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之死

李志永

說書唱戲解悶消煩，

粉墨登場非圣即賢；

今天我逆走前人的路，

唱一回，和珅這位惡名昭著的大貪官。

乾隆爺晏駕和珅就入了獄，

十數日苦難折磨受盡熬煎；

這天入夜他口渴要喝水，

又被那勢利的獄卒大呼小叫訓斥一番；

和珅他忍氣吞聲隔欄縫兒接過水，

不由地搖頭苦笑心內泛酸；

這是從哪里弄來的粗瓷破海碗，

就是我以前用的夜壺也比它精細萬萬千；

（白）唉！也顧不了那么多窮講究了。

端起碗來喝一口“嘙——！”又苦又澀難以下咽，

有心不喝怎奈是嘴里心里又燥又干；

以前我喝水必須是玉泉山的新泉水，

我吃茶也只認西湖龍井，還必須是“雨前”；

（白）唉！都到這份兒上了，還想那好日子干嘛？還

是喝點兒水早些歇著吧。

草僵硬稻秸扎背，我想起了蠶絲被又滑又軟，

地潮濕霉氣沁身，我想起了梨花榻不燥不寒；

看窗外月色慘淡，我想起了左擁右抱吹拉彈唱，

聽屋角鼠吞殘羹，我想起了美酒佳肴羅列杯盤；

破桌上燈花如豆，我想起了華堂生輝珠光耀眼，

衰藤下寒蟲鳴秋，我想起了高朋滿座闊論高談；

想以前吃盡穿絕風光無限，

嘆如今罪衣罪裙度日如年；

平日里王公大臣噓寒問暖，

現如今，就連這小小的獄卒也敢沖我吹胡子瞪眼呼喝連連。

為什么我一落千丈突遭巨變，

值得我深思自省尋一尋根源——

我也并非天生的愛財如命貪得無厭，

少年時也曾經是躊躇滿志豪氣沖天；

也曾想施展才能齊家治國平天下，

博一個蓋世的英名天下傳；

做官后政績卓著仕途順暢，

值軍機稱中堂一品的大員；

官高爵顯春風得意，

前呼后擁榮耀光鮮；

每日里門庭若市聲色犬馬，

也怪我定力不夠自律不嚴；

再加上太多的阿諛奉承贊揚一片，

捧得我如墜霧里飄飄欲仙；

自恃著龍心見喜同僚畏懼，

憑心性為所欲為運智弄權；

排除異己毒刑加身屈死獄中無有對證，

營私結黨安心受賄善惡不辨撐傘遮天；

恩威并施陰晴不定，

明白糊涂裝得周全；

數十年的經營，關系成網盤根錯節，

端的是一呼百諾，跺腳余震達天邊；

有時自思也是得意又虛怕，

可這船到江心掉頭也難。

我也自知道作孽太重怨聲載道，

天下的百姓罵我奸；

才編排出了個和我作對斗法的紀昀“大煙袋”，

還有個“鐵脖子”劉墉劉石庵；

他倆恨我投其所好惑主亂政，

我笑他倆自負剛直幾度遭貶；

他倆問我弄權貪贓可懼國法，

我笑他倆愚頑不化枉做高官！

笑紀昀，百年后只留下金鍋兒玉嘴兒的大煙袋，

笑劉墉，他的兒在老家扶犁趕牛耕莊田；

可現如今我囚牢籠生死未卜，

他們倆還自由自在舒泰安然；

他們倆身死后撰寫銘文樹碑立傳流芳百世，

可我呢？怕的是要遭人唾罵遺臭萬年！

想想我過去都干了些什么？又得到了些什么呀？

真正是可笑可悲又可憐！

縱然我頂戴花翎官居一品，

縱然我權傾朝野一手遮天；

可盡是些鉆營之徒在府中走動，

哪有個真心的知己可肝膽相照肺腑深談？

縱然我家財難計富可敵國，

縱然我奇珍異寶堆積如山；

可也只能藏藏掩掩天日難現，

也只能在無人的深夜偷著把玩！

縱然我妻妾成群子侄乖順，

縱然我錦衣玉食富貴比天；

可總覺得內心凄楚缺依少靠，

背地里愁煩苦悶人前裝歡。

唉！只說是掙下這偌大的家業傳后世，

子孫輩吃喝不盡享用不完；

可哪想到啊——事態無常事與愿違，

落得個禍延親族受了牽連；

這還是君心仁慈皇恩浩蕩，

一個個身戴枷鎖流放邊關。

斗轉星移天將破曉，

那和珅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狀如癲瘋猛然坐起，

奮筆書就絕命詩篇——

夜色明如許，嗟令困不伸。

百年原是夢，廿載枉勞神。

室暗難挨曉，墻高不見春。

星辰環冷月，縲紲泣孤臣，

對景傷前事，懷才誤此身。

余生料無幾，空負九重仁。

和珅興盡方拋筆，

牢門外，又來了催命的傳旨官；

賜和珅自盡的三尺白綾緞，

要他的命斷保他的尸全；

和珅他顫顫哆嗦跪地謝恩典，

踩高凳望房梁又把繩拴；

咬牙閉眼伸頭入了套兒，

踢翻高凳身子空懸；

手腳亂掙傾刻斃命，

魂靈兒奔了望鄉臺，魄散九重天。

看和珅面無人色舌眼凸爆，

嘆正道蒼天有眼報應循環；

勸世人前朝舊事古為今鑒，

切莫學（那）和珅惡貫滿盈階下成囚后悔晚，

黃泉路上（他就）回頭難！

點評：

西河大鼓《和珅之死》寫的是歷史上有名的大貪官、乾隆皇帝的寵臣和珅的事兒。作者沒有寫志得意滿、權傾天下時的和珅如何飛揚跋扈、如何貪污腐敗，而是寫他生命中最后一夜時的心理狀態，他的失落，他的后悔。這篇作品不是靠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來吸引人，而是用修辭手法和類似于戲劇藝術中人物內心獨白的表現方式來吸引讀者的注意力。

寫和珅獲罪入獄后的失落。作者在第二番兒使用了六個排比句來描寫這種失落，從吃喝用度，到起居玩樂，入獄前后對比形成的巨大反差，讓這個大貪官親身體驗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寫和珅在失落中的反思。在此我們聽到了和珅的內心獨白。大貪官也不是從小就是壞蛋，他也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豪情，也曾有“博一個蓋世的英名天下傳”的抱負。可在群小吹捧、皇上寵信的環境下，他漸漸地忘乎所以，開始排斥異己、結黨營私，直到“跺腳余震達天邊”。看似風光無限，實則禍根早已埋下，等他明白了，也只能發出“船到江心掉頭也難”的感嘆了！

寫和珅在反思中的后悔。作者用了三組“縱然我”來強化和珅的悔意。和珅帶有悔意的自白表現出他也有內心孤獨的苦悶，也有身邊沒有知己產生的無奈，也有對前途難料形成的恐懼，然而這些對和珅來說都已晚矣。

作者通過描寫和珅失落、反思、后悔的心路歷程來警示后人“蒼天有眼報應循環”，干盡壞事最終要落得“黃泉路上回頭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