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生
中國白酒是世界著名的六大蒸餾酒之一(其余五種是白蘭地、威士忌、郎姆酒、伏特加和金酒)。白酒文化源遠流長,甲骨文和金文里已經有了“酒”字,酒如血液般在中國文化的脈絡里涓涓流淌。不過“酒”字不從水,而是寫成“酉”字,象酒壇形。據考古學家考察,這就是最早的“酒”字。
白酒釀造,有3000多年的歷史。一說始于夏初大禹時代的儀狄。儀狄只是釀出了酒醪。朱翼中的《北山酒經》記載,夏朝初年,官員儀狄用桑葉包飯的發酵方法釀成酒獻給大禹。《國策》記載:大禹喝了酒,感到味道甘美,認為后代必有為了飲酒誤事而亡國的,于是下令禁止造酒,但此釀酒之法仍在宮中暗自流傳。一說始于始于周朝的杜康。東漢許慎《說文解字?巾部》記載:“古者少康初箕作帚、秫酒。少康,杜康也。”“秫”,高梁的別稱。傳說杜康是個牧羊人。某天他把高粱粥裝進竹筒里帶著去牧羊,竹筒放在一棵樹下忘記帶走了,半個月后他趕羊回來又在那棵樹下找到他的遺忘之物,打開一看里面高粱粥已發酵變成液體了,村里人喝了都夸這種液體好喝,杜康受此啟發,發明了高梁酒。于是他不再牧羊而改行釀酒。“何以解憂,惟有杜康。”杜康,是中國糧食釀酒的鼻祖,杜康酒是中國白酒酒宗。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是孔子《論語》的開卷之語。意思是,有朋友從遠方來拜訪,不也是很令人快樂嗎?好朋友來了就要用美酒招待,因為“無酒不成禮儀,無酒不成宴席。”古代文人有九大雅事,焚香、品茗、聽雨、賞雪、候月、蒔花、尋幽、撫琴外,酌酒亦列為雅事之一,俱為修身養性之舉。
酒,在人類文化的歷史長河中,已經成為一種文化象征,即酒神精神的象征。在我國,酒神精神的源頭是道家哲學。莊子追求 “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的精神境界。莊子高唱自由之歌,倡導“乘物而游”“游乎四海之外”“無何有之鄉”,寧愿做在爛泥塘里搖頭擺尾的快樂烏龜,而不做受人束縛的昂頭闊步的千里馬。追求自由、忘卻利祿及榮辱,是酒神精神的精髓。我們都不應該在靶上,而是自由射箭的人。
任何事情做久了,做到如癡如醉程度,神就上了身。在文學藝術的王國,到處可見酒神精神。飲酒助長文思,亢奮情緒,可獲得藝術的自由狀態。“志氣曠達,以宇宙為狹”的魏晉名士、第一“醉鬼”劉伶在《酒德頌》中言:“有大人先生,以天地為一朝,萬期為須臾,日月有扃牖,八荒為庭衢。”“幕天席地,縱意所如。”“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靜聽不聞雷霆之聲,孰視不睹山岳之形。不覺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觀萬物,擾擾焉如江漢之載浮萍。”這種“至人”境界就是中國酒神精神的典型體現。
讀詩如品酒,詩內可怡性情,而詩外有酒氣。中國歷來的文人墨客大多與酒結緣,以酒會友、以酒餞別、以酒賦詩、以酒消愁。酒醉有傳世詩作的例子,詩史中俯拾皆是。詩仙李白斗酒詩百篇,“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翻開李白的詩集,可發現他生活中酒詩同樂的情趣,譬如:“看花飲美酒,聽鳥鳴晴川”“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云邊”。詩圣杜甫“醉里從為客,詩成覺有神。”他以酒愁見長,“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揭露了貧富兩極分化現象,賦予白酒文化深層的內涵。白居易被譽為詩魔,出處是因為詩句 “酒狂又引詩魔發,日午悲吟到日西。”陶淵明飲酒,飲出了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境界。蘇東坡“把酒問青天”,成為一代文豪。他酒中和陶淵明對話:“俯仰各有志,得酒詩自成。”曹操摔杯吟“對酒當歌,人生幾何”,遂成千古慷慨絕唱。屈原酒醒時吐出了驚世駭俗之語:“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
