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的陪伴

肖澤青

歌是內心深處感情的流露， 是血濃于水的傳唱。

——題記

“乖孫子，奶奶一定要看到你長大成人。”這是奶奶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奶奶每天早晨會到公園里鍛煉身體，只為多看我慢慢長大，然而抵不過歲月侵蝕，奶奶逐漸衰老了。每當我望著奶奶蒼老的身影，都想為她唱首歌，一首親情的歌。

（一）

親情是艘行駛在茫茫人海里的船，我站在船上品味著人生的真諦。我們感受過“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的朋友之情，我們贊美過“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的堅貞愛情，我們更時時刻刻吟唱著“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的親情歌曲，歌中演繹著流逝歲月里的那份懷念與感恩。

奶奶的臉充滿慈愛，她的滿頭銀絲一天天在減少，眼角布滿魚尾紋，滿嘴牙齒已全部光榮“下崗”，換了假牙。由于老爸中年得子，奶奶60多歲時才見到我的出生。媽媽告訴我，由于家里人丁稀薄，奶奶看到她的孫子降生時，高興得幾乎手舞足蹈。從此，我便成為奶奶生活中的精神支柱。

自從我懂事以來，我們家便分工明確，父母除了工作就是抓我的學習，“后勤保障”就落在奶奶身上。奶奶燒的一手好菜，班上同學來我家吃飯也對奶奶做的菜贊不絕口。可我的身板卻有些瘦弱，這可急壞了奶奶，每天早晨上學前，她總少不了問上一句，今天想吃啥菜。晚上剛放學回家，奶奶精心烹制的一桌可口的飯菜便已等著我去品嘗了。等到我做完作業準備睡覺前，奶奶準會按時給我再加一餐，有奶奶陪伴的日子真好。

奶奶常對我說，每年春季到來之際，在春光明媚的陽光下，在自家的涼臺上養一盆花就等于養一室春色。每年春天，我都會在自家的涼臺上養上一盆牡丹，當春天笑著跑來時，那盆盛開的牡丹花，在裊裊微風的撫摸下，宛如一位巧笑的美人，娉婷在這五彩的世界里，也讓我用快樂的筆，記錄下這一年走過的足跡。

老爸告訴我，奶奶年輕時吃苦耐勞聰明能干，爺爺常年在部隊，家里的事都由奶奶操持。奶奶一面工作，一面還要拉扯家里四個小孩，老爸姐弟三人，還有一個老爸的表妹，那些年生活的辛苦只有奶奶理解得最深。即使在那樣的條件下，奶奶的工作也沒有被家庭重擔拖累。奶奶只有初中文化，可她硬是憑著自己的努力，成為一家有幾千名職工的工廠里基建處唯一的女施工人員，廠里許多房子都是在奶奶的監督下建成的。退休以后，奶奶回到廠里，看到那些經她手建造的房子時，心里總有一種自豪感。

（二）

這兩年，我明顯感覺到奶奶的身體不如以前了，耳朵也有些背了，每次和奶奶說話都要聲音很大，一句話要講好幾遍，她才能聽清楚。有時，當我放學回家，看見奶奶躺在客廳椅子上打盹，電視一直在開著，總是感覺心里酸酸的。

歲月可以讓奶奶慢慢蒼老，但奶奶的記憶卻不會消退。奶奶有一個不離身的首飾箱，這是一個用紅木做的精致箱子，經過歲月的磨蝕，箱子表層的漆已經脫落了。箱子里擺放著已經跟隨奶奶幾十年的幾件首飾，還有幾張發黃的有些褶皺的黑白老照片。奶奶對其中一張已經破損發舊的老照片最為珍惜，這張照片拍攝于上世紀70年代奶奶居住的城南土宅大門前，是奶奶和爸爸、姑姑三人的合照。照片上奶奶衣著樸實，臉上掛著微笑，爸爸和姑姑站在奶奶前面，姑姑扎個小辮子，穿著一身花格子衣褲，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很漂亮，而爸爸穿著一身黑燈芯絨衣褲，臉繃得緊緊的，還嘟著嘴巴，好像跟誰賭氣似的。

這張老照片在奶奶從城南搬家時找不到了，這可是奶奶最心愛的老照片，奶奶急得在家里四處尋找，終于在一個已經捆挷好的箱子里找到了，照片己經被箱子圧得皺巴巴的了。如今，奶奶會不時拿出這張老照片看看，指著照片告訴我，我們家的城南老宅離南京夫子廟文德橋不遠，唐代大詩人劉禹錫所作“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中的烏衣巷，杜牧吟誦的“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里的秦淮，這兩個景點離南京老夫子廟也就十幾分鐘的路程。

奶奶告訴我，在老城南這個地方，有樸實大氣的堂院，雕龍畫鳳的房頂，掉了漆的朱紅色大門，以及隨處可見的古井。每天都能看見扛著長板凳的磨刀人，聽到帶著南京白話口腔的賣炒米糖、冰糖葫蘆和“馬頭牌”冰棒的吆喝聲，這些人穿梭于青石磚路和幽深寧靜的窄巷內。老城南人的日常生活十分愜意，每天清晨不少人遛遛鳥，前往不遠處夫子廟里吃早點，可供挑選的早點品種有十幾種。老人們夏天圍坐在院子里大樹下乘涼，手中鵝毛扇不停地扇著，喝著茶，吃著在井水里浸泡過的冰西瓜。冬天，老人們拿著小板凳，找一個陽光充足的地方曬曬太陽，中午吃過飯，睡個午覺，然后去澡堂泡泡澡。晚上有時間再到夫子廟里的戲院里聽場戲。

