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歸人

鐮足

大學畢業的第三年，阿原在技能探索上依然不得要領，處于編輯部底層的位置。公司里的女同事自然是看不上阿原的，她們常常端著一杯咖啡經過他身邊，裝作不經意滑到，然后，黑色的液體不偏不倚地澆在他單薄的身上。“對不起啊……”她們多半會這么解釋，轉身卻爆發出尖厲的笑聲。

作為一個窮困潦倒常常為了房租愁眉苦臉的三無青年，阿原為了應對她們，選擇永遠穿黑色的襯衫……雖然那些襯衫都因為過度漿洗，而泛出星星點點的白。

今天又輪到阿原加班，他一個人在編輯部完成三冊單行本的廣告文案，校對一百頁，順便還拖了地，替發財樹澆了水。

好不容易將所有事情搞定，已是夜里十點多。阿原匆匆忙忙下樓，狂奔去公司附近的公車站，靜靜等待末班車的到來。

阿原住的地方在城郊接合部的一棟舊樓，那附近租金便宜，但魚龍混雜，常常有喝醉酒的小混混出沒。有好幾次深夜下班的阿原被攔截，要求交出錢包里的現金。

回到出租屋后，阿原會洗個澡，然后煮一碗面條充饑。面條像他的生活一樣索然無味。當他躺倒在亂糟糟的單人床上，會打開手機的某個APP，聽里面各種各樣的年輕女孩和網友們聊天。聽混著雜音的直播，阿原昏昏欲睡，開始冗長而毫無頭緒的夢境。

然而某一天，這如同死水般的生活卻起了波瀾。

在隨時會罷工的破舊電梯里，阿原和一個從沒見過的女生面對面地站著，氣氛有點微妙而尷尬。就在剛才，他們的手指同時按向“9”這個數字。不經意間，阿原的手指觸碰到她冰涼的手指。從未有過類似經歷的阿原，立刻緊張得呼吸急促，嘴角抽搐。

原來是新搬來的鄰居，出了電梯，阿原看著走向902的女生，意味深長地思考。

那個女生很漂亮，有著新月般潔白的皮膚，泡面頭隨意地綰起來，和身上淺綠色的T恤很配套。她和公司里那些女生不一樣，她看起來很善良友好。

第二天一早，在電梯里碰見，女孩和阿原打了個招呼，還送了一塊親手烤制的餅干。

再度遇見是在三天后的電梯里，女孩問，你也常常加夜班？阿原點頭。女孩又說，我很害怕那段黑漆漆的路……如果可以的話，可不可以陪我一起走？阿原當然是求之不得，他主動和領導要求每天都加夜班。

往后，每天晚上十一點，阿原都等在那個終點站，等小茶從另外一路末班車上下來，然后兩人一起有說有笑往大樓的方向走去。經過大樓時，便會看見一個一直在打瞌睡的保安大叔。

某天，阿原洗完澡，蹲在椅子上打開手機里那個好幾天沒打開的APP，卻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令阿原意外的是，今天的女主播居然是小茶。阿原頓時感到很失望，沒想到她也是這樣虛榮的女孩。不過慶幸的是，小茶沒和男生們調情，而是選擇在房間烤制餅干給大家看。她今天做的是蔓越莓口味的曲奇。阿原想，明天早上她會送給自己一塊曲奇嗎？

正發著愣想得美，阿原突然看到了屏幕里角落的窗簾下，有一團模糊的黑影。那不是什么家具的影子，而像是活物。

怎么回事？那么多人看直播，就沒人注意到那團東西嗎？

阿原感到心驚肉跳，打開APP的一個功能，拉近、放大、提高像素……看清真相后，阿原嚇得從椅子上滾下來。

那是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有著阿原無比熟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