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可炳
中國城鄉收入分配差距的變遷
◎伍可炳
收入分配差距是維護社會穩定、促進經濟社會和諧健康發展的重要因素。我國的城鄉收入分配差距隨著經濟的加速發展不斷擴大,得到了黨和政府的高度重視,并采取了一系列舉措扶持“三農”,縮小城鄉收入分配差距。本研究通過分析2001-2015我國城鄉居民收入的數據,發現在這十五年間,我國的城鄉收入比大致呈現出迅速增長、減緩增長、輕微波動、持續下降四個階段,其中2009-2015這七年間城鄉收入比持續下降,到2015年已經達到近十五年來的最低值。通過相應時間節點的政策制度分析,探討了2004年和2010年兩個拐點的產生原因,并提出進一步切實縮小我國城鄉收入分配差距的幾點建議。
黨的十六大以來,黨和政府高度重視民生問題,特別是其中的收入分配差距問題,并頒布了一系列改革和完善收入分配制度、縮小收入分配差距的政策措施,對于遏制收入差距不斷擴大的趨勢起到了積極的作用,但這一趨勢并未得到根本的扭轉。2012年,黨的十八大報告明確提出,“要著力解決收入分配差距較大問題,必須加快健全以稅收、社會保障、轉移支付為主要手段的再分配調節機制”。
最常用于衡量收入分配差距的是基尼系數。基尼系數以洛倫茨曲線為基礎,作為一個可以衡量國家貧富差距的指標,是取值在0~1之間的比例數值,數值越高則貧富差距越大、收入分配越不平均。國際上通常把0.4作為收入分配差距的“警戒線”,基尼系數高于0.4則表明差距偏大,容易出現社會動蕩。我國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顯示,2015年的基尼系數為0.462,已是連續第7年下降,且為自2003年有官方統計數據以來的最低值,但依舊超出“警戒線”不少。
我國的收入分配問題中,城鄉收入分配差距最為矚目,是影響我國總體收入差距的主要因素。通常使用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與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之比作為衡量與評價城鄉收入分配差距的重要指標。本研究發現,同我國的基尼系數類似,我國的城鄉收入比近年來也保持了連續下降的走勢,且已達到了近十五年來的最低值,但城鄉收入分配的絕對差距仍在逐年擴大。說明從城鄉收入比的角度來看,我國城鄉分配收入差距過大的問題已有了顯著的改善,但這一問題尚未能從根本上得到解決。
國外已有研究
國際上,實行城鄉二元經濟體制的國家比較少見,因而國外學者對收入分配問題的關注更多側重于整體收入分配方面,較少專門針對城鄉收入的分配問題進行研究。但是,無論從整體角度而言,還是針對我國城鄉收入的探討,國外學者對收入分配問題的研究為我國特殊的城鄉收入差距問題研究提供了一定程度上的啟示。
Khan等在1998年的研究中表明: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中國的城鄉收入差距逐漸增大,這對于我國居民收入分配差距的整體擴大有著顯著的貢獻,城鄉收入差距決定了農村、城市內部的差異。Xinming Wu和Jeffery M. Pedoff在2004年使用1985~2001年的數據進行研究,發現在過去的二十年中,農村內部和城鎮內部的收入差距對中國整體的收入差距所起的作用基本相同,但城鄉收入差距在這幾年中所占比重逐漸增加,地區收入差距已經成為我國整體收入差距的主要組成部分。同年,世界銀行專家學者Matin和Chen計算出了我國基尼系數的變化情況,從1981年的0.31提升到2001年的0.447。Joshua Levin在2001年的研究中認為,像其他眾多的發展中國家一樣,中國的城鄉收入差距是長期以來城市偏向的政策作用的結果。
通過文獻檢索與梳理發現,國內學者關于我國城鄉收入差距的研究主要有三個方面:一是梳理與分析發達國家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過程與具體做法,與我國情況進行對比得出縮小我國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啟示,以對美、日、韓這三個國家的研究為主。二是利用統計數據進行實證分析,衡量我國城鄉收入差距的水平并對其發展趨勢進行預測。三是通過構建模型或進行理論分析,探究造成我國城鄉收入差距現狀的成因。這兩個方面經常相互關聯,同時進行研究分析。關于導致我國城鄉收入差距過大的原因,學界也基本能達成共識。城鄉收入分配的差距是市場作用這只“無形的手”和政府調控這只“有形的手”共同作用的結果。針對我國的國情現狀,最重要的一點在于我國的城鄉二元結構導致了系統性的城市偏向制度與政策,形成了嚴重的工農發展不均衡、城鄉發展不均衡的態勢;同時,自1958年起實施的戶籍制度,限制了人口、勞動力的合理流動,阻礙了生產要素的自由流動與合理配置,降低了經濟投入的產出和效益,這都使得農村與城市的收入差距被不斷拉大。
