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琳
在傳統文化與文化創新的關系中,大眾尤其是媒體更偏重于文化創新,對傳統文化采取守舊態度的文藝家,往往將傳統標簽化、符號化,而不是將傳統文化視為變動不居的源頭活水。所以,最終的結果是,自己的“書畫創作”被世人當成民俗表演,所謂的“詩歌創作”也只是做做嵌名聯之類的應酬之作而已。
面對傳統,為新而新也是不可取的。創新不是另起爐灶,也不是任筆為體。新與舊是相比較而言的。在信息時代、數字時代、智能時代,一切的“新”都可以迅速成為“舊”,“新”儼然成為目的,大家都為新而新,追逐“創新”如同追逐時尚。概念口號先行,一味地求新求異求怪,甚至造成“創新”的同質化,與創新的本意相悖。對此,文藝家有必要反躬自問:為新而新的文藝家難道沒有幻滅感嗎?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什么意義?
我覺得文化創新需要一個重要的前提——知舊,換句話說,文化創新不能跳過知舊這個重要的階段。惟先知舊,方有真正創新的可能。
僅舉被視為傳統文化的代表“詩、書、畫”為例:
若想在格律詩寫作上有所創新,卻不懂詩圣杜甫,不懂平仄,不懂押韻,不懂如何避免孤平孤仄,如何避免失粘失對……
若希望在書法上有所突破,卻不懂秦篆漢隸,不解二王書法,如何起筆,心中茫然,如何入紙,似懂非懂。不解調鋒,遑論中鋒用筆?論及一波三折,逆水行舟,更是云里霧里。至于為什么書寫時要藏頭護尾,逆入平出,為什么欲下還上,欲右還左,欲左先右……
若期望在繪畫史留下印記,卻不知荊浩、董源、巨然,不明李成、范寬的偉大之處,用筆不能達到平、圓、留、重、變,用墨分不清清墨、淡墨、潑墨、破墨、宿墨,理不清干濕濃淡等筆墨關系,對疏密、大小、曲直、粗細、長短等筆墨結構也懵懂無知,對布局、透視、陰陽向背、虛實相生相克等畫理也不明了……
凡此種種,不知舊,是可以想象的嗎?不知舊,創新何以措手?
我以為,惟有知舊,即過了這些重要的關隘之后的創新,才是真正的創新。因為這是在充分理解了傳統文化之后,能分清歷代經典作品的優劣之處,才能了解何處是當代人可以有所作為的地方。而知舊談何容易!要知舊,需要有宗教式的奉獻精神,需要走無人喝彩的寂寞之路,需要擺脫了名士氣的工匠精神。這條路必然往往是被那些口口聲聲“創新”的人視為畏途的。
創新是必須的。當代文藝家面對當代生活,當然必須有新的當代性表達。但創新探索的同時切莫忘了我們的最終目的:到生活中、到大自然中、到經典中,激活傳統,溯源以找到大法,才能獲得大自在、大自由,掙脫種種瑣碎的理法束縛,表達文藝家的生命價值與人生意義,才能真正地為提升人們的靈魂盡自己的責任!
(本文為作者在“學習貫徹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座談會上重要講話精神暨2016中國文藝評論峰會”上的發言)
責編/常嫦 美編/李祥峰 孟憲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