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虎
[摘要]“一帶一路”的戰略是由中國領導人在國際外交場合中所倡議的,現已演變為中國國家愿景與行動以及沿線國家共同參與的區域合作戰略。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在過去66年里已簽署雙邊條約1000多項,為“一帶一路”未來合作奠定了國際法的基礎。未來只有通過平等協商,盡快出臺反應區域社會共同民意的區域性國際法律規范,才能早日實現“一帶一路”戰略。
[關鍵詞]“一帶一路”戰略;國際法;雙邊條約
“一帶一路”的發展戰略是中國領導人習近平主席在國際外交場合中所提出的倡議,但目前已上升為國家的愿景和行動。2015年3月28日,國家發展改革委員會、外交部、商務部聯合發布的《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以下簡稱“一帶一路愿景與行動”),明確了與沿線國家的共建原則、合作框架思路、合作重點以及合作機制。在國際層面上,已有60多個沿線國家和國際組織對參與“一帶一路”建設表達了積極態度,且諸多國家通過簽署聯合宣言或聯合公報的形式肯定了共建一帶或一路的意義,表達了積極合作的愿望。因此,“一帶一路”戰略正演變為亞洲、歐洲以及非洲國家間的新一輪貿易、政治、外交、文化等全方位的區域合作行動。
國際法主要由國家之間以及國家和國際組織之間協商制定的條約,及受其行為約束的國家習慣而構成。完善的條約機制是國際社會穩定的重要保障,國家具有約束力的行為是促進國際法發展的源動力。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戰略所具有約束力的行為以及與諸多國家共同簽署的聯合宣言無疑是推動當今國際法發展的重要力量。盡管宣言的國際法效力相對薄弱,但聯合宣言確認了國家之間的合作意向,因此可以將其看作是“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未來協商簽訂國際條約的基石。盡管“一帶一路”戰略追求創新國際合作模式,但既存雙邊條約和多邊協定無疑是奠定“一帶一路”合作機制和框架的基礎。因此,本文在分析“一帶一路愿景與行動”的國際法意義的基礎上,從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已簽署的雙邊條約的分析著手,歸納分析和評價“一帶一路”戰略的國際法基礎,并展望“一帶一路”戰略的未來發展前景。
一、國際法視野下的“一帶一路愿景與行動”
2015年3月28日,經國務院授權,國家發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務部共同頒布了《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邀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共同打造開放、包容、均衡、普惠的區域經濟合作框架。“一帶一路愿景與行動”所闡述的共建原則、框架思路、合作重點以及合作機制具有如下國際法意義:
第一,“一帶一路愿景與行動”是一國對外的國家行為。國家行為是指經憲法和法律授權的專門國家機關以國家的名義實施的對內、對外行為。其中對外國家行為是專門國家機關在國際事務中代表整個國家行使國際法上的權利、履行國際法上義務的行為;而對內國家行為是國家專門機關在對國內全局性、重大性的國家事務中代表整個國家對內實施的統治行為。“一帶一路愿景與行動”是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新型關系的國家對外行為,盡管其中闡述了中國各地的開放態勢,但主要在于明確中國各地區在實施國家“一帶一路”戰略中的分工,是各級行政機關授權行使的國家行為,因此也是國家對外行為的組成部分。
第二,“一帶一路愿景與行動”是一國的單方法律行為。國際法上的國家行為可以分為國家單方法律行為和國際社會合意法律行為。國家單方法律行為是意圖在國際法上引起法律后果的意思表示,如一國的外交宣言、一國制定和頒布的法律以及采取軍事行動等;而國際社會合意行為是經國際社會協商而共同形成的意思表示,如簽訂條約、成立國際組織等。正如“一帶一路愿景與行動”前言所指出,“一帶一路”戰略是中國為促進亞洲、歐洲、非洲各國區域經濟合作、聯系更加緊密,促進世界和平發展的“重大倡議”,并非國際社會經協商而共同形成的決議,因此是中國的單方法律行為。
