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哲
(西北大學 藝術學院,陜西 西安 710069)
自漢開始,歷經魏晉南北朝隋唐,商人在中國的蹤跡屢見于史籍,可以說,追逐商業利益是商人東來西往的一個主要因素。我們在回顧絲綢之路歷史的時候,發現對于古代商隊活動與運營的情況了解很少,商人是怎樣實現他們的貿易的?商隊將西方的商品販易到長安、洛陽等地來換取中國的絲綢,期間運營的過程目前還不是十分清楚,近年來一些出土文書以及入華粟特人的石質葬具上的圖像為我們提供了一些很好的證據。張慶捷先生利用出土的胡商俑、胡商圖與胡商文書對古代胡商做了詳細的研究。*張慶捷《北朝隋唐的胡商俑、胡商圖與胡商文書》,載榮新江、李孝聰主編《中外關系史:新史料與新問題》,北京:科學出版社,2004年,第173-204頁;《民族聚會與文明互動——北朝社會的考古學觀察》,北京:科學出版社,第141-191頁;《北朝入華外商及其貿易活動》,張慶捷、李吉書、李剛主編《4—6世紀北中國與歐亞大陸》,北京:科學出版社,2006年,第12-36頁。榮新江教授對入華粟特人史君墓石質葬具上的商隊圖像進行了分析研究。*榮新江《北周史君墓石槨所見之粟特商隊》,《文物》2005年第3期,第47-56頁;收入《中古中國與粟特文明》,北京:三聯書店,2014年,第217-234頁。鄭燕燕博士對高昌地區粟特商業運營活動,尤其是商隊的旅途生活進行了研究。*鄭燕燕《論高昌地區粟特商業的運營》,《西域研究》2012年第2期,第14-22頁。這些研究為我們了解古代商隊在絲綢之路上的活動提供了豐富的信息。
從兩漢時代起,中國的絲絹就已經成為絲路貿易的主要商品,這種輕質高利潤的商品一開始就為絲路貿易注入了活力。商人是古代絲綢之路上最活躍的因素,由于對商業利潤的追求以及為了克服旅途中所面臨的危險,他們往往組成商隊,由商隊首領組織和領導,以商隊的形式穿梭于絲綢之路上。在商人中,以粟特人為主的胡商扮演了重要角色。商隊在絲路上行走,有時也要在野外宿營,必須采取防范措施,雇傭護衛和保鏢,并且與絲綢之路沿線的少數民族政權建立關系。商隊在絲路上的運營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筆者在前賢研究的基礎上,試圖對商隊在絲路上運營所面臨的危險以及應對措施進行分析研究。
胡商面臨惡劣的自然環境條件和強盜襲擊兩方面的威脅,這就要求他們必須組成商隊。由于“興生胡”與生俱來的“興生販貨,無所不至”的特性,他們不僅要面對來自沙漠、高山、河流等自然環境的阻隔,有時還會遇到賊寇的突襲。為了獲得中國的絲綢,商隊要通過塔里木盆地的南、北緣,進入河西走廊到達中原。實際上古代商隊在絲綢之路上的經營,除了受到絲路沿線自然環境的影響,還要受到中國政局的影響,關于受到中國政局的影響情況在粟特文2號古信札有真實的反映。許多外國商人死于饑荒,“他們已無利可圖”,[注][法]魏義天著,王睿譯《粟特商人史》,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23頁。反映了公元4世紀初中原動亂對入華胡商在商業活動方面的影響。
晉代法顯(337-422)從敦煌西行到鄯善,在途徑沙河時記載:“沙河中多有惡鬼、熱風,遇則皆死,無一全者。上無飛鳥,下無走獸,遍望極目,欲求度處,莫知所擬,唯以死人枯骨為標識耳”[注][東晉]法顯撰,章巽校注《法顯傳校注》,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6頁。?!侗笔贰の饔騻鳌穼η夷﹪?今新疆且末縣北)的記載:“西北有流沙數百里,夏日有熱風,為行旅之患。風之所至,唯老駝預知之,即嗔而聚立,埋其口鼻于沙中。人每以為候,亦即將氈擁蔽鼻口。其風迅駃,斯須過盡,若不防者,必至危斃?!盵注]《北史》卷97《西域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3209頁。自然環境的惡劣,駱駝有預知能力,可以幫助商旅做好提前預防,同時也顯示出駱駝作為交通工具的重要性。

