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海望+潘建芳
近年來中國越來越關注文化遺產保護工作,投入越來越高,政策支持力度也越來越大,這直接推動國內文化遺產保護邁上了一個新臺階。
近年來,中國的文化遺產保護取得很大進步。但由于歷史原因,中國歷史文化遺產保護的社會基礎和專業技術相對還較為薄弱,管理制度的不健全、專業人才的缺乏等問題較為突出。近日,《今日中國》雜志采訪了中國中建設計集團遺產保護研究中心主任馮鐵宏,與其就中國文化遺產保護和產業化發展等問題交流了幾點看法。
《今日中國》:在您看來,做好文化遺產保護需要哪些因素助力?
馮鐵宏:首先,在中國現行體制下,政府可以發揮的作用非常大。由于我們的管理很多是自上而下的,政府始終在諸多領域發揮著引領作用。近年來中國越來越關注文化遺產保護工作,投入越來越高,政策支持力度也越來越大,這直接推動國內文化遺產保護邁上了一個新臺階。因此,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進一步向前發展,依然也離不開政府的積極引導和大力支持。
其次,是需要大量諸如我們這樣的研究、咨詢、設計等專業機構,需要分別具備建筑、城市規劃、考古、歷史、地理、材料、巖土等等專業素養的人攜起手來一起推動這項工作。因為文化遺產保護是一項社會性和專業性都非常強的事業,而由于中國歷史悠久、幅員遼闊,中國的文化遺產類型非常豐富,如古建筑、古遺址、石窟寺、壁畫等,不同遺產類型的保護需要不同專業背景的人來做。我們國家文化遺產類型多、數量大,但遺憾的是,具備相應專業素質要求的從事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人才特別是技術人才還太少。為此,政府、高校等正在努力,國家文物局也組織了很多專業培訓活動。
第三是需要公眾的廣泛參與。中國從南到北、自沿海到內陸各地區之間的發展是不平衡的,從中也能感受到文化素質的高低、文化遺產保護意識的強弱存在差距。當然,這并不是說偏遠地區的文化遺產保護工作就做得一定不如沿海地區好,反而有些沿海或中心城市因為急于開發、緊盯經濟效益,對文化遺產造成了不同程度的破壞。中國的文化遺產分布在全國各地,遍布各個角落,而且不斷有新的文化遺產被發現。因此,政府和相關機構很難對其實施及時全面的監管,這就要求公眾具備較高的文化遺產保護意識,并廣泛參與到這項工作中來。
第四是媒體的宣傳引領。媒體直接面向大眾,如果能有所側重地對文化遺產保護進行宣傳和介紹,包括對這項工作的意義、技術手段、如何推進等進行介紹,宣傳保護利用工作中的正確做法,同時指出并糾正錯誤做法,將會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第五是加強交流與合作。包括國內各地區同行之間的交流和與國際同行的交流。現在我們相較之前已經有了更多的交流,但與中國這么豐富并且還不斷有新發現的文化遺產資源相比,交流還需繼續推進。當前,在文化遺產保護領域已經有不少像《威尼斯憲章》一樣被世界各國廣泛接受的國際性準則,但是各國之間觀點不一致的現象依然普遍存在。比如說,東西方建筑和文化是有差異的,古代西方建筑多為磚石結構,可以久經風雨,東方建筑則多土木結構,常需翻修維護,這造成了東西方對文物建筑保護真實性認識的差異。東西方都認可“一個文物只有真實才有文化遺產價值”的觀點,但西方人最初認為文物建筑應盡可能少干預,如羅馬斗獸場就保留了殘垣斷壁的狀態;東方人則認為對古建筑的歲修就是我們的傳統,不能被認為是損害了古建筑的真實性。歷史上,日本的伊勢神宮依照造替制度,每隔20年要把神宮完全重建一次,這符不符合真實性原則,曾引發國際文化遺產保護界的熱烈討論。后來,國際同行齊聚日本,經過認真研討,通過了《奈良真實性文件》,重新定義了文物保護的“真實性”原則。國際交流的另一重要意義在于:它是讓世界了解中國,尊重中國,認同中國的文化、價值觀的重要途徑。而這種認同,才是真正的認同。
《今日中國》:在您看來,文化遺產的當代價值何在?
