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其格
關于內蒙古與蒙古國加強人文社科領域學術合作的必要性
王其格
中蒙兩國共有4710公里的陸地邊界,是山水相連、人文聯系密切的友好鄰居、友好伙伴。特別是2014年8月習近平主席對蒙古的歷史性訪問,使中蒙關系提升為全面戰略伙伴關系,推動兩國各領域的合作、交流邁上新的臺階。近年來,兩國在文化、教育等人文領域的交流十分活躍,正成為中蒙關系中的一大亮點。但是隨著合作領域的拓展和合作項目的增多,兩國間的體制機制差異日漸凸現,影響和制約雙邊合作進程的新問題和共同面對解決、解答的理論問題明顯增多。縱觀中蒙兩國當前人文領域的交流合作,主要集中于諸如藝術、影視、傳媒、教育、體育、旅游和學術往來等常規合作領域,并且交流多于合作。其中學術領域的合作則基本處在學術會議、學術訪學、學術講座及學術平臺建設、學術成果的翻譯、轉寫、出版等一般互動性交流層面上,而深層學術問題的合作研究和重要學術課題的實質性合作進展緩慢,與雙方人文合作的實際進展和需求很不相配。學術合作的滯后,尤其是重要理論問題、難點問題學術溝通的不足,直接或間接地影響雙方的思想溝通和學術互信,導致不少急待解答的共性問題,因認識不一致、認同不暢而得不到及時的解決或變成“學術瓶頸”問題。
學術合作是人文領域國際合作的制高點,是從學力上去解決學術分歧,縮短文化差異,加強文化互鑒、互信,共同解答理論難題,提高合作效率的有效途徑??鐕鴮W術合作涉及政治、文化、學術多個因素,體制機制上的差異、思想觀念的不同和國際環境復雜背景,有可能對國際學術合作帶來直接或間接的困難和障礙。因此,合作雙方除了在具體研究方案、研究思路上形成共識外,還應有互敬、互鑒的合作理念,求真務實的科研精神,包容、開放、大膽創新的學術氣魄。中蒙俄三國2016年6月23日在塔什干簽署的《中蒙俄經濟走廊規劃綱要》中明確制定“重點深化教育、科技、文化、旅游、衛生、知識產權等方面的合作”、“加強教育和科研機構間的交流合作”。這就意味著科研合作將會成為“中蒙俄經濟走廊”建設未來走向的重要內容,成為多領域務實合作的理論引擎。人文合作、理論先行。只有在共同關注的理論問題、關系重大的共性問題上形成理論共識和學術認同,才能夠在政治法規、思想觀念和實際行動上形成更多的認同和諒解,使雙方合作更為科學、智慧,更加和諧、順暢。
悠久的歷史關系,山水相連的地緣關系、語言相通、習俗相近的文化關系使內蒙古和蒙古國擁有了很多特征相同的文化傳統和文化資源,不僅為兩地國際合作創造了良好的人文環境和情感基地,也為兩地學界提出了很多需要共同面對的歷史和現實議題。但是由于冷戰時期的政治文化隔閡和復雜多變的國際環境,兩地的學術往來時斷時續,在相關歷史議題的研究上缺乏應有的溝通和供鑒,各辟其經、各持其見,未能達成全面的共識。比如,像蒙古高原的文明起源、蒙古族的政治史、文化史、民族史等重大歷史議題的宏觀把握和判斷上仍存在不同的認識。尤其像蒙古的獨立和因蒙古獨立而出現的中蒙關系的變化,有關中蒙兩國近現代關系史的一些歷史人物、宗教人士的功過評論上,仍有一定分歧,甚至在非學術領域,還在流傳有關蒙古獨立和雅爾塔會議決議的過激言詞和錯誤觀點。學術自由植根于實事。脫離和歪曲歷史真相,違背歷史發展自身規律的學術認識、學術臆斷,終究都是“偽學術”。學術認同是文化認同的重要前提。面對兩國關系的重要歷史話題,雙方應該摒棄已往形成的學術分歧和誤解,正視歷史、坦誠合作,利用雙方的科研力量、文獻資料和學術積累,聯合研究重要歷史議題,以嚴肅認真、務實求真的學術態度,甄別真偽,還原歷史真實,使雙方合作環境更加透明、寬松、真實。
