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芳芳
任何文體的寫作方法都不是單純的。目前,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議論文的形象性語言和情景式構思,而議論文中的抒情,對于說理往往具有催化劑的作用。議論文固然需要精辟的論點、翔實的論據和嚴密的論證,但是,如果僅僅只是這樣板著面孔說理,不但缺少震撼人心的力量,而且也不容易使讀者“心悅誠服”。相反,情感充沛的議論文則會以情感為助推,以情動人,以理服人,這種征服才是徹底的征服。這就好比班主任與“問題學生”的交談,板著面孔“講道理擺事實”,最理想的效果可能就是期盼學生明白和接受后能點點頭,但師生之間如果有心靈的碰撞和情感的交流,我們就會看到學生在點頭之際滿眼淚花。
朱光潛先生在《漫談說理文》中有過這樣的論述:“我很相信說理文如果要寫好,也還是要動一點情感,要用一點形象思維……說理文的目的在于說服,如果能做到感動,那就會更有效地達到說服的效果。作者自己如果沒有感動,就絕對不能使讀者感動……如果堅持所謂‘零度風格,說話人裝著對自己所說的話毫無情感……玩弄一些抽象概念,或是羅列一些干巴巴的事實;沒有一絲絲人情味,這只能是掠過空中的一種不明來歷去向的聲響,所謂‘耳邊風,怎能叫人發生興趣,感動人,說服人呢?”
魯迅先生也曾說過,能愛能憎才能文。可見,真情實感是任何文章都必不可少的。就議論文而言,思想見解只有滲透著作者深厚熾熱、健康樸素、真切誠摯的情感的時候,才具有強大的說服力和感染力。
那么,如何在議論文中抒情呢?
1.擬題有情味
擬一個富有情味的標題是文章成功的一半。譬如2011年高考福建省考生的《熱愛誕下創造的嬰孩》《讓我們擁有寧靜樸素的心》《幸福的意義》《夢想為帆,工作為槳》,單從題目來看就極富情味,理性中流淌著情感的溪流。擬一個富有情味的標題,首先要充分審題,透徹把握寫作要求,充分挖掘知識儲備和生活積累,善于想象和聯想,運用恰當的修辭手法,或比喻或引用或擬人或仿句;要善于根據“話題”來尋求生動的喻體,并且要盡可能地選取寄寓了情思的意象。譬如前面例子當中的“創造的嬰孩”“帆”“槳”,都能夠引起讀者美好的聯想,激起讀者無限的憧憬。又如“謊言不開花”“清白的良心是溫柔的枕頭”“風雨瀟瀟菜市口”“放寬網眼,讓學術長大”“預約精彩”“沉默的父愛”“一點點就好”“從七十歲出發”“加減人生”“給科學潑瓢冷水”“靈魂的舞蹈”“塵世是唯一的天堂”“記得遠去的河”“水樣母親”“半邊碗”“朝北的教室”“畫圓一個圈”“屬于你的種子”“不是美女”“不做咸魚”“城市的背景”“遲暮之美”“赤色算式”“跟著大部隊”“廉價的夢想”“兩難的美”“聽到的幸福”“往旁邊去”“花開葉落”“放棄,成就另一種美麗”“一讀一陶然”“四庫全‘輸”等等,都頗有情味。
2. 引文有情韻
“腹有詩書氣自華”,一篇文章如果能行云流水般地引典援詩,一定會平添一份古雅之美和意蘊之深,議論文也不例外。因為傳唱千年的詩詞經典是古人情思的結晶,適時適度地引用,會增強時空的深邃感,使文章富有底蘊,充滿情韻。每年高考的滿分作文中,我們都可以看見許多考生不失時機地引典援詩。2011年廣東省一考生在《回到原點》開篇時說:“‘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山巔壯景震撼人心,但若要欣賞更為廣闊、壯觀的風景,領悟離天三尺三的感悟與意境,則需回到原點,下山,重新攀爬,拼搏奮斗,向更高處努力。” 后面以一段闡釋順利過渡到對卡梅倫·約翰遜和鄧亞萍的事例的列舉、解讀和闡釋推演,又通過間接引用詩文進行比喻說理,把詩句有機地融為自己作文語言的一部分,酣暢淋漓地抒情,并在最后發出呼吁:
“經歷煙波浩渺,濁浪排空,飛越滄海,我們到達成功的彼岸,但我們應回到原點,重新揚帆,再來一次刺激的人生探索,這難道不是人生的一種超越嗎?