許多小說有關于酒的精彩情節。譬如蒲松齡的《聊齋志異》中就有《酒狂》故事,繆永定因酗酒而死,在陰司仍嗜酒如命,喝得酩酊大醉,“頓忘其死。”靠了陰司里當酒店老板的舅舅行賄,得以復生,且繆永定還陽后,又因為花錢買酒喝而舍不得給陰司里的舅舅花幾兩銀子買紙錢,最后又被揪回陰司。《水滸傳》中“武松醉打老虎”與酒能壯膽很有關系。梁山好漢武松回家探望兄長,途經景陽岡,至酒家竟喝了18碗酒,醉后欲行趕路,酒家告以岡上有虎傷人,武松不信,果遇一條吊睛白額老虎,掄哨棒打虎落空,在枯樹上斷為兩截,武松暴起以雙拳將虎打死,為當地百姓除去一大害。
繪畫、書法藝術中,酒神的精靈也是活潑萬端、儀態萬千。鄭板橋的字畫輕易不可得,于是求者拿狗肉與美酒款待,在鄭板橋的“胡涂”中求字畫者如愿。鄭板橋也知道求畫者的把戲,但他耐不住美酒狗肉的誘惑,只好寫詩自嘲: “看月不妨人去盡,對月只恨酒來遲。笑他縑素求書輩,又要先生爛醉時。” “吳帶當風”的畫圣吳道子,作畫前酣飲大醉方可動筆,醉后為畫,揮毫立就。“元四家”中的黃公望也是“酒不醉,不能畫。” “書圣”王羲之醉時揮毫而作《蘭亭序》,“遒媚勁健,絕代所無”,而至酒醒時“更書數十本,終不能及之。”懷素酒醉潑墨,留其神鬼皆驚的《自敘帖》。草圣張旭“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筆”,于是有其“揮毫落紙如云煙”的《古詩四帖》。
很多以酒為引子的典故,為我們研究白酒文化打開一個明亮的天窗,豐富了我國白酒文化的內容,使其更加悠遠、神奇。譬如“不拜將軍”,據說晉代時是指偷來的酒。此說出于《世說新語》中鐘會偷酒的故事。“ 貂裘換酒”講的是晉阮孚縱酒浪飲,“嘗以金貂換酒”兩遭彈劾均為元帝寬恕,終改前非佐成大業。漢朝的“灌夫罵座”,寫的是漢武帝時大夫灌夫與丞相田蚡有隙,一次灌夫敬酒不成便借酒發瘋,痛罵田蚡的故事。“當壚沽酒”只為情,才女卓文君與才子司馬相如美滿的琴瑟合音亦是借助于酒為媒。“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李白酒后留下的詩篇,讓我們想像楊貴妃的美貌,同時又想起太白酒壯詩人膽,讓皇帝寵侍高力士脫鞋的故事。有個與酒有關系的故事,則是諷刺理學的“ 存天理,滅人欲”。北宋理學家程顥程頤兄弟倆一起去朋友家赴宴,大家喝嗨了就叫了一群歌妓上來。程頤覺得有辱斯文,拂袖而去。程顥面不改色,繼續嗨。第二天兄弟倆見面,程頤埋怨哥哥。程顥卻說:“座中有妓,吾心中無妓;今日齋中無妓,汝心中卻有妓”。
“酒外乾坤大,壺中日月長。”有酒的地方就有酒文化。酒文化成為文化園中的耀眼花朵,在于緊緊抓住了文眼,一個喜字和一個醉字。當代白酒文化,被戲謔為“五糧茅臺騰細浪”。茅臺和五糧液,完善了酒的品牌、酒的文化、酒的層次和格調。彼此難分伯仲。要論差別,前者是醬香型,后者是濃香型,口感不同,產地不同,風格不同。五糧液傳承儒家的中庸文化,茅臺傳承道家的無為思想。唯我獨尊最危險,大家都有酒喝才是王者之道。而路留一步,酒讓三分,懂無為也懂有為,才能領悟莊子的逍遙游境界。雄鷹站立的樣子好像睡著了,老虎行走時懶散無力仿佛生了大病。但雄鷹還是真雄鷹,老虎還是真老虎。
白酒文化,可以詮釋夢文化的意蘊。國人飲酒,最講究的是意境,最佳的狀態是似醉非醉、似夢非夢。人的問題不在于喜歡做夢,而在于做的都是別人的夢。于是乎,美酒一開,好夢自然來,可以完美的心態接受不完美,甚至尋找到屬于自己的精神樂園桃花源:“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但美酒雖好,若沒有了文人在流杯池的曲水流觴,沒有了煮酒論天下的談資,酒文化如何附著,并具備流動的文化樣態,也有幾分尷尬。而白酒精神和文化屬性的回歸,需要對酒風酒俗創新改造,對酒道酒禮創新提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