敦煌隋代第420窟東披頂部繪制一幅“商人遇盜圖”,[注]敦煌文物研究所編《中國石窟·敦煌莫高窟》(二),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年,圖75。出自《法華經·觀音普門品》,畫面以連環畫形式從左至右展開。屬于唐代開鑿的第45窟,也繪有一幅“商人遇盜圖”。[注]敦煌文物研究所編《中國石窟·敦煌莫高窟》(三),北京:文物出版社,1987年,圖133。第45窟畫面人物皆為深目高鼻、卷發濃須、身穿長衫,遠處有山巒。從畫面上看,商隊的運輸工具主要是毛驢。
1959年5月,在新疆克孜勒蘇柯爾克孜自治州烏恰縣以西的一個山崖縫隙間發現947枚波斯薩珊銀幣、16根金條,可能是商人遇到強盜時緊急掩埋的。[注]李遇春《新疆烏恰發現金條和大批波斯銀幣》,《考古》1959年第9期,第483頁。埋藏時間可能在公元7-8世紀,當時大食進攻中亞,攻滅薩珊王朝,致使大批粟特人和波斯人向東遷徙,烏恰在塔里木盆地南緣通往費爾干納盆地的絲路沿線上,推測這一地區應該是強盜經常出沒的地方。1999年7-9月,青海都蘭三號墓發現兩件寫有墨跡的織物,其中編號99DRNM3:16的是一件罕見的與市場商貿活動有密切關系的道符。道符上的“市”字可能是指中原與吐蕃之間茶馬皮貨貿易的“交市”、“互市”之市。[注]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都蘭吐蕃墓》,北京:科學出版社,2005年,圖3,第72頁。這個“市”的字體寫得比較大,居于中央位置,兩側各有三個曰形護持,系諸符文中最為醒目者,明顯地體現出其為諸神的佑護對象。這一發現反映了古代人們知道商業貿易這種活動帶有一定風險,可能面臨著疾病的困擾,因此往往求助于宗教的力量,即將希望寄托在精神方面,以求平安。
亨利·裕爾(Henri Yule)在其《東域紀程錄叢》中記載了東羅馬帝國派往突厥的使團在行進途中差一點受到波斯人的伏擊。[注][英]裕爾著,[法]考迪埃修訂,張緒山譯《東域紀程錄叢》, 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177-178頁。使團成員蔡馬庫斯(Zemarchus)采用迷惑波斯人計謀,順利返回拜占庭,完成了出使突厥的使命。
沿途強盜的出沒,嚴重威脅著商侶的安全。《漢書·罽賓傳》記載:“凡遣使送客者,欲為防護寇害也。起皮山南,更不屬漢之國四五,斥候士百余人,五分夜擊刀斗自守,尚時為所侵盜。”[注]《漢書》卷96《罽賓傳》,北京:中華書局,1964年,第3886頁?!端螘肪砭盼逵涊d南朝宋時,粟特“大明中遣使獻生師子、火浣布、汗血馬,道中遇寇,失之”[注]《宋書》卷95《索虜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2357-2358頁。。從漢代開始,絲路上的強盜就很猖獗,即使人數眾多的使團,也常遭搶劫。
官兵為盜匪的現象也時有發生,[注]沙武田《絲綢之路交通貿易圖像——以敦煌畫商人遇盜圖為中心》,《絲綢之路與長安共同研究班發言稿》,第8-13頁?!吨軙肪砦迨c《北史》卷九六記載了吐谷渾派往北齊的使團在返回時遇到北周涼州刺史史寧覘的伏擊,劫獲了大量的胡商與財物,“獲其仆射乞伏觸扳、將軍翟潘密、商胡二百四十人,駝騾六百頭,雜彩絲絹以萬計”[注]《周書》卷50《異域列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913頁;《北史》卷96《吐谷渾傳》,第3187頁。。北周伏擊吐谷渾派往北齊的使團,這里主要含有較多的政治因素。《魏書·元暹傳》記載任涼州刺史時,“貪暴無極,欲規府人及商胡富人財富,詐一臺符,訛諸豪等,云欲加賞,一時屠戮,所有資財牲口,悉沒自入”[注]《魏書》卷19上《景穆十二王列傳》第七上《京兆王》,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445頁。??梢?,當地的高級官員,利用自身所處的優勢地位,參與了搶劫胡商及富豪的行動之中。
《朝野僉載》卷三記載:“定州何名遠大富,主官中三驛。每于驛邊起店停商,專以襲胡為業,資財巨萬,家有綾機五百張。遠年老,或不從戎,即家破貧。及如故,即復盛?!盵注][唐]張鷟《朝野僉載》卷3,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第75頁。何名遠利用官驛的便利條件“起店停商”,專門襲擊胡商致而成“大富”,說明胡商經商的危險性。
