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鳳榮
一、喪失馬克思主義話語權導致根基動搖
蘇聯社會主義立國的根基是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蘇共要建立一個馬克思和恩格斯所設想的為勞動群眾服務的政權,蘇共也因此長期壟斷了對馬克思主義的解釋權。蘇維埃政權也確實在改變傳統的俄國社會,但是,斯大林體制模式有許多違背馬克思主義基本原則之處,在斯大林時期,蘇聯實際上已經在喪失馬克思主義話語權。
斯大林對馬克思主義完全采取了實用主義的態度,借馬克思主義之名在恢復俄國封建專制擴張主義的傳統。自斯大林開始,蘇共的最高領導人壟斷了對馬克思主義的解釋權。在《聯共(布)黨史簡明教程》中斯大林根據政治需要,有選擇地利用馬克思主義原理,將馬克思主義簡單化,過分強調斗爭、專政。
1956年蘇共二十大批判了對斯大林的個人崇拜,但蘇共并沒有完成清理被斯大林所歪曲的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的工作。以赫魯曉夫為首的蘇共領導人理論素養不足,不敢理直氣壯地清算斯大林的錯誤。
二、沒有抓住改革的“話語權”,蘇共失去了重振的良機
斯大林去世后,蘇共開始應對斯大林留下的危機局面,進行改革。在1956年召開的蘇共二十大上,赫魯曉夫在報告中總結斯大林去世后所進行的改革,對國際國內形勢做出了新評價,在談到現代國際局勢發展中的幾個原則問題,即“關于兩個體系的和平共處的問題、關于現代防止戰爭的可能性問題以及關于不同國家向社會主義過渡的形式問題”時,他提出了“和平共處”“和平競賽”“和平過渡”的原則。
客觀地看,蘇共提出的關于國際形勢和社會主義國家和平共處政策是符合當時實際的。蘇共的理論與實踐探索,是克服斯大林過度集中的體制模式、進行社會主義改革所必須的,蘇共本可以理直氣壯地堅持改革的話語權,消除斯大林現象的不良影響,重新煥發蘇共的活力。
但是,蘇共并沒有把握住歷史的機會,這首先與赫魯曉夫改革的局限性直接相關。在評價斯大林的問題上,赫魯曉夫缺少系統性和科學性,其對斯大林的態度深受蘇聯社會現狀的影響。從赫魯曉夫對待斯大林的態度看,他認同斯大林所建立的社會主義制度,反對的只是他所用的鎮壓手段。赫魯曉夫仍然堅持斯大林所倡導的優先發展重工業的發展戰略,堅持鞏固和發展集體農莊,為此還大搞合并集體農莊運動。
正因為赫魯曉夫仍堅信斯大林模式是對的,堅持把高度集中及其公有制作為社會主義追求的目標,蘇共所進行的改革實際上是在斯大林模式內打轉,蘇共也就不可能理直氣壯堅持改革的話語權。由于意識形態的控制加強,1963年以后,關于改革的討論實際上也停止了。到勃列日涅夫時期,特別是摧毀捷克斯洛伐克改革后,蘇聯國內教條主義和保守主義占了上風,意識形態工作進一步強化了,勃列日涅夫要求“加強對發表的東西、出版的東西進行監督,應當加強對我們工作中意識形態方面的監督”。蘇共大批市場社會主義,諱言改革,不允許進行任何探索與創新,蘇聯社會陷入了停滯。在戈爾巴喬夫改革時期,戈爾巴喬夫試圖借助列寧的晚年思想,煥發社會主義的活力,但因改革沒有為民眾帶來實惠,蘇聯社會內部斗爭激烈,并未達成共識,也沒有形成領導改革的核心,戈爾巴喬夫關于改革的話語,如“改革”“民主化”“公開性”等,有的被看成是在認同西方的價值觀,有的被視為語意不詳,無所適從。鑒于當時蘇聯社會對斯大林時期那些消極現象的揭露,蘇共和蘇聯社會主義的威信受到很大影響,戈爾巴喬夫提出了建設“人道的、民主的社會主義”,并寫入蘇共二十八大綱領,但此時不管什么社會主義,都難以解決吃飯問題,對民眾已經沒有了吸引力。
三、蘇聯放棄對國際機制的發言權,主導建立的國際機制沒有生命力
一個國家在國際社會的話語權是其國家軟實力的體現,除了在國際輿論方面獲得更多認同外,通過參與國際規則的制定和借助國際機制,顯然也能增強一個國家的影響力和話語權,維護和拓展國家利益。蘇聯在這方面顯然也做得不夠。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蘇聯利用當時在歐洲的優勢,建立了社會主義陣營,靠歐洲共產黨和工人黨情報局、經互會來維系。斯大林建立了以經互會為核心的國際經濟機制,奉行的是兩個平行市場理論,脫離整個世界經濟體系。經互會實際上是政府間的經濟合作組織,脫離市場經濟原則,聽命于蘇聯。到1955年,赫魯曉夫又建立了與北約對抗的華約。蘇聯主導建立的這些國際機制,最大的特點是不尊重國家主權原則,一切都聽命于蘇聯。當蘇聯給了東歐國家選擇的自由后,這些國際機制便迅速瓦解了。
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后建立了維護世界政治經濟秩序的國際機制,當時蘇聯是戰勝法西斯的主力,蘇聯完全可以參與這些機制的建立,但蘇聯只參與了聯合國的創建,對于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關稅貿易總協定這些維護世界經濟秩序的組織,蘇聯則不參與。蘇聯要獨立地發展自己的國民經濟,開放也只是對東歐社會主義國家開放,造成的結果是社會主義國家的集體封閉。
話語權之爭的背后還是價值觀和發展模式之爭,20世紀的實踐表明,“蘇聯模式在指引第三世界的改革路線方面并沒有獲得比‘威斯敏斯特模式(英美模式——引者注)更多的成效。誠然,蘇聯能夠充分利用第三世界各種反西方(與共產主義相對而言)的運動,但卻很少達到使第三世界國家持久俯首聽命的結果。從這個意義上來講,蘇聯自己的內部發展狀況和國際政治條件都限制了蘇聯的實力”。蘇聯的輝煌存在的時間很短,其制度的生命力未能持久,當人們對未來的憧憬無法實現時,他們只能用消極怠工來打發時光,蘇聯在20世紀70年代出現停滯也就不奇怪了。“20世紀70年代,事情越來越清楚:美國的現代化模式,連同其政治自由、私人的創業精神以及大眾消費主義,在資源與創新精神方面要強得多。在美國模式的幫助下,西歐、日本以及美國的其他一些盟友(盡管不是全部)都變得更加繁榮,生活質量更高,超過了蘇聯集團中的任何一個國家。西歐人設法將市場的好處與社會規劃結合起來。在經濟一體化以及最終政治一體化方面,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做得也要比蘇聯集團的所有國家成功得多。”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的世界與此前有了很大不同,世界科技進步的加速發展,要求各國積極參與國際生活的各個方面,建立調節各種矛盾的國際機制顯得越來越重要,脫離世界體系是行不通的。大國需要在國際機制中發揮重要作用,提供可選擇的政策主張和行事規則,發揮大國國際話語權的作用。只有順應歷史潮流、能夠被國際社會大多數國家所接受的話語權,才是有生命力的。蘇聯在這方面做得不成功,其教訓是深刻的。
(摘自《黨政干部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