第三,“一帶一路愿景與行動”是一項國家“要約”。合同法上的要約是當事人一方向對方發出的希望與對方訂立合同的意思表示,國家“要約”是一國向另一國發出的、希望共同協商和做出國際社會合意法律行為的意思表示,是受其行為后果之約束的法律行為。“一帶一路”是中國新一代領導人在2013年9月和10月出訪中亞和東南亞國家期間先后提出的倡議,是在堅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則下,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非沿線國家共同打造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民心相通的區域政治、經濟、文化合作平臺的要約,是共同為世界和平發展增添新的正能量的意思表示。
第四,“一帶一路愿景與行動”昭示著國家的國際法義務。國家的國際法義務可分為國際法上國家基本義務以及國際條約之約定義務,不得使用武力或武力威脅、不得干涉他國內政、用和平方式解決國家之間的爭端、善意履行依公認的國際法原則和規則以及有效的國際條約所負的義務是國家的基本義務,而后者是國家依有效的國際條約而承擔的履約義務。違反或者不履行國際法義務則導致國家責任。“一帶一路愿景與行動”明確了“尊重各國主權和領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內政、和平共處、平等互利”為“一帶一路”的共建原則,從而昭示著遵守不干涉他國內政的國家基本義務。而“中國每年向沿線國家提供1萬個政府獎學金名額”等明確無誤地規定了具體義務,則將導致中國在留學生教育方面基于禁止反言國際法原則需承擔的一項國際法義務。
第五,“一帶一路愿景與行動”昭示著未來區域合作的準據法。盡管全文未明確“一帶一路”戰略的準據法為國際法,但是“共建原則”第1條明確指出,將“恪守”聯合國憲章的宗旨和原則。“恪守”之中文意義為“謹慎而恭敬地遵守”,只有至高無上的、不得違背的規則才需要“恪守”。因此,“恪守聯合國憲章的宗旨和原則”將是“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共同合作的準據法。
第六,“一帶一路愿景與行動”中“五通”是實現“一帶一路”戰略的國際法社會基礎。國際法的產生必須有一個國際社會的存在,而國際社會則是眾多國家交互作用的產物。沿線國家之間形成“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民心相通”是“一帶一路愿景與行動”的合作重點,是彼此緊密相聯、互為前提或者互為基礎的、國家問交互作用的行為,離開“五通”則喪失合作基礎和前提。因此,“五通”是實現“一帶一路”戰略的國際法社會基礎。
二、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既存條約基礎
自1949年成立新中國以來,中國已與“一帶一路”沿線主要國家簽署了約1000多項雙邊條約、協定等,其中不僅包含邊界、領事、貿易、投資、司法協助等領域的雙邊條約,也包括世界貿易組織、上海合作組織,以及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等共同參與的國際組織和多邊協定。盡管部分條約因更新、期滿或者繼承等原因而失效,但大部分條約仍然具有法律約束力。從條約的簽署數量看,中國與朝鮮共簽署了98項條約,居首位,同時也是失效條約最多的國家;中國與馬爾代夫因只簽署7項條約而居末尾。在形式上,采取了條約、協定、議定書、宣言、換文、公報或者備案函等多種形式,其中邊界、友好合作、民刑事司法協助、領事、犯罪人引渡以及已判刑人員的移管等采取條約的形式;涉及雙邊人員的貿易、投資、海陸空運、文化等,則普遍采取協定或議定書的形式;涉及國家之間的戰略關系則主要采取宣言的形式。
根據條約的內容可以把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既已簽署且現行有效條約分為以下四種。
(一)戰略同盟條約
中國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歷來是友好睦鄰。中國在建立外交關系時始終堅持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在外交事務方面倡導相互協商和通報機制,在爭議解決方面一貫主張通過協商解決。截止目前,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簽署建立戰略伙伴關系的聯合宣言兒項,即分別與塔吉克斯坦、印度、蒙古、德國、比利時、俄羅斯、印度尼西亞、土庫曼斯坦、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簽署的聯合宣言;友好合作條約10項,即分別與塔吉克斯坦、蒙古、俄羅斯、土庫曼斯坦、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朝鮮簽署的友好合作條約以及《上海合作組織成員國長期睦鄰友好合作條約》,另外還有外交合作或協商議定書9項。