《太平廣記》“張守珪”條記載:“幽州節度張守珪,少時為河西主將,守玉門關。其軍校皆勤勇善斗,每探候深入,頗以劫掠為事。西域胡僧者,自西京造袈裟二十余馱,還天竺國,其徒二十余人。探騎意是羅綿等物,乃劫掠之,殺其眾盡。至胡僧,刀棒亂下而不能傷,探者異焉。”[注][北宋]李昉《太平廣記》卷329,北京:中華書局,1961年,第2615-2616頁。張守珪將本來是袈裟的僧衣誤認為絲路重要商品“羅綿等物”,使士兵搶劫僧人團隊。
唐代的詩歌中詩人王建《羽林行》對官兵為盜賊現象的描寫:“長安惡少出名字,樓下劫商樓上醉?!盵注]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編《唐詩選》(下),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第97-98頁。長安的惡少的壞是出了名的,他們敢于在酒樓下搶劫商人的財物后,馬上又跑到酒樓上去狂歡醉飲。天亮他們下班后從皇宮里一出來,就分頭藏入五陵一帶的松柏中。終于有一天這伙人落網了,按法律規定他們多次殺人本該判處死刑,但皇帝卻下赦書釋放他們,還說他們有受城之功。當他們被赦的消息在長安城中得到證實,他們便立刻在鄉吏簿籍中重新恢復了自己原來的姓名。
中原的政治形勢對胡商的經商活動影響很大,粟特文2號古信札反映了公元三世紀初居住在河西走廊一帶的粟特人受到匈奴攻入洛陽時被波及情況。洛陽城最后一位皇帝因為饑饉和火災逃離了洛陽,宮殿付之一炬,城市也遭到了毀滅,洛陽已不復存在,鄴城也不復存在,許多印度人、粟特人都死于饑荒?!白≡诙鼗偷浇鸪?今蘭州)的這些人,無論是誰——我們僅僅保住了性命,只要活著,而我們是沒有家的,年事已高行將棄世的。如果我寫信告訴你們中國現在發生的所有事情,這定會令人不勝傷悲,對你們來說,那里已無利可圖了?!盵注][法]魏義天著,王睿譯《粟特商人史》,第23頁。中原動亂甚至波及到了河西走廊一帶的粟特商人,洛陽在歷史上被攻陷的時間有公元190、311和535年,大部分學者都認為信札中所描述的洛陽的情況應該是公元311年。[注]A.Stein , Serindia,Ⅱ, Oxford 1921,pp.671-677. W. B. Henning, “The Date of the Sogdian Ancient Letters”, BSOAS , X Ⅱ ,1948 ,pp.601-615. J. Harmatta,“Sir Aurel Stein and the Date of the Sogdian ‘Ancient Letters’”, Jubilee Volume of the Oriental Collection1951-1976 , Budapest 1978 ,pp.73-88; idem . , “The Archaeological Evidence for the Date of the Sogdian ‘Ancient Letters ’”,Studies in the Sources on the History of Pre-Islamic Central Asia,Budapest 1979,pp.75-90; idem.,“Sogdian Sources for the History of Pre—Islamic Central Asia ”,Prolegomena to the Sources on the History of Pre—Islamic Central Asia , Budapest 1979 , pp. 153-165. Frants Grenet and N . Sims—Williams ,“The Historical Context of the Sogdian Ancient Letters”,Transition Periods in Iranian History , Actes du symposium de Fribourg-en-Brisgan(22-24 Mai 1985 )( Leuven, Belgium: E. Peeters, 1987) , pp. 101-122 .參見榮新江《中古中國與外來文明》,北京:三聯書店,2001年,第286頁注釋1、2,第287頁注釋1、2、5。[美]芮樂偉·韓森著,張湛譯《絲綢之路新史》,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5年,第150頁。由2號信札看出,中原的政局動亂對粟特商人的貿易活動影響很大。信中第二部分是那你槃陀向撥槎迦匯報那斯延沒有經過他的允許擅自離開敦煌并且死亡的情況,認為這是對他不當行為的懲罰。[注][法]魏義天著,王睿譯《粟特商人史》,第24頁。一個商隊中,商人的行動必須按照商隊首領的經商計劃行事,個人行為將會導致致命的后果。粟特文古信札也向我們透露出在中國的粟特商隊并不是孤立的,他們與遙遠的撒馬爾罕之間保持著緊密的聯系。
