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系就是這么現實

□游 睿

關系就是這么現實

□游 睿

這是一個令人心灰意冷的下午，天很冷，我瑟縮著身子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這是我第五次找張局長蓋章了，但也是第五次被他拒絕。每一次，我都想盡辦法，該找的關系找了，該花的錢花了，現在我已經完全沒有了主意。可是，如果沒有張局長蓋的章，我的工作問題就無法落實。如果失去這次機會，我就太對不起我的父母了。

我是一個土生土長的鄉下孩子。父母都是種小麥的，我們家有大片大片的小麥，父親把小麥不斷地磨成面粉送到城里，然后鋪成我讀書的路。父親說，我是他們唯一的希望。我在父母的希望中一步一步走出大學的校門，眼看就要有一個穩定的工作了，卻在這個節骨眼上被一枚公章攔住了去路。

我吸溜著鼻涕，從張局長的辦公室退了出來。身上的錢已經被耗得所剩無幾，而這時肚子卻偏偏吼了起來。大樓的門口，一家牛肉包面館里正不斷冒出熱氣，因為廉價，我拖著步子走了過去。

老板娘是個40多歲的中年婦女。她熱情地招呼我坐下，但她明顯看出了我臉上的不快。她說：“我這里的包面可是全城最好吃的包面，小伙子，一碗吃下去你的心情就會好的。”我沒有搭理她，我在想，我父母那些用小麥鋪出的路都白鋪了，我仿佛看見了他們流著汗水的蒼老的臉和佝僂的背影。想到這些，我的眼里有了淚水。老板娘被我的表情嚇住了，連忙遞給我一張紙說：“孩子，怎么了？把淚水擦擦。”

接著，她又說：“我看你很眼熟，你老家是不是鄧家溝？”我點點頭，那是我樸實的家鄉。“那你認識鄧九斤嗎？”我一愣：“那是我樸實的爹。”老板娘驚訝地說：“緣分呀，緣分呀。孩子你別哭，你有什么事情給阿姨說說，說不準我能幫上一些忙。”“憑你？”我搖搖頭。“那也未必，跟你說吧，我在這里開了這么多年面館，也認識不少人，也能辦不少事你信不信？”

我看了看她，然后拿出了自己的材料。我說：“你能在這上面蓋上公章嗎？”老板娘接過材料一看，一臉認真地說：“這章的確不好蓋，不是一般關系真蓋不著，這要張局長點頭才行。”她頓了頓，“不過呀，小伙子，我今天還真要把你這個忙給幫了。我出面，很快就能搞定。你信不信？”

一塊包面燙在了我的喉嚨里。我趕緊咳嗽著，然后睜大眼睛問：“真的？真的我給你磕頭了！”老板娘哈哈一陣笑，然后站起身來說：“你在這里放心地吃包面，我馬上回來。”隨后，她拿著我的材料，來不及解下滿是油垢的圍腰就飄進了大樓，我看到她的手上還有白色的面粉。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身影終于飄到了我的面前。她微笑著慢慢地把材料打開，我差點沒站穩，趕緊搶過來一看，果然是那個我期盼已久的公章。我雙膝一軟，幾乎給她跪下。太不可思議了，我花費了那么大的精力，一件幾乎令我絕望的事情，卻被路邊一個不起眼的賣包面的給完成了。

我要謝她，給她叩頭，但她攔住了。她說：“這么點小忙，謝什么？”小忙？或許她真不知道這對我有多重要，也或許是她做得太輕松。

我抬起頭，滿臉疑惑地問她：“阿姨，您是怎么辦到的？”她笑了笑：“說了你也不信，記得我說過我這里生意很好嗎？許多人天天都來吃，哪一天早上不吃我的包面整個上午都會餓肚子。”我點點頭：“這和張局長有什么關系？”“當然有關系呀。”她笑起來說，“我只是告訴他，如果不給我蓋章，我的包面就不賣給他了。就這么簡單。”“就這么簡單？”我問。她笑著點頭：“這個社會，關系就是這么現實，不賣給他，他準餓肚子。”

可是，我又有了新的疑問。“可是，你為什么要這么熱心幫我？這一切太意外了。”她哈哈大笑起來，她說：“這就要回去問問你的父親鄧九斤和我是什么關系了。”看到我滿臉疑惑，她馬上又說，“要是他不把你們家的面粉賣到我這里，那我豈不是要關門了？”

我豁然開朗。

（原載《幽默文摘》2016年第5期 河南李金鋒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