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記

我的旅伴——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小伙子，喜歡講話，又愛唱唱喊喊的，自稱他的名字叫吳大林，并說這是自己取的。原來他的父親給他取名大用，希望他長成一個極有出息的人，不幸他的姓不好，別人連在一道叫的時候，便喊成“無大用”，使他極不好受，便自行改過。自然有人因此嘲笑他“沒有大的樹林”，但他對這就滿不在乎了。他說自己連小的樹林都沒有，有沒有大的樹林，這是毫無關系的。他向我介紹他的名字，我看目的無非想證明他曾經讀過書，受過教育，并非生來就是一個流浪的人。

他一路上好耍小聰明，見著集市上有幾個擺花生攤子的小販，便對我逞能地說，他可以一個錢都不用花，就能吃到一捧花生。我就嘲笑他：

“你總會偷嘛！”

“偷，那還算得本事！”

他不以為忤，卻很顯伶俐地說。我打趣地逗他：

“那我就要看你咋個去吃？”

“看嘛！我不吃他的，他還要請我吃哩。”

他夸耀地說。我禁不住嘲笑起他來：

“除非你是他的舅子！”

他再說一個“看嘛”，便裝作很正經的樣子，走到小販的花生攤子前，說他要買一斤花生，問價錢是多少，可不可以少點，還舉出某個地方的花生，價錢比這里便宜多少。最后還問：

“你的花生脆不脆呀？”

“咋個不脆？你嘗嘗嘛！”

小販這么說的時候，他便向我飛了一下眼色，接著就伸手拿兩個來嘗。吃了，他嫌不十分脆，就又走到另一個攤子，首先便問：

“你的該脆嘛？”

“你嘗嘗，不脆不要你的錢！”

小販說得很熱烈，頗以為他這下可以做成生意了。哪知吳大林嘗了之后，又嫌他的價錢太貴，沒有講成生意，又到別家嘗去了。

【賞析】

《南行記》是著名作家艾蕪的處女集，也是他的成名作、代表作。作者以自己早年的流浪生活為背景，講述了其中奇異的邊疆風土人情和下層勞動者的悲慘生活，明麗的風景和陰郁的人生。愛與憎交織在一起，形成強烈的對照，使這部作品具有鮮明的抒情風格和粗獷的浪漫情調。《南行記》開拓了中國現代文學反映社會生活的新領域，它帶給讀者的驚喜和矚目，也是對現代文學創作的一個重要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