粟特人的經商活動,是一種有組織的活動,他們往往組成商隊,結伴而行,并推舉出一位商隊首領,即薩寶。
辛姆斯·威廉姆斯(Nicholas Sims-Williams)認為:“特別重要的一個例子是伊朗——印度語(Irano-Indian)混合的稱號s’rt p’w或srtp’w‘商隊首領(caravaneer)’,該詞也見于突厥語中,其后綴很明顯是伊朗語,但可能并非粟特語,因為在其他粟特語詞匯中用的是該后綴的不同形式。正如目前眾所周知的是,該單詞即為漢語“薩?!被颉八_寶”(早期中古音sat-paw,晚期中古音sat-puaw)的原詞,它是管理在中國的伊朗語族聚落事務的官員的頭銜。最有名的一些薩保的墓葬就是在西安發現的:比如同州薩保安伽、涼州(姑臧)薩保史君(Wirkak),兩人都是卒于579年(大象元年)。就史君墓來說,其中發現的漢語、粟特語雙語銘文對于確定漢語的“薩?!奔礊樗谔卣Z的s’rt p’w提供了重要證據?!盵注][英]尼古拉斯·辛姆斯——威廉姆斯 (Nicholas Sims-Williams)著,畢波譯《中國和印度的粟特商人》,周偉洲主編《西北民族論叢》第10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4年,第39頁。漢語的薩寶或薩保受到粟特文的影響,即來自粟特文s’rt p’w。
吉田豐在粟特文第5封古信札中找到的s’rt p’w,即漢文史料中的薩保,是“隊商首領”的意思。史君墓粟特文銘文第6 行,釋讀為“他從皇帝那里[得到?]涼州薩保(s’rt p’w)的[稱號?]”。s’rt p’w在第10、12行也有,吉田豐認為是s’rt p’w,后者見古信札第 5 號,這種拼寫似乎是一種補充縮寫形式。[注][日]吉田豐《西安新出史君墓志的粟特文部分考釋 》,《粟特人在中國——歷史、考古、語言的新探索》,北京:中華書局,2005 年,第33頁。同時在漢文銘文第1、6、11、12 行四次出現薩保,表明漢文薩保譯音應來自粟特文s’rt p’w。薩保漢文音譯的語源問題,已經得到了解決, 但粟特文s’rt p’w的語源問題仍有待研究。[注]楊軍凱《北周史君墓雙語銘文及相關問題》,《文物》2013年第8期,第51-52頁。佛教經典中出現“薩薄”一詞,與中亞以及中原地區的薩寶都與經商活動有關。佛經中的“薩薄”是出海經商的商隊組織者或首領,“薩薄”這一稱呼后來附會到佛陀身上。認為無論是在北朝、隋唐時期實際擔任薩保或薩保府官職的個人本身,抑或唐人墓志中所記載的曾任薩保的其曾祖、祖、父,絕大多數是來自昭武九姓的粟特人。作為例外的翟姓,可能是高車人,也可能是粟特人;目前尚不知魚國(魚弘墓的檢校薩寶出自魚國)所在,但應為中亞或中亞北部的國家;焉耆是塔里木盆地的西域王國。所有薩保的出身,沒有一個與印度有關,并且在古代文獻中,薩保與薩薄是嚴格區分的。因此,不應在梵文中追尋薩保的原語,眾多的粟特人擔任薩保一職,更能說明薩保應當來自粟特文的s’rt p’w。[注]榮新江《薩保與薩薄:北朝隋唐胡人聚落首領問題的爭論與辨析》,《伊朗學在中國論文集》第3集,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 年,第140-141頁。榮新江先生反對將薩薄與薩寶等同起來,認為兩者從來沒有出現過混用的現象。從薩薄與薩寶這兩個名稱來看,雖然梵文中的sārthavāha與商隊的聚落首領之間關系不是很密切,而從“薩保”在漢文史料中來看,是以粟特胡人為主的聚落大首領,來管理其內部的政教事務。但也應該看到薩寶與佛教的傳播以及佛教在中亞的傳播與發展存在一定的關系。