馮鐵宏:文化遺產是各地區的寶貴資源。首先它可以增進老百姓對自己生存的這塊土地的認同。結合我們當前的一些社會現象來看,由于一些眾所周知的原因,“北上廣深”對人才的吸引力遠大于其他一些城市。相對應的現象是:我們的許多村莊空了。這些村莊以后怎么辦?這顯然是個很重要的問題。而在這方面,我認為文化遺產是有作為空間的:保護好、利用好各地方的文化遺產,有利于增強老百姓對自己生存的這塊土地的認同感,能讓他們因生活在那里而感到驕傲和自豪,能激勵他們在自己的家鄉做出“新文章”來,推動地方產業發展,進而帶動當地就業和促進區域經濟發展。我們許多大城市如今已經不堪重負,這對解決大城市病也將起到一定的積極作用。
其次,讓西方社會更多地認識中國、理解中國。經過30余年的改革開放,中國的經濟總量已經上去了,但國際社會對我們的認識很多卻是片面的。我們不應該只輸出經濟,還應有文化。如今,我們對自己的文化遺產已經有很多認識和理解,需要將其介紹給國際社會,讓他們了解中國有很多東西值得西方社會研究、思考和學習,包括中國老百姓幾千年傳承下來的優秀品質。
第三,對國民的教育價值。我們建國后經歷了包括“文革”在內的一系列運動,對傳統文化構成了嚴重沖擊。一些傳統美德“流失了”,不好的行為被“無序釋放”。而文化遺產中蘊含了許多好的、樸素的價值觀,充分挖掘,可以起到耳濡目染、教化人心的作用。而這部分文化遺產能延續至今,恰恰證明它是有生命力的。
《今日中國》:中國文化遺產產業目前處在何種發展階段?它是否適合發展成為一個產業?
馮鐵宏:我認為,圍繞文化遺產保護與利用,可以大力發展文創產業,而且我們還有非常大的提升空間。受管理、專業力量不足等條件限制,以往我們將文化遺產的搶救和保護視為第一要務,大部分遺產保護好后就放在那里,相關產業沒有發展起來。
從大產業鏈來說,圍繞文化遺產保護與利用,可以挖掘出很多具有經濟回報的內容,只是我們做得遠遠不夠。中國國內這方面做得較好的比如故宮,它的文創產品吸引人的程度就很高。但其他景點大部分存在旅游體驗單一、提供給游客的產品單一等問題。我們的文創產品缺乏創新,整體水平太“Low”。其實我們許多的文物點都非常有吸引力,價值獨特。只要我們認真研究,輔以一定的前期投入,完全可以開發出極具內涵、類型多樣、具有不同價格區間的文創產品和旅游紀念品等等。
換句話說,讓文化遺產活起來,我們也需要一場供給側改革,必須研發、制造出能滿足公眾、游客需求的文創產品。
當前我們的經濟發展趨于平穩,產業發展也已過了“抓大求全”的時代,需要我們俯下身子、沉下心來,弘揚和踐行“工匠精神”,深耕細作,對每個地方、每個類型、每個時期的文化遺產進行細分,將其“基因”挖掘出來,再結合各地方特色和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去開發產品,提升行業整體水平。
此外,還有兩個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一是我們需要一個定位、功能清晰的行業組織來引領、推動文化遺產保護行業的整體發展;二是中國的每項文物保護規劃編制完成之后缺乏有效的監督執行,沒有規劃實施的反饋機制。
《今日中國》:您的團隊近些年在文化遺產保護利用中主要承擔了哪些工作?
馮鐵宏:我們團隊在全國范圍內率先編制完成了省級層面的《吉林省長城保護管理總體規劃》;編制的《內蒙古鄂爾多斯薩拉烏蘇考古遺址公園規劃》,為后續考古遺址公園的保護利用提供了一個有效的指導文件,也使薩拉烏蘇考古遺址公園進入了第二批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立項名單之中;我們編制完成的《安化風雨橋—十義橋保護修繕方案》已通過國家文物局批復;目前,正在進行《中東鐵路建筑群公主嶺俄式建筑群J10建筑修繕方案》的設計工作,也已接近尾聲。
概括來講,我們主要在文物保護規劃、考古遺址公園規劃、文物保護與利用方案設計等幾個方面做了一些創新性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