奶奶總說，老城南人對南京有種很深的感情。當年我們家拆遷時，奶奶經常忍不住悄悄前往老城南居住地，面對居住了上百年的房子被拆成殘垣斷壁，一股無法抑制的情感，伴隨一份淡淡的悲傷，涌上心頭，不由得流下淚來。隨著南京城市建設改造，許多老城南的建筑已經消失。現在在老城南仿造和重建的亭臺樓榭，新是新了，但少了那份原汁原味的真的東西，很難勾起我們這些老城南人對過去的回憶。奶奶略帶傷感地說道。

（三）

在我成長的路上，奶奶教會我要善良，要有愛心。奶奶心臟不好，血管有時會發生阻塞。十年前，奶奶便做過一次心臟“搭橋”手術。可沒過幾年，奶奶心臟血管又發生阻塞，奶奶又一次住進醫院，如今用來疏通心臟血液的幾根支架還放在奶奶身上。這次住院，看見同病房里一位阿姨為了省錢治病，每天只吃一兩個饅頭時，奶奶連忙囑咐家人每次送飯菜時多送些，每次葷菜葷湯奶奶幾乎不吃，都給了那位阿姨。

奶奶對我說：“那位阿姨家庭困難，我們有能力就幫別人一把。”臨出院時奶奶又給了那位阿姨一些錢，阿姨很是感動，執意要問奶奶電話住址，被奶奶婉言謝絕，臨別時奶奶對阿姨說：“要好好治病，早日回家。”

最讓我對奶奶感到內疚的是在小學五年級發生在端午節里的一件事。那天早上，我起床后洗漱完畢，走到餐桌前，看見桌上擺著兩個脫去“綠色外衣”的白粽子，粽子上還灑著一層白糖，我不喜歡吃粽子，桌上這兩個白乎乎的米團，讓我的情緒頓時跌到冰點。看到我坐在桌前發呆，爸爸從廚房走過來，笑瞇瞇地對我說：“今天是端午，早餐就是粽子，粽子可好吃了，我已經‘消滅了三個。”看見爸爸滿臉微笑，我隨口說了句：“粽子不好吃，我要吃放在冰箱里的蛋糕。”

聽我這么一說，爸爸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他用不容否定的口氣說，早飯就是粽子，必須吃。平時，爸爸都隨我意，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可爸爸越用這種口吻跟我說話，我越不買賬。我的牛脾氣上來了，對桌上的粽子就是不動手。

爸爸急了，干脆把粽子放到我的手邊，我也不含糊，用手一揮，可能用力大了點，兩個“目睹”我們父子爭執的粽子，很不“情愿”地從桌上“栽”倒在地。粽子的“悲慘”遭遇把爸爸激怒了，“啪！”爸爸打了我一巴掌。我哭了，心里挺委屈的，不就是兩個粽子嗎？干嗎下手這么狠？

奶奶聽到我的哭聲，從她屋子里的床上爬起來，看見地上兩個“哭泣”的粽子時，什么也沒說，吃力地蹲下身從地上撿起粽子，溫柔地說：“你不喜歡吃粽子，就別吃了。”又轉過身對老爸說，“不就是個粽子嘛，值得打孩子嗎？”

此時，爸爸冷靜下來了，語氣平緩地對我說：“昨天，奶奶心臟病發作，心發慌，全身無力，為了端午全家人吃上粽子，奶奶強忍著身體的不舒服。這一鍋粽子，全是奶奶慢慢地一個個辛苦包起來的，粽子包好已經很晚了。今天，奶奶一大早硬撐著身子起床煮粽子，為了防止鍋里粽子煮糊，奶奶在燃氣旁看了三個小時，期間她不停翻動鍋里粽子，使得粽子能燒透。這樣的辛苦，你知道嗎？”

聽完爸爸這番話，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奶奶包這鍋粽子花費了很大心血，希望家人能快樂度過這個端午節，而我卻把奶奶用心包的粽子，不當一回事。剛才奶奶撿起地下粽子時的心情一定很難過。想到這里，我對奶奶說：“早飯就吃奶奶包的粽子，不僅如此，以后每年端午節，我都要吃奶奶包的粽子。”奶奶聽我這么一說，開心地連聲說：“好，好。”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面對日益蒼老的奶奶，我期望為她寫首美妙的歌，期望這歌能延緩奶奶的衰老，讓她看著我長大成人，多陪陪我走過人生的道路。我也希望這歌能給奶奶在有生之年帶來快樂，帶來幸福。

寫作后記：

家是座溫馨的港灣，奶奶就是停靠在港灣里的船，船上承載著一家人的親情。每當我辛苦學習了一天，回到家里累了便躺在船上休息一會兒。我與奶奶的情感已超越了言語的表達，奶奶能讀懂我的眼神。當我流露出饑餓的眼神，奶奶會端出熱騰騰的可可飯菜；流露出勞累的眼神，奶奶會走到寫字桌前，用她溫暖的雙手為我輕輕按摩頭部，揉著耳廓。今年端午節，我和爸爸媽媽出門游玩，回到家里已很晚了，打開門便看見奶奶孤獨地坐在沙發上睡著了。電視還在開著，奶奶的腦袋向下耷拉， 滿頭稀疏的白發，慈愛的臉上那深深皺紋里注滿滄桑。此時此刻，我看到操勞幾十年的奶奶己明顯蒼老。我們的開門和腳步聲，驚動了奶奶，她睜開眼苦笑地對我說：“人老了，精力不行了，怕是陪伴不了你幾年啰。”奶奶看似不經意的這句話，讓我的眼睛濕潤了。在我成長過程中，奶奶為我付出太多，我無以回報，想想是該把奶奶身上發生的故事寫出來，在奶奶有生之年，看到有關她身上發生的故事，一定很欣慰。