“踏過荊棘,歷經寒風冷雨,我們到達人生的一個終點站。但我們應回到原點,重整行裝,再來一次驚奇的歷險,這難道不是人生的另一個高度嗎?
“回到原點,重設起點,我們將書寫人生的傳奇!”
篇首的直接引用詩文和篇末幾段當中的間接引用詩文,讓議論和抒情具有了一種詩化的美。同時,該考生在化用之外還擅用整句,這樣不僅能增強文章的層次美和韻律美,也能增強文章的說服力和感染力,語句情感充沛,讀來朗朗上口。
這樣的例子在歷屆高考作文中俯拾即是,譬如:
“流年似水,不應該只將淚光鐫刻;風雨如晦,總用于把羽翼高振。”(《捕捉理性的靈光》)
“理智與情感戰爭,從亙古到如今;情感與理智同行,由滄海至桑田。”(《與你同行》)
“在蝶的眼中,花是天使,因為花給予她生命的甘露;在花的眼中,蜂是摯友,因為蜂給予她生命的延續。”(《學會歷史般的旁觀》)
3.敘事有情境
議論文的寫作少不了運用事例作論據來證明論點,擺事實就涉及到事實論據的敘述。在傳統的認識中,我們一般只注重事實論據的準確性、典型性、集中性、真實性和時代性,卻常常忽略了事實論據的生動性和文學性,導致論據猶如枯枝敗葉缺乏靈氣,而我們的考生在敘述事實論據時,也常常是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上,面無表情地客觀敘述,結果常常是說者和聽者都無動于衷。其實,對議論文中的事實論據的敘述,是需要融入自己的愛憎之情、好惡之意、喜怒之色的。事實論據的生動性一方面在于事實本身的感人,另一方面還在于作者飽含深情的引述。在飽含深情的引述中,將讀者帶入情境,這樣,不僅能讓讀者在深受震撼和感染的同時接受你的觀點,而且能盡顯你的文學才華。如2011年福建省一篇滿分作文《熱愛誕下創造的嬰孩》中的論據敘述:
“我已無法歷數古今中外有多少因熱愛而造就的偉大創造,可這種繁盛,恰與當下創造之光的暗淡形成觸目驚心的反差。我們有袁隆平,有王選,有錢學森,可這些科學巨匠已垂垂老矣,而后起之秀乏善可陳,為何?我想正是因為當下已缺少對科學本身有著癡愛的年輕人,我們有的,只是一群又一群為了名利、為了一紙證書而在實驗室里苦干的學生,他們一旦獲得了所求的名利,便裹足不前,再不愿在黑暗中前行。同樣,在文學領域,如今又有幾人能如桑塔格一般從容說‘我寫作不是因為那里有讀者,而是因為那里存在著文學呢?一個一個作秀者,只看見紅地毯和金錢,作者比作品更有名的情況比比皆是。在看似繁盛的文學世界里,我們只見浮光掠影般的‘商品文學,吾卻不見哪怕只是一個有著創造之光的作品。對科學、文學,乃至其他種種事業,我們早已丟失了一往無前的熱忱。于是創造的嬰孩夭折于腹中,豈不痛哉!”