“興胡”在旅途中常遭搶劫,面對種種來自人為的或自然的災難威脅,商胡只有結伴而行,才能保證旅途的安全。當商隊達到一處絲路沿線的綠洲城市后,會住在驛館里,當地官方也會提供方便。據敦煌文書P.2005號《沙州都督府圖經》記載,敦煌西北有一個“興胡泊”,“東西十九里,南北九里,深五尺。右在州西北一百一十里。其水咸苦,唯泉堪食,商胡從玉門關道往還居止,因以為號。”[注]唐耕耦、陸宏基編《敦煌社會經濟文獻真跡釋錄》第1輯,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86年,第8頁。沿途補充水,對于商隊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從湖泊的名稱“興胡泊”來看,因為有泉水,可為商隊補充水分,還可休息,該地應該是古代商胡往返必經之地。商隊時常要在野外休整或者露宿。Miho、益都圖像上駱駝背負的大型包裹,里面可能就是用于露宿的氈帳。[注]鄭巖《魏晉南北朝壁畫墓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2002年,第264頁。他們對于休息或露營的地方是有選擇的。
從公元4世紀初到公元8世紀中葉,粟特人是絲綢之路上最為活躍的商業民族,他們一方面要得到北方游牧民族首領的保護;另一方面要求得中國中央和地方官府對他們進行貿易的認可,即發給過所。[注]榮新江《北周史君墓石槨所見之粟特商隊》,第54頁;《中古中國與粟特文明》,第233頁。綠洲城鎮特別重要,它們能夠幫助商隊順利地穿過沙漠,這些綠洲城鎮可以為商旅提供補給,使商人、牲畜恢復體力,因而成為重要的商業貿易中心。在沿線綠洲城市,他們會入住驛館、客館,當地官府會保護他們的安全,到市場進行交易也更為便利。這里需要特別說明的是,商隊一般是沿著沙漠的邊緣或者沿著山邊行走,而沿著山邊行走,這樣會更容易找到水源,很少有商隊直接穿過大沙漠。從陸路絲綢之路沿途的遺址進行考察,就會發現商隊從長安出發,沿著河西走廊,到敦煌后,分為兩道,南道與北道都是沿著塔里木盆地邊緣行走的。
西安北周安伽墓石棺床第5幅為野宴商旅圖,畫幅高63厘米、寬29.7厘米。依內容可分上、下兩部分,上半部分雕刻野宴圖,下半部刻繪商旅圖。[注]陜西省考古研究所編著《西安北周安伽墓》,北京:文物出版社,2003年,第32、33頁,圖二九。商旅圖畫面中央立三人。左側者剪發,身著橘紅色長袍,雙手持一瓶,抬頭右視。中間者身著褐色緊身長袍,后背中央及下擺為紅色,腳蹬黑色長靴,右肩背一白色口袋。右側者剪發,身著紅色衣,衣袖黑色,腰間束白布,上勒三道黑帶,腳蹬黑色長靴。后兩人皆背身而立。三人下方兩頭毛驢背馱黑色口袋左右奔走,左側有繁茂的樹,樹下靜臥兩只羊,右側駱駝背負重物臥地休息。
史君墓石屏風N1高 0.83米,寬0.25米,畫面內容反映的是商隊野外露宿和貿易的場景,可分為上下兩部分。[注]西安市文物保護考古所《西安北周涼州薩寶史君墓發掘簡報》,《文物》2005年第3期,第29頁,圖五〇。畫面上部中心位置為一帳篷,門簾上卷,簾上棲有兩只小鳥。帳篷內盤腿坐一男子,頭戴寶冠,著翻領窄袖長袍,腰束帶,右手握一長杯,左手置于腿上,腳穿長靴。帳篷外樹木茂盛,空中有飛翔的兩只大雁。帳篷前靠右側鋪設有一橢圓形毯子,上面跪坐一位頭戴氈帽的長者,著翻領窄袖長袍,腰束帶,帶下懸掛腰刀,右手握長杯,左手微前曲,兩人對坐,作飲酒狀。帳篷兩側有3位侍者,左側兩位,右側一位。帳篷門前和橢圓形毯子之間臥有一犬,作回首狀。帳篷的下方為4個男子率領的商隊,有兩匹駱駝、兩匹馬和一頭驢,商隊中間有2位男子正在交談,兩匹馱載貨物的駱駝跪臥于地正在休息。
Miho美術館收藏石棺床也有一幅商隊休息圖,畫面分上下兩部分,上部有兩個披長發的突厥人坐在穹窿頂帳篷里,形象高大者可能是一位首領;另一人可能是這位首領的仆人,手中端盤,正在向首領端送食物。帳外有一大罐,有三位披肩長發的人,面向帳篷之門席地而坐;另有兩人也是披肩長發,站立,馬背上的馱物都被卸下。下部分為狩獵圖,有兩人正在獵殺奔跑的動物,外側一人短發,似為粟特人;內側一人披肩長發,應為突厥人[注]榮新江《Miho美術館粟特石棺床屏風的圖像及其組合》,《藝術史研究》第4輯,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212頁,圖7b。。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其穹窿頂帳篷與安伽墓、史君墓在形制上十分相似。
