄲。請你代表團委送給他兩件禮物。”

他點上煙,“第一件,是唐山流傳的順口溜,你先背背。”

“登上鳳凰山,低頭往下觀……”小周背完了,朱林生又說:

“第二件,是你們團委近千名青年的誓言,這當中也包括金生。請你替他朗誦一遍。”

“南辭故鄉叢臺樓,青春報國志未酬,

俯首來開幸福路,他年凱歌奏幽州。”

周洪海朗誦完,朱林生吸了口煙:

“金生,這兩件禮物送給你,留作紀念。當唐山人民都住上新樓舉杯歡慶的時候,你好好想想,你的‘凱歌’是奏在叢臺,還是幽州?你奏的是一曲‘凱歌’,還是‘悲調’?”朱林生不動聲色地站起,“我的話完了,咱們走吧!”

王金生沒有動,眼里滾著兩顆閃光的淚。朱林生使了個眼色,小周忙扛起行李。金生哽咽了:“朱經理,我……我錯了,讓我重返工地再立新功吧!”

朱林生愛撫地給了他一拳,“噗哧”笑了:

“我就等著你這句話呢!”

王金生回來了!為了唐山人民的幸福,也為了贖回自己的過錯,他帶回了一顆“浪子回頭”的搏搏誠心,也帶回了一身使不完的勁頭!

九十多天的揮汗,換來了激動人心的成果。京、津、唐三市聯合檢查組,把一塊鐫刻著“全優工號樣板樓”的漢白玉牌匾,高高地鑲嵌在臨街的大樓。

第三次登臨鳳凰山,是邯二來唐山三年以后一個大雪紛飛的冬日。

這一次,朱林生發“火”了。因為雪下得大,影響施工,他索性把全公司的帶“長”字的都集合到鳳凰山頂。

不知是天氣寒冷,還是過于氣憤,他的臉色青紫,夾著香煙的手指瑟瑟打顫。

他望著飄飄大雪,望著皚皚白雪覆蓋下的簇簇簡易房,吐出的每一個字都顯得低沉有力:

“這些日子,大家都覺得美滋滋的。為啥呢?前些天,胡耀邦同志接見了我們,說邯二‘有工人階級覺悟’是‘全國建筑工人的好榜樣’。可是大家想過嗎,我們的覺悟究竟有多高?榜樣到底怎么樣?”他向前邁了幾步,登上一塊臥牛石,指指山下繼續說,“你們看到了沒有,唐山還有多少四面漏風的簡易房?唐山市委的領導有幾個搬進了新樓?因為不少群眾還住著抗震棚,領導心中不安,他們要等全市居民都住上新樓,才最后搬進去。”朱林生轉過身,又望著大家,“可我們邯二的某些干部、工人,卻悄悄遷入尚未驗收的樓房。慚愧呀……”

看得出,朱林生說這番話的時候,心里異常難過。這位五十多歲的老頭子,真的動了情,甚至還抹了幾次眼睛。最后,他又壓低了聲音:

“我發這樣一通牢騷,不是小題大作,大家也決不會罵我不近人情。我是希望邯二要珍惜自己的過去,也警惕自己的未來;要對得起唐山人民,對得起胡耀邦同志賜給的光榮稱號……”

朱林生發這么大“火”,這在邯二是絕無僅有的。在我采訪的日子里,聽人說,他是個知冷知熱的忠厚長者,不是板著臉訓人的“鐵面將軍”。他關心群眾、體貼群眾,達到無微不至、出神入化的地步。

那是一次生產進度會召開之前,大家閑扯。有人隨便談到,最近來唐家屬較多,房子不好安排,也影響別人情緒,隊長們深感頭痛。

朱林生聽了,卻“噗哧”笑了:

“咱們是支野戰軍,一年半載不回家,時間久了,老婆想啊,說不定還要罵大街呢!”