上世紀20年代在俄國“十月革命”的積極影響下,中蒙兩國人民先后走向民族解放的革命道路,在反封建、反法西斯的“共產國際”陣營中,相互支援并肩戰斗,結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在上世紀20、30、40年代蒙古作為中國共產黨人和進步人士奔赴蘇聯的中轉戰和培訓基地,為中國革命力量的培養起到過特殊作用。像鄧小平、李大釗、烏蘭夫等黨和國家領導人和大批有志青年或途經蒙古去蘇聯學習馬列理論、接受現代教育,或在蒙古學習、深造,為民族的解放和新中國的建設做出過巨大貢獻。在二戰時期,蒙古國人民積極投身于反法西斯的正義戰爭,1938年發生在中蒙邊境的塔門罕戰役和1945年對日宣戰的入華戰役中,蒙古人民革命軍與蘇聯紅軍和中國軍民一起同日本法西斯浴血奮戰,有力支持了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和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新中國成立以后,兩國人民又在社會主義國家建設中互相支持和幫助,在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科技各領域建立過很多友好關系。1950-1960年的十年間,中國政府無償援助蒙古的城市和交通基礎設施建設,每年派遣1萬名援蒙工程人員,有力推進了蒙古的現代化建設。今蒙古國首都烏蘭巴托市中心的總統府、國家大商場、體育館、和平橋等很多標志性建筑,都得建于當年中國援蒙工人之手。蒙古科學院的達西達瓦先生在其2014年出版的《周恩來與蒙古人民共和國》一書中詳細介紹和分析了上世紀50-60年代兩國政治、經濟、文化關系及中國援蒙工程的歷史與貢獻,為兩國兩黨關系的研究開了個好頭。中蒙兩國之間的這些友好往來,不僅是兩地人民革命友誼的歷史見證,也是事關世界共產主義史、二戰史、社會主義紅色陣營等的重大歷史題材,值得雙方進一步深入細致的合作研究。
世界經濟一體化進程的加速和現代科技文化的迅速發展,在不斷拉近各國之間經濟、文化聯系的同時,也對傳統經濟和文化模式帶來了新的危機。內蒙古和蒙古國地處蒙古高原的中心區域,廣泛分布著形態多樣且特征相近的草原文化歷史遺址、遺存,由于地廣人稀,保護投入不足等原因,不少歷史文化遺址、遺存,在自然力量的侵蝕和人為破壞下,正在不斷消失,因此歷史文化遺存、遺址的聯合保護和跨境合作研究,尤其是考古學、人類學界的合作意義尤為重大。游牧文化作為兩地最有共性特點的傳統文化,在新的環境下同樣面臨著新的問題和危機。如,草原生態環境的普遍退化和現代礦產業、交通業、城市建設等帶來的影響,傳統游牧生產方式的全面萎縮和隨其而來的傳統生活習俗、生產技術,民間信仰和文化心理等裂變和變遷,牧業經濟體系的碎片化和整體效益的下滑以及當代條件下傳統游牧文化模式的原本性保護、傳承和創新等,都是雙方理論界、學術界值得共同探討、合力解答的現實課題。藏傳佛教傳入蒙古族地區已經有了400多年的歷史,作為兩地共有的本土化宗教,不僅經歷相同,而且如今同樣面臨著相同的新問題。隨著國際文化關系的多樣化,基督教等西方宗教和以其為幌子的偽宗教趁機滲透到兩地民間,對本土宗教帶來了巨大的潛在危機。尤其是蒙古國基督教教堂和信眾日益劇增,呈現出快速普及趨勢。宗教安全事關整個文化安全。因此,兩國兩地要從文化安全的統一高度對待宗教問題,在進一步加強宗教領域合作交流的同時,利用雙方佛教界、學術界的力量,從學力上分析研究外來宗教滲透和本土宗教問題,為傳統佛教文化的保護及其文化橋梁作用的發揮提供堅實的理論支撐。
