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黎淑貞
聊翁亭記
文/黎淑貞

同住在一個小區大院里的老張是我的老同事,我們兩人都是江蘇鎮江人,平常沒事就喜歡坐在院落的小亭子里一道聊天,自稱“聊翁”。小亭子雖非雕梁畫棟,但也別具一格,與周圍的樓宇、小山、藍天、碧草相映成趣。
老張聊起天來不僅眉飛色舞,談吐詼諧,而且常語出驚人。他對我講:“俗話說,‘少年夫妻老來伴’,咱兩個就是‘老來伴’。”我駁道:“真是‘豈有此埋,莫名其抄’,咱二人何談‘老來伴’?”我故意將“理”說成“埋”,“妙”說成“抄”。他笑著解釋:“你誤會了,我說的是‘老來拌’,‘拌’是拌嘴的‘拌’。”老張說得倒也不無道理,因為我倆聊天時不時地會有觀點相悖之處,于是二人就打起“口水仗”,有時還故意與對方觀點相左,扮演“反方”辯手。久而久之,覺得強辯確實有趣又有益,既鍛煉了思維,又鍛煉了表達能力。
記得一次老張大開辯興忘乎所以,一口假牙噴落地上,我仰天長笑,他一副囧相趕忙拾起牙來,幸好沒有碰瓷兒,拿到自來水龍頭處沖洗一下,戴上,回來,又“重開戰”。
這天上午霧霾濃重,我們又在亭間不約而至,話題當然是從霧霾談起。老張語出驚人:“我要‘感謝’霧霾天氣。”我不解:“此為何故?”他說:“我原來不認識霾字,因為近年霧霾連連,才知此字讀‘埋’。”我說:“好嘛,你倒是多識了一個字,可是我們的環境卻付出了多沉重的代價?”不過,由于老張“感謝”二字的啟發,我也思路頓開,說:“我要感謝改革開放,以前深圳只是個小漁村,我不認識圳字,念作川,現在知道念‘鎮’了。”
老張還繼續大抒其“感謝”之情,說:“我要感謝家鄉江蘇鎮江的圌山,使我知道圌字讀‘垂’不讀‘喘’。”我笑了:“讀‘喘’也未嘗不可,圌與喘字都是口加耑,只不過大口小口之分而已。”老張顯出一副老學究治學嚴謹的樣子:“可不能這么說,圌字念‘垂’在中國漢語詞典上是咱們鎮江圌山的專用,不信你查。”說完圌山,我們兩人又談起鎮江的風景名勝和歷史人物名字中的生僻字:雩山的雩讀“魚”;京峴山的峴讀“現”;焦山的“瘞鶴銘”被稱為中國的“大字之祖”,瘞讀音“藝”,為埋藏之意,“瘞鶴銘”就是王羲之的葬鶴銘文;南朝時的文學理論巨著《文心雕龍》的作者劉勰,其勰音“協”;鎮江有米芾書法公園,其芾讀“伏”;元代大書法家趙孟頫,頫音“俯”;清代名士笪重光,笪音“答”;被譽為“鎮江三老”之一的冷遹(冷御秋)先生,遹音“玉”……
二人聊興大發,卻忘了已日近中天,待張師母來喚,方曉“鐘鳴鼎食”辰光已到,只得拱手道別:“要知后事如何,且聽明日分解。”
宋朝大文學家歐陽修在《醉翁亭記》一文中寫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一道聊天且自詡為“聊翁”的我與老張,則是:聊翁之意不在“天”,在乎老友之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