建立戰略伙伴關系宣言通常約定兩國在政治、經濟、文化、軍事等各領域的合作原則和總體安排,一般不規定締約國家的權利、義務、責任以及爭端解決機制,因此實為在一段時期內指導兩國全方位合作的軟性條約。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根據戰略需要,適時更新合作內容或者提升伙伴關系級別,以此共同應對瞬息萬變的國際社會。比如,中國與俄羅斯于2010年9月27日首次簽署《中俄關于全面深化戰略協作伙伴關系的聯合聲明》,但時隔2年之后的2012年6月5日又簽署一份《中俄關于進一步深化平等信任的中俄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的聯合聲明》,而最近一次為2015年5月8日簽署的《中俄關于深化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倡導合作共贏的聯合聲明》,從而體現出隨國際社會的變化而與時俱進的中俄戰略伙伴關系。
友好合作條約則明確締約方須以《聯合國憲章》和公認的國際法以及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為締約準據法,且在相互保障主權獨立的基礎上,對經濟、文化、軍事等領域的合作做出原則性規定,因而是奠定締約國合作關系的、具有約束力的“憲章性”條約。從締約國的地理位置來看,與中國陸地相連的15個國家中有7個國家簽署了友好合作條約,土庫曼斯坦共和國是唯一同中國簽署友好合作條約的非陸地相鄰、隔海相望的國家。
外交合作或協商議定書是締約國外交部之間簽署的,就雙邊關系以及共同關心的國際問題交換意見、進行磋商的雙邊條約。通過建立外交部長級定期會晤或者磋商機制,不僅能夠預防締約國之間爭端的發生,或者通過外交磋商解決爭端,而且就區域或者國際社會共同關注的問題力爭達成共識,從而形成合作共贏的國際關系。盡管議定書未涉及權利義務及責任,但“凡遇事須協商解決”以及“合作共贏”的中國外交政策則得到充分體現。
“一帶一路愿景與行動”的合作重點之一是政策溝通,其核心是構建多層次政府間宏觀政策溝通交流機制。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之間已簽署的聯合宣言、友好合作條約以及外交合作議定書表明,中國在外交事務方面長期堅持的相互尊重、平等協商、合作共贏的外交原則已被諸多國家接受,并成為了區域外交合作的國際慣例,因此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之間已具備政策溝通的國際法基礎。
(二)投資經貿融資協定
投資、貿易、金融一直是國際合作的主旋律,因為只有資本的相互滲透、人員的相互來訪、財富的相互交換以及共同富裕,才是促使國際社會穩定、和平發展的源動力。古代“絲綢之路”是自發形成的跨國商品流通渠道,具有悠久的歷史淵源,為東西方文明的相互傳播做出了不朽貢獻。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既已簽署的投資、貿易、融資相關雙邊協定以及共同參加的多邊協定,也是推動“一帶一路”區域穩定發展的基石。
截止目前,在“一帶一路”的18個沿線國家中,除了朝鮮、土庫曼斯坦、哈薩克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等四國尚未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外,其余國家皆為世界貿易組織成員國。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已簽署雙邊自由貿易協定2項,雙邊貨物貿易協定12項,即分別與塔吉克斯坦、印度、蒙古、韓國、德國、印度尼西亞、俄羅斯、馬來西亞、土庫曼斯坦、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簽署的貨物貿易協定,海關事務互助協定13項,即分別與塔吉克斯坦、蒙古、韓國、俄羅斯、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朝鮮以及歐洲等國家和地區簽署的海關事務互助協定。另外,還與相關國家簽署了貿易有關動植物及衛生檢疫、標準計量等合作協定8項,知識產權協定4項,雙邊投資保護協定17項,融資協定4項。