作者對比列舉了兩類人,一類是單純地因為熱愛與癡迷而成就偉大的創造的人,一類是打著創造的旗號追名逐利的人,作者并未具體到一人一事,卻筆鋒犀利地揭示了社會流弊,勾勒出時代群像,以強烈的抒情表達著自己鮮明的立場和獨特的價值觀。
再看2011年海南省一考生的《崛起也需要警鐘長鳴》文中的論據敘述:
“無論是李娜的法網奪冠,還是劉翔那震驚田壇的12秒88;無論是被譽為奧運史上最宏大最成功的北京奧運會,還是圓中國百年夢想的上海世博會;無論是那來自中國的高素質的救援隊奔走在災難一線的救援場景,還是那場震撼世界的海陸空全方位的大撤僑,它們都以高昂的姿態向世界宣布:中國在崛起!中華巨龍在騰飛!”
這樣飽含激情的敘述,很快將讀者帶入情境,運用關聯詞的反復,將豐富的例證連綴起來,使整個語段氣勢磅礴,且有強烈的節奏感,文字的氣場在瞬間形成。
再看2008年江蘇省一考生的作文《好奇心》中的論據敘述:
“有一種‘好奇心在魯迅的文章中最為常見:那驅使國民爭先恐后看‘砍頭節目的是好奇心;那驅使鄉鄰聽祥林嫂哭訴的是好奇心;那驅使阿Q‘革命的亦是好奇心。但,也許這些都只能稱為‘好奇罷了,‘心卻是失去了。這樣的‘好奇,建立在對他人痛苦的窺探上,建立在‘鐵屋子一般黑暗的愚昧上,如果這也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好奇心,那么沒有也罷。
“試問:真正的好奇心又為何物呢?
“真正的好奇心需要思考。如帕斯卡爾所言:‘思維成就人的偉大,我們的一切尊嚴都在于思考——即使你只不過是強大自然下的葦草。如果沒有這種‘靈魂在場狀態下的思考,那么無論多少個蘋果掉下來,恐怕也砸不出‘萬有引力的發現;無論人類是多么費盡心思地觀察與學習,也難有一絲一毫的創造與進步。”
作者先羅列出一些看似“好奇心”的現象,然后直指其實質,最后才抖包袱亮出自己的觀點,以牛頓的事例證明好奇心需要“靈魂在場”的思考,峰回路轉,思辨色彩和感情色彩都十分強烈。
4.闡釋有情理
有人認為,寫議論文是很難做到情理并善的,其實不然,思辨性強的文章一樣可以做到情理交融,而且其情感的抒發會有一種理性的軌跡在里面。只有在理性的軌道上向前奔涌的情感,才能走得更遠。
要做到闡釋有情理,就要善于聯想,同時,情感要真摯不虛偽,否則沒法打動人。例如:
“有余,自然才得以平衡和諧。羊群吃草時懂得要一片一片地吃,不斷遷移,使新草生長;虎豹捕獵,常常挑些老弱病殘者,使獵物有源源不斷的新生力量,不至于自己斷‘糧。而我們人類,似乎將‘有余的哲理視為小兒科,對地下礦產無止境地挖掘,對北極熊殘害,殺戮。我不禁吶喊:貪婪的人類,請放下手中的獵槍,咽下對野味的垂涎吧!如今頻發的災害,不正是大自然對人類無盡搶奪、不留余地的‘回報嗎?”(《“余”味綿長》,2010年上海考生)
這段話運用類比論證和對比論證的手法,從動物覓食懂得留有余地說起,把動物能夠遵守自然規律跟人類趕盡殺絕的行為作鮮明對比,闡釋了“有余,自然才得以平衡和諧”的道理,并呼吁人類放下屠刀,金盆洗手。既有透徹的說理,又充滿了真摯而強烈的感情,極具說服力和感染力。
寓理于情,筆端挾帶感情,以抒情的筆調來說理,是議論文具有說服力和感染力的一個重要因素。當然,必須以嚴密堅實的邏輯推理為“骨”,充沛豐盈的情感形象為“中氣”與“血肉”,才會使文章成為風清骨壯的佳作。
我們要不斷提高抓住事物的本質、分析事物之間聯系的能力,有了這種能力,我們就戴上了“望遠鏡”和“顯微鏡”,別人容易忽視的生活細節,就會被我們敏銳地抓住;在別人看來是個別的孤立的現象,我們卻能從中發現它們內在的聯系;別人只囿于事物的表面時,我們卻能發現它的本質;別人還迷茫于某些事物的現狀時,我們卻能預見它的發展趨勢和未來。
請再看2011年海南省考生的《崛起也需要警鐘長鳴》中的幾段:
“是的,中國在崛起。忘不了紐約繁華街頭那一塊塊反復播放中國宣傳片的巨大電子板,忘不了日本民眾對世界第一支到達重災區、面對核泄漏危險卻堅持不撤離的中國救援隊的贊不絕口,中國在世界的影響力日益增強。但是,外國媒體對“三一四”事件的歪曲報道,對中國解放軍的惡意丑化,卻讓我們不得不提高警惕。崛起也需要警鐘長鳴!
