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新
童年的印象里,北京如寶石般光鮮,太陽般明亮,“我愛北京天安門,天安門上太陽升……”不僅歌曲這樣唱,年畫中的天安門城樓,也在中國紅喜慶的背景下,閃閃發光,金輝四射。
而真正零距離感知北京,是兒子高考結束那年。我帶兒子去北京旅游,游覽了故宮、頤和園、定陵、八達嶺長城及北大和清華等,還登上了天安門城樓,參觀了人民大會堂,瞻仰了毛主席遺容。京城的天絕沒高原的藍,太陽絕沒高原的艷,天與太陽白蒙蒙一體,但游人都打了傘。游故宮那天,光喝飲料,我跟兒子花了二十多元———在當時的老家,這些錢能拉貯滿滿一大窖水,節約一點,夠全家半年用度呢。
我們抽空去了兒子將入讀的大學。校園學子朝氣蓬勃,樓房高大氣派,草坪郁郁蔥蔥,花木姹紫嫣紅,令兒子相當滿意。
這次旅行北京留給我的印象,有故宮般的厚重、草木般的生機,還有更多無法游覽無法感知的廣闊與神秘。身為農民后代,普通教師,能將孩子送進這樣的城市讀大學,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世事遠非想象的簡單。如今有更多學子,心懷五彩夢想,闖蕩喧囂京城,經過無數辛酸錘煉,創造了一個集體性詞語———“北漂”。漢語實在太奇妙了。“北漂”,典型的動詞中心語,整體卻是名詞;說名詞,又給人蕩船般的動感,其中“漂”字,寫盡了外地人在北京無根的打拼。
好多年,兒子被置于這狀態中。讀本科,讀碩士,想方設法找工作,可關鍵是那個“居”字。辛苦的收入多半花在了租房上。而租賃的房子不由自主,今年在這兒,下年不定得挪窩兒。求東家,找中介,談價錢,簽合同……
幽燕故里,六朝繁華,山川形盛,四季風物,不再引我注意了,注意力集中在兒子如何走出困局。只能在擔憂中關注北京了。關注飛漲的房價,關注擁堵的街道,關注紅色的霧霾,當然也關注奧運會,關注APEC藍,關注時事風云變化……
偏偏幾年之后,女兒又進北京讀大學了。一段日子之后,我去北京看女兒,同時也另有任務———兒子與一女孩確立了戀愛關系,準備買政府補貼房。兒子在歐盟學習,一時半會趕不回,有非辦不可的手續,兒子讓我去處理。
想到兒子和他戀愛中的女孩將在北京擁有溫馨小家,從而結束無根的“北漂”生活,再想到正在大學讀書的女兒,心里前所未有的安詳。一場持續數日的霧霾剛剛散盡,夜幕初臨,飛機從空中緩緩降落,北京城如寶石般晶瑩透亮。數不清的燈,溫暖而黃色的燈,按各種程序———公路、街道、建筑或許多無法說清的形狀———串珠似的,將整座都城裝飾得容雍華貴,富麗堂皇。飛機越降越低,地面馳行的車輛,也無不閃著晶瑩的黃色,在黃色的串珠之間緩緩移動,使溫馨的北京更具詩一般的生機了。
兒子的戀人,一個文靜而樸實的姑娘,到機場接了我。簡簡單單聚會后,合力辦了該辦的事,我便將住處挪到海淀,專門陪伴了幾天女兒。
天飄雪花,落地成雨,顯見溫潤的北方初冬。除了必要的坐車,女兒和我選擇步行,自由自在隨心暢游。北京的好地方實在太多,什剎海邊的王府和故居,南鑼鼓巷的胡同和酒吧,地安門外的鐘樓和鼓樓……我們無視重新聚攏的霧霾,不戴口罩,瞻仰圓明園遺址,撫摸銘刻在偉大廢墟上深重的屈辱,站立學清路立交橋,觀賞夜晚的車燈川流不息,踏足小月河岸邊,傾聽潺潺流水和嚷嚷市聲的奇妙彈奏,穿行學院路,領略著名學府迥異的風姿,不止一次踏進女兒在讀的校園,感知每個角落的新鮮和美好……
這樣的時刻,我們有理由相信,北京一定會越來越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