根據馬拉喀什協定以及人世議定書,“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中世界貿易組織成員國之間將適用世界貿易組織規則,而貨物貿易的多邊協議、服務貿易總協定以及貿易相關知識產權協定作為世界貿易組織協定的三大支柱將約束成員國。中國與世貿組織非成員國之間簽署的雙邊協定,根據最惠國待遇原則,需無條件適用于其它世貿組織成員國。中國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間曾簽署過一年一度的貿易協定,如中國一印度某某年度貿易議定書、中國一朝鮮某某年度相互供應貨物的議定書等,但隨著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以及協定期限的到來而逐漸失效。目前,仍然有效的12項貨物貿易協定,與其他海關事務合作、動植物衛生檢疫及質量相關協定等,大部分都簽署于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原則性規定多,可操作性相對弱。知識產權協定方面,除中一法知識產權合作協定針對性地規定了科研合作以及技術成果轉移過程中的知識產權保護事項之外,其他3項協定則比較寬泛地約定了知識產權的保護以及相互合作事宜。中國一東盟、中國一韓國自由貿易協定為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簽署的2項自由貿易協定,是中國簽署的11項雙邊自由貿易協定中的兩個亮點。其中,中一韓自由貿易協定可以為“一帶一路”建設的貿易暢通提供一個自由貿易協定范本。
投資保護協定是鼓勵和保護資本跨國移動的雙邊條約,協定中的爭端解決條款等則可直接影響著投資者的權益。從簽署雙邊投資保護協定的國家來看,除了未與馬爾代夫簽署雙邊投資保護協定以外,中國同“一帶一路”沿線其它國家皆已簽署雙邊協定,而且同韓國、荷蘭等部分國家還修訂過雙邊投資保護協定。從簽署協定的國家來看,不僅包括德國、法國、韓國等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成員國,而且包括俄羅斯、印度等金磚國家,同時還包括斯里蘭卡等發展中國家和欠發達國家;從簽署時間來看,包含了上世紀80年代、90年代,以及21世紀初簽署的雙邊協定。因此,雙邊投資保護協定的內容因簽署時間、國家的不同而存有一些差異。
就投資者與締約一方的爭議及其解決方式為例,存在四種類型的爭議以及相應的解決途徑。第一種,僅約定為“有關征收補償數額的爭議”。《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和塔吉克斯坦共和國政府關于鼓勵和相互保護投資協定》第9.1-9.5條規定,任何有關征收補償數額的爭議可提交仲裁庭。仲裁庭應自行制定其程序規則,在此情況下仲裁庭在制定程序時可以參照斯德哥爾摩商會仲裁規則。仲裁庭應根據本協定的規定,在其領土內進行投資的締約一方的法律和法規(包括其沖突規范)以及公認的國際法原則作出裁決。第二種,約定為“與投資有關的任何法律爭議”。《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和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政府關于促進和保護投資協定》第9.1-9.7條規定,締約一方與締約另一方投資者之間就在締約前者一方領土內產生的與投資有關的任何法律爭議,或者選擇領土內法院管轄或者選擇仲裁解決,仲裁規則應遵循聯合國國際貿易法委員會仲裁規則;仲裁準據法應為爭議締約一方的法律(包括其沖突法規則)、本協定的規定和可適用的國際法原則。《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和印度共和國政府關于促進和保護投資的協定》也規定所有投資爭議皆為管轄爭議,但明確仲裁管轄為“解決投資爭議國際中心”。第三種,約定為“任何投資爭議與征收補償款爭議”。《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和斯里蘭卡民主社會主義共和國政府關于相互促進和保護投資協定》第13.1-13.3條規定,任何爭議可提交締約方管轄權法院解決,但征收補償款爭議可選擇法院或者仲裁庭仲裁解決。仲裁程序則約定參考“關于解決國家和他國國民之間投資爭端公約”,但未約定仲裁準據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和印度尼西亞共和國政府關于促進和保護投資協定》、《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和馬來西亞政府關于相互鼓勵和保護投資協定》具有類似規定。第四種,約定為“有限制、有例外的所有投資爭議”。《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和日本政府、大韓民國政府關于促進、便利及保護投資的協定》第15條規定,投資爭議是指締約一方與締約另一方投資者之間的爭議,前一締約方被指違反其在本協定項下與投資者或投資者在前一締約方領土內投資相關的任何義務致使或導致該投資者遭受損失或損害。但不包括締約方的知識產權制度、金融審慎措施。同時規定,投資者損失的救濟由以下一種或者兩種救濟的才可以做出仲裁:金錢賠償及適當的利息及返還財產,裁決應當規定爭議締約方可支付金錢賠償及適當的利息來代替財產返還。此外,規定仲裁之前必須經過締約方國內行政復議程序。