“哪只好學空軍唄!”副經理張繼勤笑著接了腔。

“空軍也不是出家的和尚”。朱林生又說,“也得會老婆啊!”會場里哄堂大笑。“干脆放個響炮,他們想丈夫了,咱給找住處,十天半月一個月,都可以,房子不夠,再蓋上幾排簡易房。就這么定了,大家沒意見吧!”說著笑著,作難的事解決了。

人們說,朱林生長了一雙特別“長”的耳朵。他能把聽覺神經伸到各個角落,觸摸群眾的疾苦,接收群眾的呼聲。有這樣一件“軼聞”,既使人發笑,又令人感動——

一天晚飯后,他路過一對新婚夫婦的屋門,小兩口的談話驅使他好奇地停下了腳步。

“唉,有人說,青春和愛情是一個近似的圓。依我看,在戀愛的過程中,青春是一條拋物線,年齡到一定的頂點,愛情就會往下落。”男的說。

“為啥呢”?女的問。

“你沒見咱公司那么多男青年,因為找不上對象憂心忡忡嗎?”

“也難怪,帶電的云只有碰到一起,才能放射耀眼的火花,發出隆隆巨響。干咱這行的,姑娘少,小伙子哪去找萌發愛情的土壤。”女的說,還滿富于哲理。

“睡吧,咱是咸吃蘿卜淡操心。”男的說完,“嘎嗒”一聲,屋里黑了。

朱林生再也不能停留。他悄悄地、卻是匆匆地走過,一顆不安的心“咚咚”地急跳——他并非怕被人發現,落個“白頭老漢聽窗根”的話柄,而是小兩口的對話讓他深感到“燃眉之急”!

可不是嘛,全公司二千來人,二十歲以上的男青年就有三百多。他們遠離家鄉、父母,戀愛結婚有許多實際困難。這個問題不解決,非但干勁不能全部發揮,唐山建設也會受到影響。我們為什么沒想到這一層呢?

他連夜找來公司的其他領導,談了這個“窗根”下的意外“收獲”。同志們一陣哈哈大笑之后,臉上都變得嚴肅認真起來。第二天,立刻派出“紅娘”,分頭到邯鄲和唐山一些女工集中的工廠,搭橋,牽線。還把這當作一項任務,交給古城留守的同志,并公開宣布:凡和邯二青工結婚的姑娘,在邯鄲優先分給一套住房。在朱林生和他的戰友們的關懷下,近二年來,全公司已有二百多對青年在地籠里舉行了婚禮,公司還騰出幾十間辦公室,讓給新婚的夫婦。

青春的“拋物線”落到了愛情的“圓心”,人生中最使父母掛心的第一件大事解決了。他們感到悠然和滿足。他們沒有了“后顧之憂”。他們忘我的奮戰在唐山建設的前線……

話說遠了,讓我們再回到鳳凰山頂上來吧!

在我這次隨同朱林生他們登上鳳凰山之前,邯二正在鳳凰山下的小區施工。當時,大規模地建設已由郊外轉入市區,搬遷倒面帶來的各種困難,一度拖延了唐山建設的步伐。為了彌補這個損失,公司黨委發出了“向科學管理爭時間,向科學施工搶速度”的號召!

這是邯二又一次新的飛躍。朱林生首先蹲在一隊,把它作為一只起飛的頭鷹。這是個老先進,隊長由公司副經理張繼勤兼任,朱林生決定拿這張王牌闖出一條加快唐山建設的新路。

一隊共一百一十多人。在朱林生來此之前,一條作業線兩臺塔吊,一天上半個單元層。這樣的速度,在當時已是難能可貴了,可朱林生仍感到太慢。頭幾天,他在工地轉來轉去,有時望著旋轉的塔吊出神,有時蹲在地上劃來劃去;后幾天,他看出了門道:塔吊的優勢是視野寬,負荷大,但搖搖擺擺動作慢,能不能把運轉自如、起落迅速的提升架也用上?

他找張繼勤商量,提出改“一線兩塔”為“一線一塔兩架”的設想,這等于多開辟了一條作業線。通過試驗,果然奏效:速度一下子從一天零點七提高到一個單元層!