將商隊行進中的場面與狩獵場面放在一起,表現了狩獵與經商是粟特人日常生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狩獵能夠保持其傳統的勇敢、尚武精神,使他們能世代保持其民族特質,而經商是其賴以生存的物質保障,所以說,狩獵與經商活動是粟特人精神和物質生活的反映。
炎熱的天氣使商隊不得不在途中的某一地方進行躲避。法國學者在論述埃及和紅海之間的商路及其商貿聯系時,舉出商隊在瓦笛·梅尼白天歇息時刻在背陰處的銘文,因為那里有能遮陽的巖石,其中明確記載商隊經過的文字記錄有兩次,時間為從公元前2年及公元6年。[注][法]博倫著,魏邀宇、吳旻譯《經由埃及東部沙漠和紅海而建立起來的羅馬帝國與東方諸國的商業聯系》,《法國漢學》叢書編輯委員會編,陳星燦、米蓋拉等主編《考古發掘與歷史復原》,《法國漢學》第11輯,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第239頁,圖10。
有一定規模的商隊,他們不得不解決一個時刻面臨的重大問題,即往來城鎮之間的日常駐留問題。商隊除了住宿驛站外,經常也在野外露宿,在人口稀少的地方,商隊通常使用帳篷宿營,隨之也增加了危險性。
法國學者布爾努瓦夫人(Luce Boulnois)認為:“每支商隊的駱駝數目多寡不等,有50頭、100頭、甚至多達1000頭。商人總喜歡結隊而行,這是因為在遇到劫賊的情況下增強抵抗力量。最富有的人養一些弓弩手作為私人保鏢,稍窮一點的就出一點錢求助于前者的保護。絲綢馱子特別沉重,而首飾、乳香和香料馱子雖然較輕,卻特別貴重,西域胡族居民對此總是垂涎欲滴?!盵注][法]布爾努瓦著,耿昇譯《絲綢之路》,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1年,第78頁。驛站也為商隊提供給養,一般地,只有在受到中原王朝管轄與統治的地區才設驛站。對于商隊來說,他們也可能分段雇傭向導,或者全程就雇傭一個向導,如果是一個向導,這個向導與商隊會存在一種長期的雇傭關系。就護衛來說,商隊除了有自己的常備護衛外,再根據路途的具體情況,決定是否另外再雇傭臨時護衛,這種臨時護衛除了在當地雇傭外,可能還會由統治這一地區并與商隊結成同盟關系的少數民族首領指派。商隊中騎馬者,要么是這個商隊的首領,要么就是護衛,因為馬馱不了很多東西,但是馬的速度快,機動性強,適合擔任偵察或在前探路等重要任務。
西安出土的史君墓商隊行進圖中走在最前面的兩個騎馬護衛腿部掛有“胡祿(箭囊)”,明顯是護衛。在商隊的最前面是兩個騎馬的男子,其中一位腰上懸掛著箭袋。兩匹馬后面是兩頭馱載貨物的駱駝,駱駝后面有一頭戴船形帽騎在馬上的男子,右臂彎曲上舉,右手握“千里眼”正在瞭望,[注]西安市文物保護考古所《西安北周涼州薩保史君墓發掘簡報》,第20頁,圖二七(右)。應該是護衛中的首領,看其居于商隊的中間位置,起著調度或分配任務的職責,從他騎在馬上用“千里眼”觀望前方的動作,推測這一段路程比較危險,常有強盜出沒。另外,從圖像中人物的形象看,商隊的成員都是年輕力壯的青年男子,除了旅途的艱難不適合年長者外,安全因素是首先要考慮的。
雖然會雇傭一些武裝人員在途中進行保衛,但有時仍然會遇到危險情況。德國學者克林凱特認為:“為了防御這種強盜,最好是和武裝的商隊結伴同行。旅客可以租用馱畜,也可以雇用向導,他把旅隊領到某個地點,在那里又有熟悉下一段旅途的向導可以雇用。付錢的方式可以是鑄幣,或者如果是在絲路東段,也可以用規模統一的絲束或布匹,因此一路上不得不隨身攜帶大量這類物品?!盵注][德]克林凱特著,趙崇民譯,賈應逸審校《絲綢古道上的文化》,烏魯木齊:新疆美術攝影出版社,1994年,第11頁。到了唐代顯慶三年( 658) 滅西突厥汗國,于龜茲設立安西大都護府,控制整個西域、中亞地區后并在中亞設置羈縻府州。絲路沿線設置館驛,交通安全暢通,粟特商隊可以不必再組成大的商隊,短途接力貿易更為有利,商隊已沒有必要進行長途貿易,小型商隊則顯得更加方便靈活。
關于商隊在野外宿營時采取的防御措施,有“處位中營,四面環護”的記述,[注][唐]慧立、彥悰撰,孫毓棠、謝方點校《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第119-120頁。說明商隊在野外宿營時,采取“團營”形式。商隊需要有一個德高望重的人來處理旅途中的日常事務及隨時可能發生的危險,玄奘曾被一支五百人的商隊推為商主,可知商主一般由威信較高的人擔任,并不一定具有很強的是經濟實力?!端胃呱畟鳌肪砣段蚩諅鳌分杏涊d悟空回國時在覩火羅國也提到了商隊的商主。[注][宋]贊寧撰,范祥雍點?!端胃呱畟鳌?,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51頁。
