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妮
江波是我的初戀,也是迄今我唯一的戀人。我曾經追求了他兩次,也兩次放開了他的手。
我對江波一見鐘情。那是在大三下學期,我的攝影作品和他的畫同時參加了學生作品展,由此我認識了與我同齡、稍顯內向的江波。我喜歡他一笑就瞇成一條縫的小眼睛,可愛、親切,還很性感。
我暗戀了他近一年,都快畢業了,在好友的慫恿下,一次同學聚餐后,我仗著喝了點酒,主動向江波表白。沒想到,我竟然也是江波的初戀。我們很快如膠似漆,墜入熱戀。
畢業后,江波應聘到一家裝潢公司做設計,我則做起了自由攝影,有活的時候少,有著大把的時間。那時,南京的秦淮河還沒有整治改造,我們租了一間平房,就在河邊,沒有廚房,沒有衛生間。我們因陋就簡,將小屋粉刷一新,墻上是江波畫的伊甸園,還有我的攝影作品。
雖然收入不高,我們卻經常呼朋喚友。靠著一個小小的煤氣爐,我能做出招待七八個人的飯菜,最高紀錄,小屋接待過十五個人,坐不下,大家就站著吃。破舊逼仄的小屋,歡聲笑語不絕于耳。
閑暇的二人時光,我們去爬清涼山,騎自行車去江邊,他寫生,我攝影。有時他畫我,有時我拍他。
也有煩惱,每到雨季,河水上漲,就會漫進小屋,鍋碗瓢盆、鞋子等漂了一屋。夏天,河邊更是散發出惡臭,蚊蟲如聚。但狼狽的現實并不能阻止年輕的快樂,因為有愛情,再艱辛的歲月都如同灑上了一層花蜜。
一年后,江波的收入穩定了,我們搬去了一個新建小區,有廚房有衛生間,還有兩個房間。每天早晨,看著陽光透進窗戶,我的心情瞬間就被點亮了。
生活得到改善的這一年,雙方的家長見了面,認可了我們的關系。
江波卻越來越忙,雙休日幾乎都在加班。我們不再一起看電影,不再一起騎自行車出行,與朋友聚會也不再出雙入對,他早出晚歸,我們有時連話都說不上幾句。
我生性愛動、性格外向、精力充沛,加上結交了一批從事藝術創作的朋友,幾乎天天聚會,晚上不是去蹦迪,就是去KTV,或者去酒吧,夜夜笙歌。
那時我其實基本處于無業狀態,生活來源完全依靠江波。有一個月,我居然花了8000元。江波發現后,跟我吵了一架。
不久,江波買回了兩條狗,一條拉布拉多犬,取名鄧美,另一條沙皮犬,取名江丑。我一直喜歡狗,江波此舉既是彌補他不在時的空寂,也是讓我有所牽掛,不再通宵玩樂。
而且自那以后,江波不再將收入毫無保留地交給我。我感到了經濟上的被控制感,開始與江波爭吵。他大多數時候不回應,把自己關在房間畫畫,或者沉默地躺著。這讓我更加憤怒,有一種受輕視的憋屈感。
終于在一次大吵之后,我提出了分手。那時我們都還年輕,不懂得為愛低頭。江波以為我說氣話,他不認為我能夠離開他獨立生活。倔強的我借錢在不遠處的小區租了單室套。之后,在朋友的介紹下,我開始幫影樓拍照。
開始的確是抱著讓江波瞧瞧我的能力的心態,但后悔盤踞在我心里,時間一久,我悔得腸子都青了。我以為江波會來求我回頭,但沒有。當喧鬧的聚會之后,半夜時分獨自回到租住房,孤獨開始瘋狂啃噬我的內心。我這才發現,自己有多么想念江波。
我忍不住給江波打電話,他不接,發短信,也不回。大半年過去了,我依然度日如年,這時我才知道江波在我心中的位置。我想通了,與其“碧海青天夜夜心”,不如重新追回所愛,哪怕為此低到塵埃里。
分手時,我曾提出讓鄧美和江丑跟著我,因為我可以更好地照顧它們。但江波拒絕了。我決定從鄧美和江丑身上尋找突破口。我做了一盒排骨,以看狗的名義到小區里等江波。鄧美和江丑看見我立即撲上來,江波則一臉冷漠,呵斥它們回去,對我毫不搭理。我只好訕訕離開。
我沒有放棄,三天兩頭就去小區等江波遛狗。漸漸地,江波跟我說話了,雖然陰陽怪氣,雖然有時是無情的羞辱,但我認為比起之前有進步了。
我還有江波的門鑰匙,他一直沒有更換門鎖,我覺得是對我余情未了。于是,在江波忙的時候,我上門給鄧美和江丑做飯喂食,帶它們到小區里溜達。當然,我也會幫江波洗衣服、打掃衛生。漸漸地,我每天傍晚都去帶鄧美和江丑溜一圈。
一年多的努力,我終于融化了江波內心的堅冰。可剛重歸于好,一個發小邀請江波一起開櫥柜廠。江波毫不猶豫地辭職去了廣州,留下鄧美和江丑陪我。他每隔一兩個月回來一趟。復合后,我們沒有談過未來。我覺得江波尚有顧慮,對我仍然耿耿于懷。
一次江波回來,正巧閨密那天也在,她旁敲側擊地問:“你和樂樂戀愛這么多年了,朋友們都一直盼著呢,什么時候辦好事啊?”江波第一次打開心扉,說他一直想買房子,但是創業前期需要投入,所掙的錢又投進到工廠的發展中。未來他要買一個大房子,其中一定要有嬰兒房。他還說要給我一個盛大的婚禮……我第一次聽到江波談未來,在廚房洗碗的我,眼淚一滴一滴掉進了水池里。為了這一刻,我受了很多委屈,但自尊和愛情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2013年六一兒童節,愛情長跑十四年后,我和江波終于結婚了。我們有了自己的房子、車子,還有一個上百人參加的盛大婚禮。
江波提出要孩子時,我沒有反對。盡管從20歲起,我就是一個堅定的丁克主義者。但我花了那么大力氣,才重新追回了他。而且我已經36歲了,知道婚姻是兩個人的事,尤其是我了解江波對孩子有多渴望。于是那段時間,我調整生活,戒煙戒酒,早睡早起,懷孕卻遙遙無期。
我們去了醫院,做各種檢查,結果發現問題在我身上。一段時間的求醫問藥后,醫生建議我們考慮試管嬰兒。這時,內心被壓抑的一種強烈的念頭升了上來: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的確很愛江波,而且我對未來有很多種設想,但每一種設想里都沒有孩子。我認為生活應該有更寬容、更豐富的內容。
經過幾天的深思熟慮,我堅定地告訴江波,我拒絕嘗試人工試管嬰兒。如果他能夠接受,未來的日子里,或許我們可以領養孩子,如果不能接受,那么我會放手。
我和江波離婚了。盡管有朋友為我鳴不平,認為江波過于冷酷,說耽誤我最佳生育年齡的人其實是他。因為如果我們早一點結婚,結局可能不一樣。我平靜地告訴他們,這是我的決定。
離婚大半年后,江波結婚了。前不久,聽說他生了個兒子。我的內心真的沒有一絲遺憾,更沒有后悔。在祝福江波的同時,我知道,我不能再留戀過去了,該翻開新的篇章了。
我渴望未來能遇見一個率性的男人,跟我一樣,熱愛藝術,熱愛生活,專心營造自由自在的二人世界。
(編輯 張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