“是的,中國在崛起,身為聯合國常任理事國的中國話語權越來越大,六方會談缺了中國不行,朝核問題缺了中國不行,朝鮮半島缺了中國不行,中國的政治地位日益提升。但是,我們依然不能忘記,南海問題上越南的霸道,不能忘記那發生在駐日中國使館前的焚燒五星紅旗事件,不能忘記海峽對面的臺灣同胞。崛起也需要警鐘長鳴!
“中國在崛起。中國的經濟成就和國際影響日益增強,民生和科技水平在黨和政府的努力下日益提高,但是,只有在發展的同時居安思危,中國崛起的動力才能源源不斷,中華民族才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崛起也需要警鐘長鳴,讓我們共懷居安思危之心,攜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志,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這段文字大量運用排比和反復,段落勻稱而不乏節奏的變化,材料豐富而不嫌堆砌,將不同角度的例證精心排列組合,層層推進,情理交融,言之諄諄,富有感召力。
5.為人有情操
文學生命理論認為,文學生命的基因發自人性深處,是人的本質本能發展外化的必然產物,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心靈之夢。文學的質量高低,首先取決于“人”(創造主體)的基因優劣,因此,欲求優質文學,必先優化基因。
優化寫作者的基因,說得通俗一些就是陶冶情操。
美好的情操包括自由的性靈、純真的良心、深沉的生命、高遠的境界、寬廣的胸襟、非凡的見識等等。
唯有真性情,乃得真文章。自由的性靈很像克爾凱郭爾所說的夜鶯觀念:“夜鶯不要求任何人聽它的歌唱,這是它的謙虛,但它也毫不在乎是否有人聽它歌唱,這又是它的驕傲。”
我常常告訴我的學生,考場作文不要乞討,而要征服。要有一點屬于自己的驕傲,夜鶯式的驕傲。一味取悅于人,就會湮滅自我,而沒有自我的文章,就沒有生命。
唯有高境界,乃得立雞群。文人和文人的區別不是技巧使用上的高低,而是精神境界上的差異。李白用夸張手法寫了一首詩,令我們驚嘆,我們總結說是因為用了夸張的手法,所以這首詩好。李白不用夸張手法寫了一首詩,同樣令我們贊嘆,我們總結說是因為李白什么手法也不用,只用了白描,返璞歸真化繁為簡,所以這首詩好。這種評論豈不是廢話?李白詩寫得好,不在于他用某種手法,而因為他是李白,他有李白的精神境界,詩才有了那種大氣魄。
作為人類自我關懷的唯一手段,藝術永遠需要崇高精神。崇高精神的缺席意味著體現藝術最高價值的審美精神的消亡。葉燮認為“胸襟”是作詩的基礎,其內涵是指詩人胸中應當有道義在,應當有正氣在。在《原詩·外篇上》中,葉燮說:“志高則其言潔,志大則其辭弘,志遠則其旨永。如是者其詩必傳,正不必斤斤爭工拙于一字一句之間。”
魯迅先生說:“從噴泉里出來的都是水,從血管里出來的都是血。”任何文章都是作者思想感情的自然流露,是作者品格情操的寫照。議論文中的抒情,抒的什么情,由你的情操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