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水晶鞋

聆瀾

每天早上都能看那對夫妻在小區廣場上打太極拳。他們貌似修習過很久的樣子，一招一式都透著專業。兩人穿著同款練功服，身形瀟灑翩然，晨曦中頗有幾分仙風道骨。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神仙眷侶？

那對夫妻話不多，遇見鄰居總是溫和地一笑，算是打招呼，偶爾也聊幾句。一次閑聊時，我很冒失地問：“你家孩子是在上學呢還是已經上班了？”女人目光暗了一下，轉過頭去看一條正在撒歡兒的狗。男人干澀地說：“孩子在外地讀研?！?/p>

他們走后，在一旁健身的鄭阿姨拉了我一把，說：“你呀，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呀？他們兩口子就忌諱提孩子的事?！编嵃⒁烫焯煸跇窍赂^里的老太太們聊天，誰家的陳年舊事都逃不過她的耳朵。

原來，我眼里的神仙眷侶有著一段不被祝福的姻緣。他們兩個人都是高級知識分子。男的是某科研院所副所長，女的是所里的研究生，因為一起做項目，日久生情。同事們看在眼里，有人添枝加葉，有人推波助瀾，傳來傳去，硬是把暗生情愫涂抹成干柴烈火。副所長原是有老婆孩子的，原配聽到風聲來單位罵過一兩次，越鬧越僵，終于在女兒上高中的時候離了婚。女研究生本來就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大齡剩女，這次風波更是將她推到了風口浪尖，索性就跟這個比自己大十幾歲的男人結了婚。男人離婚后女兒歸了前妻，女兒得知男人再婚，便不再認這個爹。女研究生的父母也都是要臉面的人，聽到自己女兒被人揪著頭發罵小三，氣得暈厥被送進醫院。

有情人成了眷侶又能怎樣？生活還要繼續，工作也得繼續。那段難堪舊事，成為抹不去的陰影，使得他們親情疏離、事業從此一蹶不振。女人嫁的時候三十五六，男人卻已將近50歲。結婚多年，試了很多方法，兩人還是沒有孕育出他們共同的孩子。男人唯一的女兒始終不能原諒這個變成陳世美的父親和這個破壞自己家庭的女人，花著他們的錢，恨著他們。他們知道，很多人希望他們難過，希望他們后悔，所以，他們必須努力保持微笑，必須做出幸福的姿態。

不被祝福的愛情，像是一雙美麗的水晶鞋，搶不到手或者摔碎了，留下的是心酸和遺憾；搶到了，就要穿著它走完以后的路，哪怕一雙腳被磨出泡、磨出血。

（冬之暖摘自《北京青年報》2016年9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