趁熱打鐵。在別的隊還表示懷疑的時候,朱林生又對張繼勤說:

“試試看,三天吃一層行不行?成功了,咱再推廣。”

“啥?一層四單元,就是說,每天要完成一點三三,這咋行?”張繼勤忍不住,爭辯起來。

老朱說:“如果三天吃一層,全公司四個隊就能上一個樓。這可是個大金娃娃。試試嘛,有困難再想法。”

張繼勤硬著頭皮干下去。沒料到,這個連過去想都不敢想的指標,真的達到了。他見了老朱“嘿嘿”笑。

朱林生的胃口真叫大,還沒等張繼勤喘過氣,又說:

“你先別笑。再試試,六個單元的樓座,四天上一層。”

這下張繼勤可火了:

“你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想把我累趴咋的!”

朱林生也硬起來:

“工作嘛,就得這樣無止境的往前闖。”他雙眼緊盯張繼勤,“一口吞個象有啥不好,我還想一口氣吹出個新唐山來呢!”

“你是貪得無厭,總得有個頂吧!”張繼勤一甩袖子走了。

這天晚上,朱林生又睡不著覺了。

他望著屋頂的房笆,想了很多很多。他想起茫茫雪原上的堆堆篝火,想起奮戰團結樓的日日夜夜,想起漢白玉匾上的金光大字,想起唐山人翹盼新樓的望眼,想起中央領導的多次贊揚鼓勵,更想起黨中央、國務院關懷唐山建設的急切心情……

他記得,那是一九八一年的金秋,胡耀邦同志乘車到沈陽視察。車過唐山,看到鐵路兩旁成群連片的簡易房,心情格外難過:地震五年了,唐山人民還住著這樣的房子……他決定在回京的中途下車,同唐山市委的同志好好談談。

十一月三日晚,日理萬機的總書記在鳳凰山下的簡易招待所,舉行了一次使唐山市委深受鼓舞,讓唐山人民感到振奮的座談。耀邦同志從唐山市工農業生產的現狀,問到各項經濟發展的前景,從震后群眾的生活安排,問到目前群眾的呼聲反映……

當市府負責同志談到群眾迫切要求盡快住上新房時,胡耀邦同志問:

“唐山建設明年完成完不成?”

“完不成。”

“你們搞了幾年了?”

“大規模地施工,是從七九年下半年開始的。”

“明年完不成,后年也要完成。如果明年完成了,我們可以在國際上好好報道一下。不然,我們的報紙就不好登了,太晚了。”胡耀邦同志呷了口茶,又說:“當然,這個責任不在你們,不能怨你們。要發揮大家的干勁,要學習邯二公司……”

已經是夜十點了。胡耀邦同志站起來,滿懷深情地說:“我不是來看廢墟的,是想看新唐山建設得怎么樣。我希望再來,能看到一個嶄新的唐山!”

想到這兒,朱林生再也躺不住了。正要翻身坐起,“咚咚咚”,有人深夜敲門。

進來的是三十來歲的小伙子:

“朱經理,我們三隊在你眼中還占不占地方?”

老朱真有點“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他被這突如其來的發問鬧懵了。

“坐下,你慢慢說。”朱林生見小伙子氣得鼓鼓的,忙遞給一支煙。

“一隊從零點七已經上到一點三三個單元層,你還整天死守在那兒。難道我們三隊是后娘養的?”小伙子火氣未消。

朱林生笑了,他心中暗暗高興:原來如此,我二公司又跳出一員虎將!

小伙子叫張新泉。原是公司團委書記,后任三隊黨支部書記。因為生產上的事常常比隊長管的還多,而且說到哪兒干到哪兒,又讓他當了施工隊長。前些天,老朱總往一隊跑,張新泉以為是“看不起三隊”,“信不過我張新泉”。于是,深夜闖來,爆響了這只打足氣的“皮球”。

“我沒到三隊去,不是看不起你。你年輕,敢干,說話算數,我心里有底。”朱林生給他沏了杯茶,“你們隊剛剛調了領導班子,需要穩定一段。我從一隊總結出經驗,再全面推廣,你張新泉就少走彎路。”

幾句話,把小伙說樂了。朱林生又打開圖紙,用開了激將法:

“張繼勤一天上一點三三個還不滿足,還要上一個半單元層。你們怎么樣?我擔心你鬧不過他。”

小伙子一聽,勁頭不打一處來:

“我就是累趴在工地,也決不能說半個不字!”