商人采取結隊販運的方式,是由當時的交通狀況及社會狀況所決定的。絲路沿線自然條件相當惡劣,沿途強盜出沒,嚴重威脅著商侶的安全。商人們只有結成商隊,依靠團體的力量,才可能克服長途跋涉,完成興生求利的任務。中世紀阿拉伯、歐洲商隊都配有自帶武器的專職保鏢。唐代被商人雇傭運輸貨物、驅馱馱馬的“作人”又稱作“趕腳”、“腳夫”,他們是商業活動中的主要勞動力,[注]程喜霖《唐代過所研究》,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第274頁。從吐魯番過所文書可知,往來西域沙磧長途販運的行客,必須雇傭當地認路而又強壯的作人趕腳。
粟特人是中古時期活躍在絲綢之路上一支重要的中亞民族,因擅長國際商業活動而長期扮演著絲路沿線物質交換與文化傳播的角色,在中西文化交流與民族融合過程中發揮了積極作用。粟特諸王國在相當長的時間里是北方游牧汗國的附屬國,粟特人的東來販易,先后受到北方游牧民族,如柔然、嚈噠、突厥、回鶻等汗國的保護,粟特人很早就和突厥人建立了良好關系,這是由當時的歷史條件和環境決定的。
公元6世紀后半葉,突厥興起,將東自中原,西至拜占庭邊界的北方大片地區統一在其政權之下,這為粟特人拓展其商業勢力創造了良機。粟特商人為了保證他們商隊的安全,必須與這些游牧政權保持良好的關系。前輩學者已敏銳地發現伊蘭民族與涂蘭民族的關系。[注]岑仲勉《突厥史集》(下冊),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第1111頁。在Miho博物館明秀藏品北朝石棺床、虞弘墓、安伽墓中,“均有披長發的阿爾泰系突厥人形象與短發的伊朗系之粟特人或波斯人形象”[注]姜伯勤《中國祆教藝術史研究》,北京:三聯出版社,2004年,第107頁。。近年來中國境內發現的入華粟特人石棺床上出現的突厥人與粟特人交往的場面,給我們在圖像上提供了粟特人與突厥關系密切的有力證據,也為我們了解粟特民族與突厥民族在宗教、文化上的聯系提供了新的資料,從而更能印證文獻中記載的粟特人在突厥汗國政治、商業活動中的重要作用。
已有學者根據入華粟特人石質葬具上的圖像研究了粟特與突厥的密切關系,榮新江先生說:“天山北路和漠北地區是突厥直接統治地區,而塔里木盆地的西域諸王國,也是以西突厥為宗主國。因此,與突厥關系密切的粟特人,必然是要先和突厥人打交道,在突厥汗國庇護下東行販易。所以粟特聚落首領薩保需要與突厥結盟,來保證商隊往來平安,并且穩固殖民聚落組織。”[注]榮新江《中古中國與粟特文明》,第377頁。在古代絲綢之路沿線,哪一個政治勢力在商隊經過地區處于統治地位,商隊就要千方百計與之結好,商隊首領與絲路沿線當地游牧政權建立廣泛的人際關系,以便獲得保護及提供便利并確保商隊安全運營。某一段路程要通過這個部族的領地,就要獲得當地部落的支持,以便順利到達下一個目的地。另外,商隊首領與當地首領會面的地方,往往是商隊休息、補充給養的地方,從入華粟特人石質葬具圖像中可以看出絲綢之路上的粟特人與游牧民族之間的密切關系。
在突厥強盛時,出于對絲路利益的共同興趣,游牧的突厥族和擅長經商的粟特人經常相互協作,成為6-8世紀“東西方貿易的擔當者”。[注]姜伯勤《敦煌吐魯番文書與絲綢之路》,北京:文物出版社,1994年,第83、264頁。安伽墓石棺床上出現設盟與繼承儀式、突厥首領訪問粟特部落,粟特薩寶與突厥首領共同宴飲以及共同狩獵的場面。Miho石棺床上有共同組成商隊外出經營,突厥人參加粟特葬禮,與粟特人和嚈噠人一起出行的場面。[注]榮新江《中古中國與粟特文明》,第364-368頁。因為在絲路上長途貿易,面臨諸多危險,經常會遭到強盜的搶劫,他們必須到得北方游牧民族政權的保護,因此,他們之間的會盟恐怕是一個經常舉行的儀式。安伽墓屏風右手第三圖,為一波斯系粟特人與突厥人會盟圖,[注]陜西省考古研究所編著《西安北周安伽墓》,第31頁,圖二八。因為Miho博物館之北朝祆教畫像中的G圖,也是會盟圖。[注]榮新江《Miho美術館粟特石棺屏風的圖像及其組合》,《藝術史研究》第4輯,第199-221頁。圖像可解釋吐魯番出土《高昌寧朔將軍造寺碑》中“同盟”一詞的含義,該碑記載高昌麴氏赴突厥汗庭結為“同盟”,此“同盟”,即流行于游牧部落間的“會盟”。[注]姜伯勤《西安北周薩寶安伽墓圖像研究——北周安伽墓畫像石圖像所見伊蘭文化、突厥文化及其與中原文化的互動與交融》,《華學》第5期,第23-25頁;收入姜伯勤《中國祆教藝術史研究》,第81-83頁。與突厥關系密切的粟特人,必然要先和突厥打交道并搞好關系,在突厥汗國庇護下東西販易,所以粟特聚落首領薩寶需要與突厥結盟,在粟特聚落薩寶在繼承上獲得突厥的認可,來保證商隊往來安全。