在融資以及金融監管方面,盡管有效的條約只有4項,但通過聯合宣言表示要“鞏固和深化金融領域的合作、探討靈活多樣的融資方式,為擴大雙邊貿易、投融資領域本幣結算和適用創造條件,為重點合作項目提供融資支持。推廣跨境銀行卡支付業務,加強金融監督領域的專業合作”。此外,《中華人民共和國與俄羅斯聯邦關于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和歐亞經濟聯盟建設對接合作的聯合聲明》還指出,中一俄雙方“通過絲路基金、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上海合作組織銀聯體等金融機構,加強金融合作”的意愿。
投資貿易合作是“一帶一路”建設的重點內容,資金融通則是重要支撐。盡管既存條約涵蓋了貿易、投資及融資等經濟貿易的主要部分,但難免受限于歷史的、政治的因素,故而導致約定內容不符合現代國際法治的需求,或者相互間存在較大的差距。“一帶一路”戰略并非為中國和某個沿線國家之間的雙邊合作行動,而是“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共同參與的多邊合作行動,因此保持規則的一致無疑是最為核心的任務。在仍有四個國家尚未成為世界貿易組織成員的現狀下,區域貿易協定將是最佳選擇,而中一韓自由貿易協定因其系統、詳實的貿易規則為“一帶一路”戰略提供了最佳范本。
(三)海陸空運輸協定
不論是貿易,還是投資,皆意味著商品、資本以及人員的流動,而任何一種流動都離不開海陸空運輸及其相關軟硬件基礎設施。因此,若要實現貿易暢通,則要先實現基礎設施的互聯互通,包括航空運輸、陸路運輸、海上運輸、管道運輸、電力輸送以及通訊網絡等建設。古代絲綢之路和海上貿易航道就是連接中國與亞洲、歐洲和非洲國家的貿易通道,因此“一帶一路”建設具有堅實的歷史基礎。但經過近代和現代工業化以及信息化建設和發展,國家之間的基礎設施建設水平已存在不少差距,特別是鐵路軌道的寬幅不一致比較嚴重,限制著跨國鐵路運輸業的快速發展。
截止目前,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共簽署航空運輸協定17項,陸路運輸協定14項,海上運輸協定16項。在航空運輸方面,除與斯里蘭卡之外,中國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都已簽署民用航空運輸協定,且其內容大體雷同,只在“航空保安”條款上,因締約國是否為航空安全相關三個國際公約的當事國而做了是否援引公約的區別。在陸路運輸方面,中國與朝鮮、蒙古、俄羅斯、塔吉克斯坦、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共和國等陸地相連“一帶一路”國家簽署了汽車運輸、鐵路運輸協定(或者兩者皆簽),以此保障陸路運輸的暢通。此外,為了保證過境哈薩克斯坦或吉爾吉斯斯坦到烏茲別克斯坦的汽車運輸,沿線國家共同簽署了過境汽車運輸協定。在海上運輸方面,除與斯里蘭卡和馬爾代夫尚未簽署海運協定之外,中國與其它可通過海洋抵達的國家都簽署海運協定,并分別與俄羅斯和朝鮮簽署在界河上航行的協定。此外,中國分別與蒙古國、哈薩克斯坦簽署了通過中國領土出入海洋和過境運輸的協定,與韓國簽署陸海聯運汽車運輸協定。盡管中國同哈薩克斯坦簽署的協定部分涉及到石油和天然氣的管道運輸,但其本質仍為中一哈海關事務合作協定;中國一俄羅斯、中國一烏茲別克斯坦有關信息通信合作協定,盡管部分涉及到了無線電頻率的使用等內容,但總體上與網絡信息平臺建設的要求相去甚遠。
基礎設施互聯互通是“一帶一路”建設的優先領域。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之間已簽署的海陸空運輸協定,雖然基本保障了雙邊貿易的需求,形成了點對點的結構,但尚未能形成網狀互通結構,從而制約著區域經濟的整體發展。因此,要在尊重國家主權和安全的基礎上,加強基礎設施建設規劃、技術標準體系的對接,共同推進國際骨干通道建設,逐步形成連接亞洲、歐洲、非洲之間的基礎設施網絡。
(四)文化科學環境協定
人類文明的進步與文化的傳承、科學的發展、教育的振興以及環境的變化息息相關。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長期開展文化交流、留學生訪問、科研合作等雙邊交流與合作,為區域社會穩定、人才培養、科技發展和經濟繁榮做出了重要的貢獻。截止目前,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簽署文化合作協定11項,科學技術合作協定15項,環境保護協定10項。