“好,明天咱在鳳凰山頂打擂比武,你和張繼勤叫叫陣。”

……

此刻,朱林生正站在鳳凰山頂。他望著沉寂的人群,掃了一眼心事重重的張繼勤,激動地說:

“我們到唐山五年,已經第四次登上鳳凰山。這幾年,邯二報上揚名了,電臺有聲了,這是我們努力的結果。是的,西北方是我們蓋的幢幢樓房,是我們創的座座全優小區。但是,我們不能無視,東南方還有那么多簡易房。剛才我說,‘進漏屋之地,長而不覺其苦’,我們看慣了,就忘了唐山人的苦哇!剛下了一夜的雨,屋里還漏水哪。我們更不能忘記,黨中央、國務院在盼著早日見到一個新唐山。如果我們滿足了取得的成績,唐山人就會說:‘你們驕傲了。’如果認為我們的工作到頂了,全國人民就說:‘你們的工人階級覺悟呢?’”早已成竹在胸的朱林生,說到這兒,心情反倒平和了,“當然,我們沒有驕傲,也沒有人說工作到頂。我是想在鳳凰山上,和大家重溫一下唐山人民的疾苦,再敲一下警鐘;還想在這兒開一個打擂比武會,把施工速度再加快一步。”

有人交頭接耳,大概是弄清了此番登山的緣由。

朱林生點將了:

“張繼勤。”

無人應聲。

“張繼勤!”嗓門提高了一度。

“哼。”一聲鼻音。

“張副經理!”

“到!”

“哈哈!”朱林生笑了,“我叫你兩聲名字,你不愛答應,叫你一句官銜,你愛聽了。”山頂上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

“那好,愛聽啥叫啥。張副經理,讓你一天上一個半單元層,你甩袖走了。有人要跟你比賽呢!”朱林生朝人群里的張新泉使了個眼色。

“‘張老大’!”張新泉學著少林寺的動作,抱了一下拳(人們哈哈笑起來),“請不要見笑,我們三隊要學習老大哥的經驗,立起直追,爭取超過一個半單元層。”

張繼勤一聽,霍地站起來:

“你張新泉能上,我不能上?!”他走進張新泉,“咱們來個‘三擊掌’,一言為定!”

從鳳凰山歸來,張新泉并沒有急于組織施工。他在一隊工地轉來轉去,終于看出了門道,決定將“兩架”各放在塔吊對面的兩個單元中間,使塔、架成三足鼎立狀態。

張新泉出師得勝。一隊頓時炸了營:“三隊的樓象氣吹一般起來了。”“三隊能上去,我們為啥上不去!”

張繼勤有點發毛:“別急,咱們來個唐僧取經,很快就會超過他。”結果,兩隊實現了一天一個半單元層。

乘勝進軍。朱林生又來回點火,他先跑到一隊:“張繼勤,人家三隊一天要搞兩個單元層,你們得加勁。”然后,又跑到三隊:“張新泉,一隊憋了口氣,還要超過你們!”

……

三隊比翼雙飛,全公司龍騰虎躍。邯二又實現了日上兩個單

元層的目標。

這使我想起毛澤東《重上井岡山》的詩句: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攀登。我還想,邯二永不滿足的登攀高度,絕非靠幾個獎金作動力;邯二永不滯懈的進取精神,也絕非靠幾句空洞的說教為基因——這是精神和物質的統一,是將帥與戰士的合力。有了這種“統一”與“合力”,任何艱難險阻也能克服,任何高山險峰也能登攀!

在邯二援建唐山的歲月,筆者曾在媒體上看到一則消息:中國建筑公司深圳分公司所承建的四十八層國際貿易中心大廈,平均三天上一層(十層以下五天一層),達到了國外同類建筑的先進水平。其實這樣的指標,早已被邯二大大超過。按照他們的干勁、潛力、工藝,倘能承建高層建筑,也一定能創造比此更顯赫的奇跡——這是毫無疑義的。遺憾的是,客觀條件使他們尚不能攀上四十八層或更高的“通天寶塔”,天時地利也制約了他們闖入現代建筑的“科學迷宮”!