近年來,兩國高層和各地政府圍繞旅游合作達成了很多實質性的共識,跨境旅游合作進入新的發展階段。但是在實際運行中,由于雙方體制、機制差異和經濟社會發展情況的不同,開始出現一些急需解決的共性問題和影響合作效益的不確定因素。以近幾年兩國出入境旅游為例,每年入境中國的蒙方客人基本在100萬人以上,占蒙古國現有總人口的1/3。而入境蒙古國的中國游客顯然有逐年上升趨勢,但是人數仍在20-30萬人次之間徘徊,存在明顯反差。其中,除了硬件條件的建設和對接不足外,旅游簽證、旅游服務、旅游安全、旅游宣傳和旅游景點環境條件的滯后和不配套也是制約跨境旅游的重要因素。內蒙古和蒙古國無論是在自然生態資源,還是在人文歷史資源上,都有著相同相近的特點,在跨境草原文化旅游的合作開發和發展上有著得天獨厚的區位優勢和人文優勢。因此,雙方在圍繞旅游合作形成更多、更實際的政府共識的同時,進一步加強學術領域合作,共同探討研究旅游合作的運行機制,旅游產業的相互對接,跨境旅游景區的共建,旅游資源的整合開發以及旅游簽證、旅游服務、旅游安全、旅游法規、旅游宣傳等重點問題、熱門問題,用理論研究推動旅游合作,為雙方跨境旅游的協同發展打好基礎。教育合作是中蒙兩國傳統合作領域,也是文化合作的重要基礎。近年來,兩國教育領域的合作越發緊密,互派的教育機構和留學生數量逐年上升。目前,在蒙古國從事漢語教學的中國教師近200人,開設漢語課程學校近100座,來華學習的留學生8000余人,學習漢語的人數每年以8%的速度遞增,漢語和漢文化正在成為大眾熱點。同時,赴蒙古學習、訪學的中方留學生、學者和來中國講學、進行學術交流的蒙方學者也日漸增多。教育是一個意義廣泛、涉及面很廣的人文領域。中蒙兩國在教育領域有著不少值得相互借鑒、學習的成功經驗和需要共同探討的具體問題。如,雙方教育模式、人才培養模式的比較研究,多語雙語人才的合作培養,蒙古語與漢語、舊蒙文與新蒙文互動機制和平臺的建設以及留學簽證的便利化,學歷認證范圍的擴大與規范,互派留學生,進修生通道的拓寬和安全保障等,都需要雙方的精誠合作和認真、細致的分析研究。
“一帶一路”建設,“中蒙俄經濟走廊”建設的提出和其國際共識的增強,為中蒙兩國關系帶來空前美好的發展機遇,同時也將兩國關系引入更加復雜多元的國際環境中,為兩國理論界、學術界帶來了更多共性特點的新課題,諸如“一帶一路”建設國際環境變化及應對措施,“中蒙俄經濟走廊”建設運行模式、合作模式的構建,“五通”與“民心相通”,經濟商貿與文化認同關系以及人文領域交流合作模式的創新,自由貿易區、跨境旅游景區建設,口岸領域經濟、法規的合作和跨境販毒、走私、倒賣文物、電信詐騙等國際犯罪的聯合打擊等都是雙方共同面對、聯手合作研究的新學術領域和課題。因此,必須從中蒙兩國國際合作的發展前景和共同利益出發,將人文社科領域的合作當做兩國國際合作的智力先導,用雙方的科研智慧研究解決更多的共性問題,使“中蒙俄經濟走廊”的共建更具凝聚力、親和力和廣泛的文化認同。
(作者系內蒙古社會科學院草原文化研究所所長、研究員)
責任編輯:張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