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絲綢之路：稅收將成為助力還是阻力*

杰弗里·歐文斯著　何振華　易明翔譯

新絲綢之路：稅收將成為助力還是阻力*

杰弗里·歐文斯著何振華易明翔＊譯

杰弗里·歐文斯，維也納經濟大學教授，英國劍橋大學經濟學博士，現任維也納經濟大學奧地利與國際稅法研究中心主任，曾長期擔任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財政事務部主任、稅收政策和管理中心主任。

一、引言

兩千多年前，亞歐國家探索出多條連接亞洲、歐洲、非洲的貿易通路，后人將其統稱為“絲綢之路”。千百年來，絲綢之路已成為開放共享精神的重要象征，是世界各國共有的歷史文化遺產。當前，中國政府提出的“一帶一路”（以下又稱“新絲綢之路”）重大倡議，讓絲綢之路這一歷史文化遺產重新煥發出生機與活力。新絲綢之路將貫穿亞洲、歐洲和非洲大陸，重點是暢通中國、中亞、俄羅斯、歐洲的陸上通路，及打通以上國家至印度洋、地中海的海上通路。新絲綢之路倡議實施的重點是提高沿線各國的互聯互通，必將為沿線各國交通運輸設施（公路、鐵路和航運）的投資帶來新的機遇，同時為沿線各國在能源、交通、農業和制造業等領域創造更多的合作機會。

為實現新絲綢之路的美好愿景，沿線各國基礎設施建設將需要投資數十億美元，還需要建設若干個新的制造中心（其中許多制造中心將建在沿線國家的自由貿易區內）。中國政府倡導組建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AIIB，以下簡稱“亞投行”）的主要原因之一，正是為了滿足共建新絲綢之路帶來的大規模的投資需求。亞投行在成立之初就設立了“絲綢之路基礎設施基金”，并積極支持G20國家對這一地區的投資計劃。

本文主要探討的問題是，從廣義上定義的稅收將成為新絲綢之路發展的助力，還是阻力？

二、新絲綢之路：稅收維度

新絲綢之路沿線國家的稅制不盡相同，有的還存在很大差異。沿線國家的稅種——無論其征稅對象為利潤、收入、消費、資本或財產——都將對在該國進行長期投資以實現新絲綢之路目標的公共部門和私人部門的決策帶來潛在影響。

投資者最為關注的問題之一是：沿線國家千差萬別的稅制將怎樣相互作用？它們將增加涉稅事項的不確定性，并導致雙重征稅嗎？還是其相互作用將提高涉稅事項的確定性、可預測性和一致性，營造更能滿足企業需求的稅收環境？

不可回避的是，隨著跨境貿易的不斷增多，跨境稅收爭議也將隨之增加，因此需要建立行之有效的涉稅爭議解決機制。

（一）稅收水平、結構和稅收管理方面的差異

盡管難以獲取全面的數據，但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統計報告提供的數據①國際貨幣基金組織. 政府財政統計年鑒[M]. 2015.表明：中亞國家稅收收入占GDP的平均比重低于25%，一部分國家占比不到15%，另一部分國家則超過30%。中亞國家稅收的主要來源是采掘業和增值稅；不動產稅、社會保障稅和個人所得稅在稅收總額中占比很少。中亞國家的稅收征管能力普遍薄弱，缺乏應用日益復雜的國際稅收規則的基本能力，同時腐敗問題也時有發生。

（二）增值稅制偏離國際標準

新絲綢之路大多數沿線國家都沒有建立真正符合國際標準的增值稅制度，當然俄羅斯和中國例外，后者在2016年全面推開的營業稅改征增值稅改革，將形成更為科學、規范的增值稅稅制體系。在增值稅制度不健全的沿線國家，增值稅出口退稅較難獲得，或需經歷漫長的等待才能收到退稅款；并且對大多數的服務項目免征增值稅。在很多情形下，這些國家的增值稅更像是進出口環節的稅收。因此，有必要對沿線國家的增值稅制度進行比較分析，以提出合理化建議，更好地促進區域間經貿往來；同時，有必要建立多邊增值稅公約，確保跨境貨物和服務貿易得到一致的稅收待遇。

（三）國內貨物稅和關稅政策需協調

與其他新興經濟體相比，除農產品之外，這些國家的關稅和國內貨物稅的稅率相對較低。這些國家內部的進出口貿易仍然有限。例外的是，該地區近年來自然資源貿易額增長較快，這也反映出過去十年間大量的區域配送網絡正在發揮積極作用。盡管這些國家的國內貨物稅稅率普遍偏低，但在國內貨物稅和關稅的稅制設計、實施等方面仍需加強協調。

