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目前華人數學界的領袖人物,丘成桐先生不僅在學術上造詣深厚,而且十分關注國內數學人才的培養。在近年來和國內學術機構打交道的過程中,讓他憂心忡忡的是:國內學術風氣已經到了非整治不可的時候。
“學風很糟糕,我呼吁一下,如果不重視這個問題,中國科技的發展至少退后20年,如果這些基礎教育不重視,問題越積越多,以后會更難。”丘成桐認為,導致教育重量不重質的原因,就是有些高校和主管部門喜歡用“文革”“畝產萬斤”的形式作為工作成績向上匯報,卻完全不考慮教育的真正使命。
為了說明整個問題的嚴重,丘成桐專門講述了兩個他親身經歷的例子。
“在數學界有一個很重要的數學猜想,100多年沒有一個數學家不想解開它,非常重要。一個朋友在我的建議下做了很重要的第一步。1995年,我感覺時機成熟,可以再沿著已有的方向,做出有史以來第一流的成果,于是拿到中國辦了一個討論班。這個討論班是開放式的,吸引了很多青年學者。但是后來有些參加的教授自己不想做了,因為他們考慮假如做這個事情,寫文章時間就少了,而每一年寫論文,創造多少文章才是他們關心的,做這種費力的事情他們覺得劃不來。盡管當時有很多年輕的博士后很想念這個東西,這些教授還是不準學生繼續做這個研究,怕論文數量不夠。最后甚至硬性干預。自己沒有學問也沒有沖勁,還不允許年輕人做。最后這個本來很有希望的征服猜想的計劃不了了之。”
于是,丘成桐又找到廣東中山大學數學院朱院長繼續做這個研究。朱做出了很好的成績。“結果又惹惱了當時反對做這個事情的一些人,對朱很不滿意。2002年在陳省身先生和我倡議召開的世界數學大會上,大會給中國數學機構45分鐘的演講名額,結果他們自己定的名單全部是北京的,還有一個是上海的。其實就像奧林匹克100米比賽,朱的成績當時是有目共睹的,但就是不容許其他地方有好處。”
還有一件事更讓丘成桐耿耿于懷。“我的一個學生,現在做了院士,剛畢業的時候不錯,以后一塌糊涂,錯了不愿意改,出錯的文章現在還掛在網上,表示他的成績。”
“這個人現在既是國內引進人才,又是院士,基金會什么都管,平時許多人都怕他,他的固定職位在國外,卻作為引進人才,一年至少給他100萬薪水,還不包括經費。但是他在好幾個地方任教,有的年輕人學問比他好,但是薪水不到他的1/20,在海外名校,比如哈佛如果在9個月的授課時間里教授兼職是違法的,必須全職,但是這個人卻兼了很多職。這個人做學生時還是不錯,現在學問只是二流,他在國外拿的獎都是在我的幫助和指導下取得的,國內高校引進人才,給他大筆資金,可他全世界走,來一個月到三個月不等,行蹤不定。”
“而且嚴重的是,把我十幾年前的文章,基本上改頭換面,又據為己有,這種學風無疑誤導很多學生,因為看到不用花太多時間就可以做院士。我批評他,這個人還說我荒唐可笑。真是不道德。”丘成桐介紹,當年他花了很多功夫培養這個學生,“連我的兒子也沒有下這么大功夫。太太都說我過分。”畢業那幾年,哈佛一位名教授告訴丘成桐,這個學生抄襲他的論文,出于保護年輕學生的目的,丘成桐并沒有深究。結果愈演愈烈。
丘先生說,這個人不光彩的記錄還有很多,比如有年輕學者的文章,他看到不錯,就要求把自己的名字放在真正作者的前面,如果不從,在國內就恐嚇說,以后不給你研究經費,在國外則恐嚇說寫很差的介紹信,讓作者找不到工作,導致很多搞學問的人很怕他。
“聽說國內很多人怕他。學風壞到了這個地步,作為這個人的老師,我再不講話,其他學者就不敢做事了。我有義務來澄清。”
還是這個人,在國際雜志上的一篇論文出了錯,當時恰好有國內兩個訪問學者到丘成桐那里去,丘先生讓他們解決這個錯誤,兩個禮拜時間,進展很好,但是當丘先生說這是那個人的文章出現的問題時,“兩個訪問學者嚇了一跳,再也不敢做了,害怕那個人打擊他們。你看,現在的學風有多糟糕!”
(摘自《改革內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