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興華
取消不當的行業政策,減少政府大規模干預經濟的行為和力度,破除企業對市場的壟斷,給予市場參與主體均等的機遇、權益、身份
站在改革攻堅的十字路口,中國已經不得不做出選擇。產業政策作為一種政府間接干預經濟的手段,在歷史轉折期曾經促進了經濟的發展,但是,在市場意識已經普及的今天,在中小企業、民營企業已經撐起中國經濟半邊天的今天,產業政策該“去”還是“留”?中國要如何打造更具活力的市場經濟?是保護著一畝三分地的固有利益,還是打破藩籬迎來更具活力的市場繁榮?
論壇主題之二“市場公平競爭與反壟斷高級國際研討會”上,與會學者就如何破除壟斷、打造更具活力的中國市場經濟發表了看法。
理想中的市場
我們需要一個什么樣的市場?只有回答好這個問題才能明確市場改革的方向。
在我國,計劃經濟的存在時間與改革開放的時間大概相等,計劃經濟時代的機制仍然會有一定的影響和遺留,尤其是在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軌的過程中,遺留下來很多弊端。
在國有經濟占主體的時代背景下,中國的產業政策自然為政府干預市場開了“口子”。
上世紀90年代,國有經濟是國民經濟的主體,占比在70%以上,財稅政策尚未改革,民營經濟還未達到一定的活躍程度,所以,在涉及基礎設施和基礎服務的領域,國有企業一直占據主導地位,因此,要滿足社會需求,扶持和發展國有企業是必然途徑。“九十年代中后期“政府主導、依托國企、產業政策、大規模投資”的組合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使我國以較快的時間走過了經濟發展的追趕期。在計劃經濟轉軌和經濟發展追趕的前期,產業政策的正面效應應當肯定。”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原黨組書記陳清泰表示。
現在,民營經濟發展速度加快,中國在各個領域的開放程度有所提高,但是,政府通過干預產業政策來引導經濟發展的做法仍然存在,以致開始影響到經濟的運行。
全國人大財經委員會副主任彭森指出,為了保持平衡、協調、可持續的發展,必須以改革為根本手段,清除不利于生產要素供給和合理配置的體制障礙,實現新舊動能的轉換,培育新的可持續的增長動能。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吳敬璉教授表示,競爭是市場制度的靈魂,要讓市場能夠保持經濟的持續穩定、有效率的增長,主要發揮兩個功能:一是有效地配置資源;二是在經濟活動中形成對委托人和代理人共榮的激勵機制。這兩個功能都要通過競爭形成的價格信號來實現。
現在,中國經濟運行已經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曾經以出口、投資、消費這“三駕馬車”拉動的經濟增長模式已經到了拐點,必須建立有活力的市場機制,才能激發中國經濟的內在活力。
國家工商總局副局長王江平認為,用競爭政策催生新動力,應該說最有潛力、最有效率,“過去我們有一種誤區,認為經濟的新動力往往都是來自新興產業,所以我們規劃了六大戰略性新興產業。十幾年過去了,這些戰略性新興產業應該說乏善可陳,反而是突破了制度束縛的互聯網經濟給我們帶來了新經濟的希望。應該說互聯網經濟在中國受到的這種束縛是相對比較少的,也沒有人去規劃它,但是它現在成為了我們經濟的希望。”
國家發改委價格監督檢查與反壟斷局局長張漢東表示,隨著經濟發展到現階段,市場經濟不斷成熟,應該更多依靠競爭政策促進經濟發展。
經過多年的改革開放,我們已經明確,目標是建立一個開放的市場、競爭充分的市場、公平有效的市場。
如何實現理想市場?