《新唐書·西域傳》載何國城樓上繪有突厥可汗。前蘇聯考古工作者在中亞康國首都阿夫拉西阿卜(Afrasiab)第23考遺址的1號房間內,發現了精美的壁畫。德國學者莫德(Markus Mode)對壁畫內容進行了研究,認為1號房間的壁畫主要表現的是7世紀中葉康國國王拂呼縵(Vargoman)繼位的場面,畫面上方還特別表現了西突厥可汗,目的是為了體現粟特國王即位的正統性以及對其繼承王位的認可。[注]M.Mode,Sogdien und die Herrscher der Welt.Türken,Sasanider und Chinesen in Historiengem?lden des 7.Jahrhunderts n,Chr.Aus Alt-Samarqand[=Eurp?ische Hochschulschriften.Reihe XXVII.Kunstgeschichte.Bd.162,Frankfurt a.M.(u.a.),1993,p.110. 參見榮新江《中古中國與粟特文明》,第370頁注[1]。壁畫中出現的突厥人形象與草原上的突厥石人像非常相似。西墻上除了人物外,還畫有立桿,其中右邊立桿數目為十,代表西突厥十姓部落,即左五咄陸、右五弩失畢的意思;左邊的立桿數為九,代表“昭武九姓”。[注]榮新江《中古中國與粟特文明》,第371頁。在片治肯特(Panjikent)壁畫里,也出現了公元6-7世紀的突厥和其他游牧民族的武士形象,在片治肯特2號宮殿遺址發現的哀悼圖上有剺面的場面。與《隋書·康國傳》記載“婚姻喪制與突厥同”的說法屬實。[注]蔡泓生《唐代九姓胡與突厥文化》,北京:中華書局,1998年,第24-25頁。粟特本土發現的突厥人形象說明突厥與粟特關系密切,歸因于粟特曾經屬于突厥汗國的勢力范圍內的政治原因。“這兩種意義相同的圖像主題,應當有著共同的來源,即源自突厥開始成為粟特宗主國的時候,大約公元567年以后不久,而這種王位繼承儀式的圖形,也略微變換了一種模式,成為來到中國內地的胡人聚落首領權威的認定形式。”[注]榮新江《中古中國與粟特文明》,第377-378頁。從出土的石質葬具圖像上看,除了表現聚落薩寶之子在繼承上獲得突厥的認可外,更多的是反映了粟特人與游牧首領共同狩獵、宴飲、會談、出行的場面,尤其是粟特人與突厥人交往最多。粟特人與突厥首領結盟,最重要的就是為了保護商隊在絲綢之路上的運營安全。
魏晉南北朝至隋朝,粟特商隊已在中亞撒馬爾干至長安的絲綢之路上頻繁從事商業活動,這一段時期,中亞、西域先后有許多游牧民族登上歷史舞臺,中亞、西域一度在他們的統治之下。隨著突厥統一漠北以西直到波斯的廣大地區,東西貿易進一步繁榮,這時粟特人在國際化貿易中地位更突出。但商貿之道路控制在突厥人手中,為了保證入華貿易的順暢,粟特人與突厥建立良好的關系是他們所采用的正確措施。
商人采取結隊販運的方式,是由當時的交通狀況及社會狀況所決定的。粟特人經營的商品因具有高額利潤,故而有很大風險。面對來自人為和自然的威脅,他們首先要克服山谷、沙漠、戈壁等險惡環境帶來的困難,中古時期絲路路途中還時常會有盜賊出沒,這就要求他們必須組成商隊結伴而行,雇傭保鏢和護衛,所雇用的向導一定對沿途交通地理條件都很熟悉。商隊有時會住在絲路沿線綠洲城市的旅店和驛館中,另外,商隊有時也在野外露宿,并采取防范措施,才能保證旅途的安全。
粟特地區在古代經常處在外族勢力的控制之中,在這種長時間的環境中,粟特人學會了如何適應新的社會環境以及依附于某一強大政權。從近年來發現的入華粟特人的石質葬具圖像上反映的情況看,粟特人還要與游牧民族政權首領保持良好關系,他們的經商活動必須可到少數民族首領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