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簽署的文化合作協定是奠定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各國人民在文化、教育、衛生、體育、科學等全方位合作的基礎協定,盡管以“命名協定”,但一般只約定合作與交流的內容、主管機構等框架性內容,而不具體約定權利、義務以及責任,且其內容大體雷同。
在雙邊科學技術合作協定方面,普遍與文化合作協定類似,一般只約定不具有權利義務關系的科技合作內容。但同文化合作協定相區別的是,科技合作協定按照因科技合作而產生的知識產權問題,做出了以下三種不同的約定:第一種,約定為“保密事項”,規定為“未經對方同意不得向第三方轉讓”,如中國與斯里蘭卡、土庫曼斯坦、哈薩克斯坦的雙邊協定;第二種,約定為“知識產權”,但規定需經單獨協定予以解決,如中國與荷蘭、德國、印度的雙邊協定;第三種,約定為“知識產權”,并直接確定知識產權的權利分配。如中國一印度尼西亞雙邊科技合作協定第5.2條規定,“執行本備忘錄共同研究項目所產生的知識產權將由雙方共有,而且1)任何一方可以為維護、改進和改善相關的產權之目的而使用這些知識產權;2)當任何一方出于商業目的許可第三方實施這些知識產權時,另一方應有權獲得產權使用許可費的公平的一部分”。此外,早在1996年中一印兩國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和印度共和國政府衛生和醫學科學合作協定》中約定將“傳統醫學,包括瑜伽和針灸”作為科技合作的范圍,但未做詳細的規定。2007年中國一法國簽署的《關于在中醫藥領域合作的協議》盡管明確協定的宗旨為“雙方就中醫治療的各個不同階段中對中國中藥產品以及中醫治療手段的認證等進行雙邊合作研究,以便保證安全有效地應用中醫藥,為民眾的健康提供服務”,但對知識產權條款未做詳實的約定,且未能體現世界知識產權組織正在起草的傳統知識條約中惠益分享、事前通告等原則精神。
在雙邊環境保護協定方面,盡管協定前言都提及“遵照一九九二年《里約熱內盧環境與發展宣言》所確定的目標和原則”或強調“《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及《京都議定書》的目標和原則”,但大部分協定只規定在環境保護合作內容及合作方式,不約定具體環境保護措施相關權利和義務,因此普遍是不具有法律約束力的宣言。但在跨界河流的環境保護方面,中國與一些國家的雙邊協定確定了預防跨界河流污染、消除污染、保持跨界河水流正常,以及進行協商等義務,從而具有法律約束力。
民心相通是“一帶一路”建設的社會根基。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已簽署的文化、科技、環境協定普遍宣示著國家之間的合作意向,但也反映出不同時代和社會環境下各國民心的趨向,即:科技合作的前提是保護作為私權的知識產權,國際社會的持續和平前提是作為公權的環境權益保護。因此,在繼續傳承和弘揚絲綢之路友好合作精神的基礎上,要強調私權的尊重,要注重環境的共同維護,才可以鞏固實現“一帶一路”建設的民意基礎。
三、結語
盡管共建“一帶一路”是中國的倡議,但沿線國家的實踐證明“一帶一路”戰略正演變為中國與沿線國家的共同愿望。“一帶一路愿景與行動”盡管被認定為中國的國家單方行為,但其實質是負責任大國的對外宣誓,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承擔更多責任義務,為人類和平發展做出更大的貢獻。
政策溝通、貿易暢通、設施聯通、資金融通、民心相通是實現“一帶一路”戰略的國際法社會基礎。中國與沿線國家已簽署的條約,盡管由于歷史的、政治的和社會的原因,需要相應地修改或者重新協商,但可以充分證明實現“一帶一路”戰略的國際法基礎已形成。因此,只要沿線各國和衷共濟、相向而行就一定能夠重現古“絲綢之路”的歷史輝煌。
當然,“一帶一路”建設并非中國一家的獨奏,也不是雙人合奏,而是沿線國家共同奏響的交響樂。猶如獨奏或合奏有其需遵循的規則,交響樂亦有其繁復而需共同遵循的規則。因此,“一帶一路”建設必須在恪守聯合國憲章和原則以及遵守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基礎上,通過平等協商、反映區域社會共同民意,制定一個區域性國際法律規范,從而為早日實現“一帶一路”戰略提供制度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