另外,國內學者對于我國城鄉收入差距研究的視角較為豐富多樣。由于近年來我國城鄉收入比數據走勢與幾年前已大不相同,故主要選擇近幾年的新文獻與研究成果進行梳理分析與借鑒。梅艷(2014)和朱尚(2016)、馬綽欣(2016)和趙昕等(2016)分別從通貨膨脹和金融發展的角度分析了其與我國城鄉收入分配差距之間的作用關系,發現通貨膨脹、金融發展水平以及城鄉金融發展非均衡水平的上漲都會在很大程度上加劇城鄉居民之間的收入差距;馮云(2014)通過構建模型定量測度教育不平等對我國居民收入差距變動的作用;湯森平(2015)通過理論模型與實證計算的方式得出城鄉收入差距與城鎮化率之間存在倒U型關系,孫迎聯(2016)以江蘇省的實踐為例分析了推進新型城鎮化與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關聯,葉林等(2016)探究了城鄉收入差距與城市土地擴張之間的作用關系;朱有明(2015)從完善勞動保障法制建設的視角分析了勞動保障法制因素對我國城鄉居民收入分配調節的問題,楊風壽、沈默(2016)通過統計分析研究了社會保障水平與城鄉收入差距之間的關系;徐鵬程(2016)利用省級面板數據實證分析了我國財政支出結構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機制。
近十五年我國城鄉收入分配情況
從國家統計局網站摘錄2001~2015年我國城鎮居民可支配收入及農村居民純收入兩項數據,計算得出相應的城鄉收入絕對差距及城鄉收入比并作圖,詳見表1和圖1。
由圖1可見,在2001~2015年這十五年間,我國的城鄉收入比大致呈現出迅速增長、減緩增長、輕微波動、持續下降四個階段。其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2009~2015這七年間,我國的城鄉收入比一直在下降,到2015年回落到2.896,已經略低于2001年的2.899,達到了近十五年來的最低值。
單從這十五年的城鄉收入比數據走勢來看,呈現出近似的倒U形,我國的庫茲涅茲曲線仿佛已經跨越了拐點,迎來了隨著經濟增長、收入差距逐步縮小的階段。但同時需要看到,雖然這十五年間我國的城鄉收入比經歷了波動與回落,但隨著我國城鎮及農村居民收入各自不斷快速增長,城鄉收入的絕對差距仍在逐年穩定增加。另外,相對而言,世界上多數國家的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與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之比處于1.6:1以下,遠低于我國目前的數值。因此,我國庫茲涅茲曲線的拐點是否已經到來,尚需更多具體指標的考量以及今后更長時間尺度的檢驗。
但僅針對近幾年來我國城鄉收入比確實持續下降的數據事實,尤其在我國迎來了改革開放三十周年這一重要節點,需結合相應時間節點政策頒布與制度變化等重要事件,對近年來我國城鄉收入分配差距“縮小”的原因進行分析與討論。


拐點之一:2004年
從2004~2016年,中央一號文件連續13年聚焦三農。2004年的中央一號文件《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促進農民增加收入若干政策的意見》,是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個關于農民增收的一號文件。文件從農業內部、農村內部和農村外部三個層次,提出了9個方面22條促進農民增收的政策,提出了“要建立對農民的直接補貼制度”,決定降低農業稅率3個百分點,取消除煙葉外的農業特產稅,實行糧食直補、良種補貼和大型農機具購置補貼政策。這一文件的發布與相應新政策的推行直接導致了我國2004年的城鄉收入比數值較2003年有了較為明顯的回落,并有效遏制住了前幾年較為迅猛的增長態勢。
拐點之二:2010年
2010年被稱為中國農業的拐點。本年的中央一號文件《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大統籌城鄉發展力度,進一步夯實農業農村發展基礎的若干意見》,提出農業農村工作的四個“點”:加強“三農”這個根本立足點,牢牢把握推動資源要素向農村配置這個重要著力點,牢牢把握城鎮化與新農村建設協調推進這個戰略著眼點,牢牢把握城鄉改革聯動這個關鍵切入點。并且提出決不能以犧牲農業農村為代價推進工業化城鎮化,決不能借統籌城鄉之名削弱農業農村、損害農民利益。
2010年中央財政用于“三農”的支出合計8579.7億元,增長18.3%。其中中央財政支持農業生產支出3427.3億元,對農民的糧食直補、農資綜合補貼、良種補貼、農機購置補貼支出1225.9億元,促進農村教育、衛生等社會事業發展支出3350.3億元,農產品儲備費用和利息等支出576.2億元。重點完善了農業補貼制度,繼續提高糧食最低收購價,并適時采取玉米、大豆、油菜籽等臨時收儲政策,改善農村金融服務,支持農業產業化發展以及扶持農民專業合作社發展,這些舉措都能有利促進農民增收,推動破除固有的城鄉二元結構。
持續“縮小”:2011~2015年