但,邯二畢竟不愧為中國建筑系統的一面光輝旗幟。雖然在世界進入信息時代的今天,他們對絢麗多彩的未來學、新技術、新材料、工業革命、微電子等,還幾乎是一個“色盲”,但他們饋贈的經驗,已經為中國建筑業進行全面改革,提供了可靠的“信息”。雖然中國共產黨人進入中國式社會主義建設的今天,他們付出的心血和汗水,還不能和“同步衛星”,“修氏理論”相并論,但他們對新唐山建設作出的貢獻,可以和大慶人,中國女排的拼搏精神相媲美!邯二,體現的是中華民族不甘人后的精神;邯二,昭示的是共產黨人為民謀福的胸懷!

唐山——世界矚目的唐山。

如今,佇立鳳凰山頂,你看到的是一片欣欣向榮,勃勃生機的新城。雖然仍有地震遺跡可見,但那是難忘的歷史一頁,永遠留在人們的記憶中。

唐山——世界矚目的唐山。

如今漫步新城長街,你看到的是成群的建筑,林立的高樓。諸如北京的團結湖、勁松,上海的曹溪、松花,常州的花園新村等造型優美、樸素大方的小區。小區內,那鴨蛋青色的樓面,藕荷色的涼臺,天藍色的扶手,墨綠色的鋼窗,給人以舒適優雅之感。一條條縱橫交錯的長街,似道道閃光的錦帶;大街兩旁的長臂吊燈,象頻頻和人們招手致意:一座座街心公園和小區花圃,栽植著各種樹木、卉草,更給這座新興的城市,增添了無限春光……

唐山——世界矚目的唐山。

如今吸引著五大洲各種膚色的友人。

“悲慘的地震敞開了地獄的大門,但這并非歷史一章的結束,而是新的歷史一頁的開始。”“唐山正在一片廢墟上重新興起,嚴重的創傷已經愈合。”——這是六十二國駐華大使和二十六國駐華武官,來唐參觀時發自內心的感慨。

“啊,唐山,上帝的寵兒,鳳凰起飛的城……”

——這是使官們即興演唱的、由美國駐華武官作詞譜曲的《唐山之歌》。歌聲表達了對唐山新興的贊嘆,歌聲唱出了對唐山的眷戀之情……

唐山——世界矚目的唐山

如今,這只涅槃的神鳥,令這座城市萬花筒般瞬息萬變,日新月異。在習近平總書記努力“把唐山建成東北亞地區經濟合作窗口城市、環渤海地區新型工業化基地、首都經濟圈重要支點”的殷切期冀下,唐山人用刑天斷首,共工觸山,精衛填海,女媧補天,夸父追日的精神,腐朽化神奇,琴瑟奏新章。打造出獨具魅力的南湖生態大公園,興建了偉人預言的北方靚港曹妃甸,令國人叫絕,世人驚嘆!

唐山——全球聚焦的唐山

二O一六年,這里將舉辦世界園藝博覽會,中國——中東歐國家地方領導人會議,中國——拉美企業家高峰會,中國·河北經貿洽談會,中國金雞百花電影節等一系列國際、國內重大活動——唐山,正張開雙臂,擁抱世界,擁抱明天。

如今,唐山大地震已經過去了四十個年頭。在本篇報告文學即將結束的時候,我的腦海忽然疊印出如下鏡頭——

藍天,紅星,銀鷹;

經緯儀,白發老專家,鳳凰山下不滅的燈光;

塔吊大會戰,神奇的“巨鳥”;

邯鄲二建,十萬建筑大軍;

抬傷員的省市委領導,火車上的總書記……

為了世代銘記中國共產黨的恩德,為了感恩抗震救災的英烈,為了紀念支援唐山建設的各路精英,也為告慰地震中遇難的二十四萬同胞……在新華大道中路南側,一座漢白玉筑成的唐山抗震紀念碑,莊嚴肅穆,高聳云天!

啊,鳳凰山下,崛起的唐山城,那不是海市蜃樓——那是我們的民族——我們的民族魂——中華民族精神的大廈——中國共產黨人筑起的“原子核裂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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