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七首

·張家龍

詩七首

·張家龍

滴血的名字

鄉村過年，屠夫挑著擔子上門殺豬

一把白亮的屠刀泄出

一盆殷紅的血

我記住了春節的味道

我仰望著他：屠夫和上次一樣

用帶血的手

端起酒杯，點上煙卷

是安慰那個被屠殺的生命

還是安慰自己的心？

屠夫死去多年，在我的記憶里

他的名字還掛在村口的柳樹上

滴——血

乘著秋雨去遠方

黎明的邊緣敲響匆忙的腳步

候車大廳站滿了等待的目光

即將遠行的背囊塞滿惆悵與牽掛

只有，甜蜜的車票藏進羞澀的衣襟

隨著一聲長鳴的汽笛

所有心事都擠進離別的車廂

身后，不知是誰

遺落在站臺上的一滴淚水

在秋風里釀成窗外這場連綿的細雨

山坡上，那片紅高粱

秋風站在歲月的門檻等候

目光穿透泛黃的樹梢

墨綠的高粱換上山女出嫁的紅裳

向腳下的黃土低垂著穗頭

是期盼歸倉，還是聞到酒香？

年輕的母親牽一雙兒女，守望著

山坡上這片紅高粱

也許，貪食的鳥雀知道

在外漂泊的父親即將歸來

用飽滿的紅高粱和他一臉的醬色

釀造那壇山里人一喝就醉的高粱酒

過年時，父親喝一碗

心滿意足

母親嘗一口

臉蛋醉成父親心里的那片紅高粱

鄉村秋意

鄉村的午后，陽光擠破樹葉的縫隙

柿子樹瞪大眼睛，腳步在小路上喘息

秋收的季節過于忙碌

無人關心一樹果實的成熟

院子里的石榴，咧嘴品嘗新鮮的晚霞

棗葉上長出一層疲憊，急匆匆的風

把頭伸進敞開的大門，鳥鳴和狗吠

從長草的墻頭上滑落

升起的炊煙點亮屋頂上那顆星星

我翻開村莊的記憶，聽說又一個長者逝去

九月的田野開始睡眠

稻穗低垂，最后一頭耕牛在暮色里趕路

一行大雁排成夜行的隊列

將要到達的南方已在醞釀一場溫暖的雨

月季花

春天把你的嬌羞

藏匿在飽滿的花蕾里

朝露站滿你嫩滑的粉瓣

蝴蝶棲息在你的笑靨上

我掬一捧香甜的春風

放在心頭

堆疊成玫瑰綻放的姿態

站在你盛開的時光中

雙手從春舉到秋

守候每一朵凋落的花蕊

把皸裂的往事

掩埋在芬芳的世界里

紅旗渠

說你是水的長城

其實誤讀了那份單純的初衷

缺水的歲月，黃土榨干

祈雨漢子的眼淚

可惜，沒有感動天神

風沙

依舊漫過四季的堤壩

人們用雙手鑿穿了大山的沉默

穿山過峽之渠

便掛在天公的腰間

灌溉黃土高原和質樸的渴望

如今，你不僅是一條流水的溝渠

還是一個民族與自然抗爭的歌吼

更是歷史收藏的一部帶血的圖騰

即使有一天

你的渠底干枯了最后一滴水

你也不會

在蒼茫的歲月中消失

山間小路

一條小路，把我登高的欲望

彎曲成秋天的藤蔓

馱著攀越的信念向前蜿蜒

山風過后

驚慌的腳步

嚇飛了枝葉間戀愛的鳥雀

落葉堆疊起厚厚的寂靜

迷失的小路

折斷我探險的念頭

轉身往下看

小路，似一道躺下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