一個有效的市場機制的確立需要多方面的配合。就中國而言,市場作用被弱化的原因在于,不當的產業政策造成了市場的壟斷,而法治的弱勢造成了權益被保護不到位,違反法律的成本太低導致不正當競爭。
要建設一個理想的市場,需要從因果關系入手,明確該做和不該做的邊界。凱恩克勞斯經濟研究基金會執行主任林至人認為,要破除壟斷、提高市場競爭活力“應該有一整個的改革制度、框架,也即頂層設計。”
首先明確產業政策的邊界。明確邊界,不代表政府干預不對、產業政策不好。通常,產業政策分為垂直產業政策和水平產業政策。
“垂直產業政策的目的是支持和振興特定的區域、行業或企業,水平產業政策是一種普適性的產業政策,用于向創新投資、研發、跨行業等特殊經濟活動提供無差別的支持。它覆蓋更多的行業,而不是有歧視。”牛津大學產業經濟學教授Derek Morris認為,“盡管垂直產業政策在經濟發展初期和復蘇過程中能產生一些成效,能促進經濟發展,但是這些成效是非常有限的。” 中國當前處在一個關鍵時間點上,因為中國正在進行從“粗放型增長”到“集約型增長”的過渡,從垂直產業政策到水平產業政策的轉變非常關鍵。
盡管如此,這并不代表垂直產業政策在中國就要被完全拋棄。與歐美國家相比,中國處于并且仍將長期處于發展中國家,并且中國長期是一個農業國家,工業基礎薄弱,這就決定了在某些不適合民營企業投資的領域,國家主導的垂直產業政策仍會存在,國企仍然會被作為一個積極的“壟斷者”而存在,比如航空航天業。
陳清泰認為,在投資規模大、短期不能產生行業平均利潤、具有后發追趕性質的行業、有可能產生市場前景的行業、市場失靈效果明顯的產業,國家的產業政策仍然是需要的,國企仍然是需要發揮主導性作用的。
破除壟斷要有“破”有“立”。在今天的市場競爭中,某些大型企業、特大型企業的壟斷地位的確阻礙了行業的進步、降低了經濟運行的效率,這是在反壟斷的過程中必須要“破”的地方,這些企業不全是國企、央企,甚至還有外企、民企。
Derek Morris認為,企業所有制并不是造成國企和民企效率的重要原因,而是由于二者面臨的市場環境不同,“如果國有企業在面對市場競爭時,能和私有企業處在同樣的環境中,就能夠實現全面競爭。國有企業就會被迫采取運營利潤最大化的戰略,如此一來就能夠和私有企業一樣煥發活力。”
同樣的道理適合幾乎所有的企業,這些能夠在行業實現壟斷的企業由于各種各樣的保護和支持,最明顯的莫過于地方保護,因此才造成了效率的低下和業績上的裹足不前。
因此,一方面破除壟斷不僅要靠立法,我國也頒布了《反壟斷法》,全國上下大大小小的會議也在強調政府要減少干預、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主導作用,但是,效果不甚了了,另一方面,要鼓勵競爭,保護參與競爭者的合法權益。
王江平認為,“中國經濟迫切需要新的動力,因為我們迫切需要提高中國經濟全要素的效率,我們迫切需要提高有效供給。這一切都是競爭政策的職責所在,中國經濟競爭政策盡管時間不長,還需要豐富,還需要不斷地完善”。競爭政策催生新動力主要從四個緯度來看,一個是效率動力,一個是創新動力,一個是信用動力,還有一個是品牌動力。
通過鼓勵競爭,使更多的企業參與進來,產生新的產品、新的商業模式,使市場參與者重視信用、重視品牌,市場競爭參與者身份平等、機遇均等,同時,其權益也要受到保護,這是充分的市場競爭所能夠帶來的顯而易見的好處。
對外經貿大學競爭法中心主任黃勇認為,特別是要注重私權的保護,這一點是市場經濟發展這么多年的一個重要的規律,創新沒有私權的保護,就沒有創新的動力。
通過取消不當的行業政策,減少政府大規模干預經濟的行為和力度,破除企業對市場的壟斷,給予市場參與主體均等的機遇、權益、身份,對于保證公平競爭、激發中國經濟活力具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