在逐年的關于農民增收的中央一號文件推動下,國家繼續在稻谷、小麥主產區實行最低收購價政策,并適當提高了最低收購價水平以支持農業和糧食的生產,農民增收使得城鄉收入比持續下降。2013年2月,國務院批轉發展改革委、財政部、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關于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的若干意見》,分為7部分35條,充分闡釋了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的重要性和艱巨性,指出當前收入分配領域仍存在一些亟待解決的突出問題,其中重要的一點就是城鄉區域發展差距和居民收入分配差距依然較大。意見提出建立健全促進農民收入較快增長的長效機制,堅持工業反哺農業、城市支持農村和多予少取放活方針,加快完善城鄉發展一體化體制機制,加大強農惠農富農政策力度,促進工業化、信息化、城鎮化和農業現代化同步發展,促進公共資源在城鄉之間均衡配置、生產要素在城鄉之間平等交換和自由流動,促進城鄉規劃、基礎設施、公共服務一體化,建立健全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機制,統籌推進戶籍制度改革和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具體包括增加農民家庭經營收入,健全農業補貼制度,合理分享土地增值收益,加大扶貧開發投入,有序推進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
綜上所述,國家對農村支持力度的變化是近十五年城鄉收入分配差距變化的主要原因。
隨著我國對于“三農”問題的關注與投入不斷增加,我國城鄉收入分配差距過大的問題正逐漸得到切實有效的改善,城鄉收入比連續六年保持下降,但是城鄉收入的絕對差距仍舊保持擴大的態勢。城鎮化與工業化協調發展是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關鍵,城鎮化中建設現代農業是縮小鄉收入差距的基礎,城鎮化中的制度變革是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保證,需要繼續加大改革與扶持的力度。針對繼續縮小我國城下收入分配差距,提出如下幾點建議。
加快立法規范監督落實政府對“三農”的扶持政策。近十幾年來,黨中央、國務院十分重視解決“三農”問題,已連續13年發布以“三農”為主題的中央一號文件,并相應出臺了一系列惠農政策,但影響政策效果的關鍵在于政策落實不夠到位和持續性差。美國、日本、韓國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成功經驗都是通過制定法律法規的形式實現,其主要有基本法和專項性行業法規兩種形式:基本法是所有的農業政策都必須在基本法的指導下制定,專項性行業法規是將涉及本行業的財政扶持政策予以法制化。通過制定相關法律法規,進一步將經濟主體納入法律法規的界限內,做到經濟活動有法可依、違法可究,創造了穩定可預期的制度環境,可為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保駕護航。有鑒于此,我們應當通過法定的程序,把中央和各省區出臺的惠農政策和舉措盡快上升到法律法規的層面,同時完善各級政府落實“三農”的優惠政策的政績考核目標和行政問責制度,為提高政府扶持“三農”政策的穩定性、持續性、實效性提供法律法規方面的制度保障。
城鄉統籌發展,堅持新型城鎮化。城鄉二元結構是我國城鄉收入差距過大的重要原因,因此必須統籌城鄉發展,堅持走新型城鎮化的道路。統籌城鄉發展是把城市的發展和農村的發展看作一個整體,并且把它們結合起來。擴大農村就業率以及農村富余勞動力的轉移,逐步推進社會主義新農村城市化的進程。通過合理分工,城市和農村地區之間產業的分工與合作,從而引導資本、技術、人力資源、管理等生產要素從城市到農村地區的合理流動。發展鄉村產業,引導鄉鎮企業集聚在縣區域集中發展區,支持勞動密集型產業并將其從城市轉向農村,提高農村居民的工資收入,并且更加注重區域的平衡和整體的社會公平。
加速推進土地確權進程,增加財產性收入。保障農民平等分享土地增值收益,最重要的就是允許農村集體土地的轉讓甚至是入股,實行與國有土地同等進入市場、同價進行交換的權利,同時縮小征地范圍并且改革征地機制。早在2009年12月31日,中共中央、國務院就下發了《關于加大統籌城鄉發展力度進一步夯實農業農村發展基礎的若干意見》,提出力爭用3年時間把農村集體土地所有權證確認到每個具有所有權的農民集體經濟組織,但目前包括建設用地、農用地和未利用地的農村集體土地的確權工作仍在進行當中。農村土地確權后,農民可以從土地上解放出來,通過土地的有償轉讓增加一筆重要的財產性收入。更重要的是,通過土地流轉,土地可以被集中用于機械化規模化的生產,增加產量,抑制農產品價格波動,使得農村生產率快速提升,促進農民增收。
優化鄉鎮企業產業結構調整。鄉鎮企業是我國農村經濟的主體力量,能夠為農民的增收、就業發揮巨大的作用。我國正處于新時期經濟快速發展階段,發展鄉鎮企業,進而增加非農就業渠道仍然是轉移農村富余勞動力、實現我國的城市化和工業化過程的重要渠道。在新的制度環境和市場環境下,鄉鎮企業產業結構的調整和優化要從自身的優勢出發,揚長避短,政府也要進一步對鄉村企業的二次創業進行扶持,促進鄉鎮企業邁上新臺階,拓展農民增收的空間。如利用我國現階段農產品供給充裕、加工不足,而人們的消費需求正從農產品、初級產品向加工產品升級的有利條件,發展農產品加工業;另外,要結合農村第三產業發展滯后,人們對交通、通訊、保險、金融、信息、技術等服務潛在需求巨大,有效供給不足的現狀,大力發展第三產業。
(作者單位:北京大學 光華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