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種活法叫早知道

達達令

“早知道”這3個字，曾經是我媽的口頭禪。

我每次去香港都會給爸媽買一些家里常用的藥品，時間長了，鄰居們會過來詢問能不能也給他們帶一些回去，我都一一答應下來。我告訴我媽港幣換成人民幣是多少錢，如果鄰居要的多，就管他們多要一二十塊錢勞務費。我媽很不理解，管人家多收20塊錢，人家會不會覺得我太勢利了？我說不會，你不要告訴他們原本的價格，就說最后的那個數字，讓他們給錢就好。

可是持續一陣子之后，我媽還是心慌慌，覺得自己干了虧心事，賺了不該賺的錢。她在電話里問我，萬一被別人發現這個藥的價錢沒有這么貴，那我多不好意思。

為了讓我媽更加放心一些，我又列舉了辦公室里那些經常做代購的同事們的代購勞務費價格，比如幫買蘋果手機或者平板電腦是600元，買奶粉一罐是50元，還有購買家用電器一類的，根據港幣價格的數字直接換人民幣，相當于賺一個中間的匯率差價。

我媽在電話里聽了半天，然后突然說一句，那他們不得賺翻了，怎么可以收這么多勞務費？

我沒有辦法跟她具體描述代購這樣一個角色的勞苦與無奈，我只能說服她，你只要明白這是雙方約定俗成的交易價格就好。

我本來以為，有了這些例子的佐證，可以讓我媽那份忐忑的心安定下來，結果她居然給我回復了一句：早知道我也按照這個價格多收一點錢了。可是現在已經跟鄰居們早把價錢說好了，這也沒辦法改了。我覺得我虧了很多錢啊……

關于我媽的“早知道”理論，還有第二件小事。

我爸祖上是漁民，幾代人一直都是以打魚為生，到了我爸這一代，他有機會去當兵，退伍后分配到了事業單位工作，我媽通過別人幫忙也得到了一份相對而言比較穩定的工作。也就是說，我們家沒有屬于自己的田地。

后來，我去找一個遠房的表叔，請求他賣一塊地皮給我們，價錢是11萬元。可當我開始準備合同材料的時候，我媽突然告訴我一句，“小令，咱們還是先別買了吧？”“為什么？”“我覺得，你表叔也太過分了，這么一塊地皮，你小的時候幾千塊錢都不到，他居然收我們這么多錢，這不是搶錢嗎？”

我告訴我媽，時代已經不一樣了，不能拿過去的標準來衡量如今的市場價格。土地是當下最值錢的東西。我媽還是不愿意，她告訴我，先拖一拖表叔，假裝我們沒有那么著急要，這樣說不定他會便宜一點。

這件事情于是就這么拖過去了。

第二年，我媽突然說，把地皮買下來吧，錢抓在手里并不會升值，還是把房子建起來再說。于是我跟我媽再次去了表叔家。表叔喝著茶說了一句：“我跟你們說實話吧，這一年的價格升到了14萬，如果你們真心想要的話，我少5000塊，親戚一場我也只能這樣了，不能再少了。”

這個數字，比去年的價格整整多出了2.5萬，不過也是合理的。

倒是我媽，從一開始還懷著能比去年少一些的念想，現在跳到了這么高的一個價格，我在旁邊都能感覺到她此刻的震驚，以及下一秒可能就要怒氣沖天的陣勢。我趕在她出聲說話之前，把她拉到一邊，安撫了好長一陣子，然后說這個事情由我來處理。

我希望通過這兩萬多塊錢的教訓，讓我媽明白這個世界的運轉規則已經不是以前那樣了，即使你不接受它，但是至少你不要跟它對著干，這對我們個體的生活而言沒有多少用處。

任那些新聞上的各種專家再怎么眾說紛紜，這個國家的房價也不會一夜回到解放前。每一個時代，都有它的社會規則，都有它賺錢與花錢的原則。

這塊土地就是值這么多錢，你不需要它，自然會有別人接受這個價格，這就是市場規則，當年的集體經濟大鍋飯已經過去了。

那天夜里，我一直在不停地向我媽闡述以上的觀點。這期間我媽就插了一句話：“可是一想到還是多掏了2萬5，我真是心疼。”

我明白，在她的賺錢能力里，可能要積攢很久才能有這個數目，但是對我而言，這是我的半個年終獎，我就當自己這一年的收入沒有這么好算了。而且我告訴我媽，我的賺錢能力只會比以前更好，這也是她送我上學念書、見識外面的世界的最大收獲，不是嗎？

她終于不說話了。

（趙麗娟摘自《選擇你所能承受的那條路》中國友誼出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