（四）雙邊稅收協定網絡不完整

雖然中國和俄羅斯基本建立了廣泛的稅收協定網絡，但其他大多數新絲綢之路沿線國家所建立的稅收協定網絡還很有限。即使簽訂過雙邊稅收協定，也并不總能反映當前的經濟貿易模式。我們需要對現有的稅收協定網絡進行分析研究，修訂相關條款，以促進該區域貿易和投資的發展。該區域的國家可能希望開發用于修訂雙邊稅收協定的多邊工具，從而打造更加緊密的區域經濟一體化格局。最值得關注的是如何建立減少和解決雙邊稅收爭議的機制，這可能促成新絲綢之路稅收仲裁委員會的建立，由該委員會全面履行稅收爭議仲裁職責，從而提高稅收協定中擬定的相互協商程序的運行效率。

（五）轉讓定價實踐還需不斷完善

除俄羅斯和中國之外，其他大多數新絲綢之路沿線國家只有初級的轉讓定價制度。通常來說，這些國家在轉讓定價方面缺乏明確的稅法依據，要求提供的轉讓定價信息不一致，轉讓定價的稅收征管經驗尚處在早期階段。為了實現共建新絲綢之路的目標，需要就集團內交易的估值規則展開更多合作，并使用于增值稅、關稅和轉讓定價目的的估值趨于一致。

（六）稅收優惠政策有可能導致稅收競爭現象

新絲綢之路沿線國家政府陸續出臺稅收優惠政策，以吸引企業在本國投資，這可能會導致該區域出現激烈的稅收競爭并侵蝕稅基。要避免這一現象的出現，沿線國家可就稅收優惠政策的制定、實施和監控方面達成一致意見，形成一個“良好的行為準則”，以確保稅收政策制定和實施各環節的公開透明、行之有效和值得信賴。

（七）雙邊投資協定網絡不完整

除了中國和俄羅斯有廣泛的協定網絡外，中亞國家之間的雙邊投資協定網絡并不完整。盡管不同國家之間雙邊投資協定的文本差異很大，但是所有的雙邊投資協定中都會規定投資者與東道國的爭端解決機制，并且大多數國家沒有明確將稅收排除在雙邊投資協定之外。新絲綢之路沿線國家可探索創建雙邊投資協定范本，或可參考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UNCTAD）近期發布的相關提議①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 世界投資報告[R]. 2015.。還可以審視雙邊投資協定和稅收協定間的相互作用。

三、如何完善國內和國際稅收安排以吸引基礎設施投資

共建新絲綢之路所需的基礎設施投資將達到數十億美元。如此巨額投資，需要各類投資主體共同參與，包括公共部門、國有企業、私人/公共的合作伙伴關系和私人部門的共同作用。這一投資的突出特點是投資周期長且工程項目往往需要跨越國境。

如果我們要避免稅收問題成為阻力，沿線國家需要共同思考以下問題：

——當前的稅收政策是否便利于金融中介機構為這些項目提供資金？

——為了在增值稅、關稅以及國內貨物稅的稅制設計和征收管理方面協調一致，需要做哪些事情？

——在稅收優惠政策的使用上能否達成“良好的行為準則”？

——雙邊投資協定或稅收協定的相關規定對基礎設施投資起到了促進還是阻礙作用，能否滿足投資方對投資項目確定性的需求？

——爭端解決機制是否行之有效？

——盡管各國對待納稅人的方式非常不同，一般而言，在這些國家納稅人的權益將會被普遍尊重嗎？

這是一個非常雄心勃勃的稅收議程，除非上述問題迅速得到解決，否則，稅收問題將更多成為新絲綢之路發展的阻力，而非助力②維也納經濟大學與一些中國大學合作，啟動了一個重大課題以研究這些問題，目的是為了在2017年年初與世界銀行聯合舉辦一次研討會。。

*本文為作者專門為本刊撰寫。

＊ 何振華，現供職于湖南省國家稅務局所得稅處，注冊稅務師、注冊會計師、律師，首批全國稅務領軍人才（稅務風險評估方向）培養對象，國家稅務總局所得稅人才庫人才。易明翔，現供職于湖南省桂陽縣國家稅務局，注冊國際投資分析師，華東交通大學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趙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